《背面天使[黑白]》木槿簪

4、第 4 章

　　究竟在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是那类人呢？贫苦的？沦为奴隶的？无家可归的？还是……不管怎么说，总比心死了要强得多了……
　　如果这样，无论在什么时候，不管是睁开眼睛面对现实，还是闭上眼睛沉入有梦或者无梦的虚幻世界，头顶的天空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灰色。抬头，低头，伸出手触摸，一切的一切都犹如投影所产生的图像——脚不接触大地，身边没有空气，就连剧烈地挥手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好像是一只老鼠被放在柔软的盒子里，接受柔软的食物，直到自己的牙齿长到无法让自己进食而痛苦地死去。

　　无论在哪里，以枢木朱雀为中心，十米为半径的圆圈内，总有一个飘忽不定，可以称之为幽灵的人处在内。这个幽灵就像曾经认识过他的人一样的形容：深沉，优雅，简单而复杂，思想冷漠却热情，真诚，冷酷，甚至残忍。不过曾经，在这一切形容词上，总会包裹着一层薄而透明的角质层。
　　而如今角质层破碎，这个人完美地展现了这一切，枢木朱雀都看在眼里。然而，朱雀宁可真的把这个人当作住在自己房间里的冤魂，也不想接受惩罚灵魂般的折磨。
　　那个人很简单，就像他以前自己表达的一样：我不过想要一个真诚的朋友，然后和我一起来保护我最重要的妹妹。如今他却简单的让人抓狂。鲁路修一个简简单单的“晨笑”都能让朱雀感到不寒而栗。不是枢木朱雀害怕鲁路修，而是鲁路修的行为让任何人都会感到寒气逼人。
　　更何况对于鲁路修所谓的友谊和娜娜丽的死朱雀一直都心有愧疚。

　　在那个小小的屋子里，鲁路修的存在就像是关在纸笼子里的猛兽，随时会露出白森森的獠牙，或者冲出笼子把他的目标物撕成碎片。
　　因此，枢木朱雀有时候从皇宫回来，站在楼下，总会犹豫一大会儿才慢慢地上去。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管鲁路修的，就让他的生命和他的称号一样，在刀子铡下的一刻灰飞烟灭。但他如今已经心甘情愿地“收养”了这只猛兽，他的任务也很简单：给这只猛兽足够的食物，让他——
　　活下来。

　　你小子还来啊！都几天了？！去哪里郊游了呀！！！
　　朱雀刚刚踏入骑士殿，迎面扑来的就是一阵恶声恶气。对于布兰德里，朱雀是能离他远点离他远点——谁也不希望有一天成为布兰德里手中钢刃的靶子。于是他和以前一样，任随布兰德里的声音在身后大吼大叫，他也全当是一直猴子在要花生。
　　毕竟布兰德里的存在要比鲁路修轻松多了，不是吗？

　　骑士殿的人如今少的可怜，朱雀听说皇帝正准备再挑选几个实力更强的人当骑士。原因似乎与殖民地的频频暴动有关。虽然调兵的命令多多少少知晓一些。可自从Zero被抓后，圆桌骑士们的任务明显地少了很多。一夜之间仿佛所有的圆桌骑士在皇宫变成了一堆观赏的花瓶。

　　他慢慢地向办公室走去。在走廊的尽头却看到了高大的身影。基诺·瓦茵拜鲁古看到他对他淡淡地笑了笑，让朱雀感到陌生却是理所当然。然后基诺没等他开口，就开始询问鲁路修的情况。
　　朱雀的回答依旧是嗯，啊。不过基诺显得很有耐心。
　　我觉得他应该是疯了，肯定疯了。基诺说，为什么不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呢？
　　问题是没有确定罢了。朱雀回答。而且我不想把他送到那个地方。
　　那至少把他送到医院去看看嘛……
　　好吧，我有时间带他去。
　　基诺靠在墙上，苦笑了两声道：你真是惹祸上身，我觉得你根本没有必要救鲁路修——因为他根本死不了。如今好了，你自己惹上的事情你自己负责，朱雀，原谅我管不了那么多。
　　对方点了点头。没有关系，基诺，我很感谢你为我做那么多，而我却无从报答。

　　好了好了……基诺摆摆手，我还要去皇帝那里，你……你自己看着忙会吧，或者现在就可以回去，反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于是他再次站在“家”的楼下。
　　怎么看那个房子的窗户，都要比旁边人家的窗户暗。
　　朱雀根本不想上去，一点也不想。
　　必须上去，你不上去又能去哪里呢？

　　别害怕鲁路修，他只是个病人，他只是精神受了刺激，他只是一个神经病。
　　朱雀安慰自己。

　　他拿出钥匙，开门刚进去没走两步，就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后一盆水从天而降。把他浇的浑身湿透。
　　弄干净脸上的水，只见鲁路修站在距离自己两米的距离抱着胳膊，微笑。
　　怎么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小偷呢……鲁路修用着极为嘲讽的口气说。
　　鲁路修！你在做什么！！朱雀有些恼火，他大声质问道。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朱雀想该不会是刚才自己头一次这么大声地对鲁路修说话让他……不过他马上察觉到，鲁路修根本没有介意他的“质问”，反而不屑地说着，不过就是一盆水嘛，总比有些人陷入血潭里活活地闷死强吧……
　　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朱雀无奈，却更难受。
　　他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把地上的水和鲁路修用来支撑水盆所用的一些奇怪支架拆掉——他是存心的，他故意要这么做。不过朱雀不免有些庆幸，幸好掉下来的只是水盆，如果是硫酸，只怕他现在会更惨吧……
　　他笑了起来。苦笑。

　　他只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青年罢了……

　　枢木朱雀终于遂了众愿，带鲁路修去医院检查。
　　其实朱雀并不想知道鲁路修究竟是否是正常的。他只想和鲁路修重新认识：枢木朱雀已经死了，对于鲁路修来说，枢木是青龙；过去的鲁路修也已经死了，对于朱雀来说，是一个陌生而悲凉的人。
　　也许青龙在鲁路修的脑海里已经完美地扎下根，眼前的褐发男孩，就是青龙，他没有别的名字。
　　而朱雀，却无法接受鲁路修带给他的一切。
　　毕竟鲁路修还是鲁路修啊……

　　鲁路修不屑地坐在医生面前，嗯嗯啊啊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不时露出鄙夷的神色。而医生见过的精神病患者则是五花八门，对于鲁路修的脸色与表情，他是见怪不怪了。
　　当医生把一些奇怪的东西放在鲁路修头上的时候，鲁路修呼地站起，把这些奇怪的东西统统拔掉，然后恼怒地瞪着一旁的“青龙”。
　　你究竟想干什么，枢木青龙？！鲁路修大吼道。
　　朱雀回答：你生病了，需要治疗，鲁路修，你坐下让医生……
　　鲁路修盯着朱雀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审视一个怪物，然后咔咔地笑起来：哦，我知道了，你又和这一伙人串通，要弄死我对不对？！
　　鲁路修！
　　青龙，别以为你干的事情，你的目的我不知道，你不过就是想弄死我对吧，就像弄死我妹妹一样！把硫酸灌到她的身体里然后看着她挣扎着死掉对不对？！

　　朱雀一愣：鲁路修还记得自己有娜娜丽？！不过他说的话根本不着边际。朱雀只好劝他听医生的，坐下来接受治疗。
　　可鲁路修根本不听。他依旧大声说着一些莫名的话。口口声声说娜娜丽的死是朱雀的原因。
　　鲁路修，娜娜丽不是……
　　你还说不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你杀过的人还不少吗？鲁路修大声说，在安静的医院里爆发出令人不安的声调：我和我的妹妹生活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你说啊！我的妹妹她有做错事情吗？你为什么这么做？而且……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鲁路修你搞错了……好了，你不听我的至少要听医生的，不是吗？朱雀说。

　　医生？我能保证他是可靠的医生吗？他也许就是你杀我的武器吧！！你尽管说谎好了，不会有人原谅你的谎言，永远不会有人原谅你，你也别渴望着所谓的赎罪，因为你一直在犯罪！鲁路修说完，冲出了医疗室。
　　医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个朋友，很危险呢……
　　抱歉，医生。朱雀说。
　　医生笑了笑，接着恢复了严肃：要当心，一定要当心，他这样的人……会杀人也说不定。
　　朱雀打了一个寒噤，然后走出门去找鲁路修。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在医院里找了一圈，绕着医院找了一圈，附近的小巷也找了一圈，却根本不见鲁路修的影子。
　　朱雀顿时慌了。

　　他赶紧回家，可是鲁路修根本没有回来。
　　他突然觉得事态严重。眼见太阳已经落到西边去了。它在楼房尖尖的房顶处露出一个可爱的弧形，却又像是在嘲笑：
　　没有光了，你还能做什么。

　　拜托你，不要那么早落下去。朱雀在心里恳求。遗憾的是，太阳偏偏以更快的速度落下去了……大地笼罩在黑暗里，代替太阳发光的是星星点点犹如萤火虫般的路灯。
　　算了，去找找总比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呆着要好。朱雀想，迈开步子，在附近寻找着，希望能看到鲁路修的身影。
　　寻找别人是辛苦的事情，总让人觉得心里没底，更让人感到害怕的是担心自己一直这样找下去，找下去，直到自己的生命没有资格再承受这份“找下去”。

　　朱雀不由地想起曾经鲁路修寻找娜娜丽的画面，九岁的他发现妹妹不见了，急的居然哭了。那是朱雀第一次见到鲁路修哭。娜娜丽在鲁路修心里是重要的。如果现在能告诉鲁路修他的妹妹回来了他会不会也会很快出现在自己面前呢……朱雀想。

　　不知不觉中，月亮绕过了天的一半。朱雀估计时间得很晚了。他向路的周围看了看，路人真是少的可怜。剩下的几个人走匆匆忙忙地朝着他们面对的方向走，途中却不忘向周围看看。还有几个则是结伴慢慢地走，有意无意地向朱雀身处的方向看去。
　　指指点点：估计在找什么人……这个人真是让人担心……

　　朱雀走的腿都酸了，他泄气地坐在路边。顺手把基诺给他的手机掏出来——是不是要求助与他呢？这么晚他应该已经睡了，而且……我没有理由总是依赖于他人……算了……
　　正当他准备把手机放回去的时候，它丁丁零零地响了。屏幕上显示着“Gino”。
　　朱雀内心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喜，迫不及待地接听。只听见那边用吼的声音问：
　　你干什么呢？！
　　我……朱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基诺他正在找鲁路修。
　　找鲁路修对吧？对方问。
　　朱雀一愣，赶紧问：你怎么知道的？你见到他了？
　　对方似乎在又叹气又干笑：过来吧，他在我这里，朱雀你怎么没有看好他呢？他一个人跑到酒吧里鬼混你也不管？！
　　那基诺你在哪里？
　　绿叶街，你来就可以看到我们，快点过来吧。说罢对方关闭了通话。

　　朱雀来到绿叶街，就看到一片灯红酒绿的商店，大部分都是网吧，舞厅，歌厅，酒吧……真可谓夜夜奎歌。
　　向远一点的地方看去，只间三个人影站在路灯下。朱雀知道，一定是鲁路修和基诺，那么第三个人是谁呢？
　　是阿尼亚，走近的时候终于看清。她抬了抬眼睛，看了朱雀一眼就无力的垂了下去。一旁的鲁路修身体一边微微摇晃一边在小声地发笑。

　　基诺……朱雀喊他的名字。
　　对方回过头，一脸责怪的表情：你怎么没有看好他呢？酒吧是谁想去都能去的地方吗？
　　抱歉，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朱雀回答。你怎么找到他的呢？
　　晚上的时候阿尼亚说她觉得不舒服，让我陪她去散步。我们就多走了一会儿，来到绿叶街。阿尼亚看到酒吧说想进去转一圈，顺便买瓶饮料，然后就看到鲁路修。基诺说，我当时以为是长的很像的人，结果……真不敢相信。
　　是我没有看好他。真是辛苦你了，基诺……朱雀转头：阿尼亚。

　　诶？你的脸怎么了，为什么用头发挡着呢？鲁路修问阿尼亚。
　　突然感到阿尼亚身上泛着肃杀气氛，而鲁路修根本无视，继续追问：为什么要挡着呢？我看你长得很可爱啊……
　　阿尼亚抬起头狠狠地瞪了鲁路修一眼，而鲁路修却依旧是一脸邪魅的笑，明知故问的表情。
　　你想挑衅吗？阿尼亚问。
　　没有啊，我只是很好奇罢了……
　　朱雀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提醒他：鲁路修！
　　不能说吗？好吧，那我就不问了。鲁路修冷笑了一声，回答。

　　基诺只觉得这里的气氛和冬天的微冷拧成了一团乱麻。
　　朱雀，带鲁路修回家吧……基诺说。

　　安静，夜色还有鲁路修，让朱雀觉得这个晚上更冷了。身边走着的人一直挂着冰冷的微笑，不是地微微低下头看着身边人。朱雀却怎么都觉得这种微笑，这种眼睛，就是死神的枷锁。

　　过了很久，鲁路修突然问：刚才那个人叫你什么？朱雀？
　　朱雀一惊，想了想，镇定地说：他一直那样叫我，说青龙……不如朱雀好听。
　　哦，这样的啊……

　　为什么不说话呢？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鲁路修古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鲁路修……朱雀说，以后别再乱跑了，行吗？
　　为什么啊……理由是什么？
　　理由是我担心你，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但是朱雀没有说。可鲁路修偏偏在追问。
　　你告诉我啊……理由是什么？鲁路修的声音仿佛就是想让朱雀把他心里想的却最不想说的说出来，明知道朱雀说出来会感到难受，可鲁路修就是要看到他难受。

　　朱雀恳求道：鲁路修，你别让我说好吗？我不想说。
　　对方的眼睛望向远处，说：可以啊，你可以不说。呵，话说回来，你很信赖也很喜欢那个叫基诺的啊……
　　鲁路修，我说过你不要再说了……
　　我说的不过是另外一个话题罢了……你很喜欢背着我和别人交往啊……你把我当什么了？
　　鲁路修！
　　然而对方根本不在意朱雀的打断，一味继续下去：把我当什么，小猫？小狗？玩具？把握放在房间里，生病了带我去看，每天给我足够的食物，然后工作时把我关在房间里？你连一点安慰都不给我，我有时候觉得莫名其妙的伤心你也不管不问……你真是把我当成水里的鱼了啊……

　　朱雀愣住了，他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朱雀想。可他真正准备说些什么，下定决心告诉鲁路修他的不对和他的想法——朱雀一直想说的，却不可能真正对鲁路修倾诉的话。鲁路修却大笑起来。
　　朱雀被鲁路修的笑吓呆了。
　　你真信了！！！哈哈哈！！！你怎么那么傻啊？！！我胡乱说的你居然信！青龙，我看不是我需要去医院，而是你！我想在医院里那些奇怪的，放在头上的东西一定可以检查出来你的脑袋里少了哪根筋！
　　鲁路修说，笑着笑着似乎笑痛了肚子，捂住肚子继续笑。

　　朱雀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自己却觉得呼吸都不通畅了——鲁路修，你为什么这样……虽然他没有把打算说的说出来，然而鲁路修的这一番行为却让他感到崩溃。觉得眼睛干涩，于是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泪滑了出来，被晚风一吹安静地消逝了。

　　鲁路修，你先回去吧……朱雀说，我想自己一个人去走走……
　　去好了！这种事情你没必要告诉我……鲁路修说完大踏步地走了，把朱雀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路口。
　　朱雀望着鲁路修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只有想流泪，想哭泣的感觉。
　　于是他蹲下来，毫不顾及会不会有人看见，有人听到，抱着自己让自己在自己的臂弯里发泄。

　　深色的夜里，那个人的身影与那个人不同，一个是隐去，一个是显出。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看到褐发的男孩路灯系泣不成声。他忍不住想笑。
　　他慢慢地走近，故意让自己的皮鞋在柏油路上叩击出清脆的响声。
　　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男孩抬起头向他的方向看去，一双碧绿的眼睛因泪水变得更加纯净。

　　朱雀看清他的时候呆住了……他念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Zero。

　　怎么会……

　　戴面具的男人歪了一下头，从披风里举起手臂，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少年。
　　少年瞪大眼睛看着枪口，一秒钟之后，眼神又恢复了平静。

　　杀了我吧，Zero……
　　朱雀在心里说，他站起来，走近他。

　　等到枪口顶到他喉咙的那一刻，他止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