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梅簪》公子歌

1、第 1 章

　　壹
　　锦珞现在都还记得那个洗澡的男人幽深如海的眸子。那样的夜色下，蒸腾的水雾浮游若梦。锦珞想，是那个男人眼里无穷无尽的波浪让她的心一瞬间变得温温凉凉。
　　那天晚上，拜访了归云城里最尊贵的女人的闺房后，锦珞将一夜之所得都装进了一个包袱里。开心过了头的她几乎是哼着小曲转着圈跳到房门前的。不料门一拉开，就和刚回来的小姐打了个照面。两个女人对着彼此，一时都愣住了。
　　霍青芜首先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背着一个大包袱的蒙面黑衣人，知道来者不善，立刻高声呼喊：“来人啊！抓贼——”锦珞暗道不妙，慌忙推开拦路者，展开轻功绝技，迅速逃离。可是霍青芜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招呼上一批巡逻卫士，对潜入者穷追不舍。听着后面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锦珞慌不择路，匆忙跑进一个看起来比别处安静许多的院子，并推开了角落里一间小屋子的门。
　　一股热气迎面扑来。水气蒙胧，人一时分辨不清屋内的情形。锦珞快速把门关上，随即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往前走了几步，她怔住，紧紧盯着前方的一个大浴桶。那个男人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的眼睛深不可测，如无边的汪洋。一抹微蓝闪着别样的光，就像大海里汹涌向前的波涛。
　　锦珞轻咳一声，异性赤裸的胸膛多多少少让她有点脸红。“呃，那个……”锦珞把眼睛移开，打量着屋子的四周，“……我要在这里藏一下……嗯……躲追兵……”心有点虚。对方没有说话，依旧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快！这边！”卫士们的声音由远及近。
　　锦珞心下一慌，这个屋子空荡荡的，除了一个大浴桶和一张放着那男人衣服的椅子外什么都没有。她要往哪里躲嘛。正急得团团转，锦珞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有个地方可以藏人！她冲到沐浴的男人面前，双手抓住浴桶的边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冒……冒犯了……”声音有些颤抖。难道堂堂华锦珞小姐要踏上非礼男人之路吗……锦珞表情痛苦。
　　忽然，那男人冲她举起一只手，往身后指了指。锦珞错愕地看着他，但马上反应过来，奔到浴桶后面。这个浴桶真是大。桶的阴影空地要藏住她娇小的身体简直绰绰有余。锦珞蹲在地上默默祈祷：菩萨保佑啊菩萨保佑……
　　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行人闯了进来，但立刻停在了进门处。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哥，有没有看见一个穿夜行衣的人从这里经过？”没有人回答。屋子里顿时变得很安静。锦珞屏住呼吸，心砰砰直跳。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终于开口：“出去。”这句话貌似很有威严。不过片刻，那些追她的人走得干干净净。锦珞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对那男人抱拳行礼：“多谢大侠相救！”说完这句话她脚底抹油，准备翻窗跳出。
　　“站住。”那男人的声音制止了她。
　　“还有事吗？”锦珞疑惑地回头。
　　“把东西留下。”不容抗拒的气势。
　　锦珞叹了口气，走回那男人面前。“好吧。”她席地而坐，当面打开那沉甸甸的包袱。包袱里全是女子的首饰，耳环、发簪、珠链……应有尽有。珠宝的光闪得人眼睛发疼。真舍不得呀。锦珞哭丧着脸在一大堆首饰里翻找自己要的东西。自始至终，那男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再发一语。
　　“怎么连她的房间里也没有……”锦珞低声喃喃，“……会放在哪里呢……”末了，她哼了一声，抱起那堆首饰走到浴桶前，把它们尽数塞到那男人的怀里。他也不去接，任有这些首饰叮叮当当地掉进水中。
　　“你……”锦珞刚要开口，又怔住了。她俯下身，凑到那男人面前，仔细地研究他浩瀚无边的双眸。那男人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眼底波浪愈发澎湃，直直要把人吸进去似的。锦珞眨了眨眼睛，道：“其实除了眼睛，你的鼻子也不错嘛……好挺哦。”她伸出食指想去摸摸那人高峻的鼻子，却在他怒意迸发的一刻停下了动作。
　　“呃……再见。”她朝窗户跑去，但马上又跑回来，“差点忘了，那个谁……谢谢你啊！咱们下次见吧。”
　　下次？那个男人看着她瘦弱的身躯从窗户翻出去，微微眯起了眼。她还敢来？看来墨梅簪的吸引力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大。
　　水已凉，雾气也渐渐散去。窗外的月光从被打开的窗户外射进来，刚好跌进那人幽深如海的眼睛里。
　　夜已渐深。

　　贰
　　雪还在无休无止地下，地面已积了厚厚一层。天地一片纯白，一片苍茫。偶尔冬鸟的鸣叫也被吸进那漫天漫地的白雪中。
　　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步伐轻快地转过走廊。霍青芜拂去那蓬绿叶上的雪花，站直了身子。
　　“站住。”霍青芜踏进走廊，上下打量着那个丫头。
　　“新来的？”
　　“是。”
　　“什么名字？”
　　“……闰儿。”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霍青芜紧紧盯着丫头清丽的脸庞。
　　“小姐，奴婢以前是和爷爷在茶楼里说书的，前不久爷爷去世了……奴婢……才到这儿来。”
　　“是吗？”霍青芜仍持怀疑态度，“对了，干嘛去？”
　　“奴婢奉命前去打扫城主的房间。这是沈总管给我的令牌。”也许看出小姐的不相信，丫头直接出示令牌。嘿嘿，那个叫林婶的把令牌放在枕头底下，不知道多好偷。
　　“好了，走吧走吧。”霍青芜挥挥手，自己先走开了。雪纷纷扬扬，越下越紧，霍青芜懒得打伞，穿过几个院落，身上已落满了雪花。
　　沈总管刚好回来。
　　霍青芜奔过去，问：“沈总管，有苏大哥的消息了吗？”
　　“暂时没有。”沈总管回答，“不过听说弄月堡的人前段时间在栖霞山抓了些寻找昆仑石的人。恐怕跟这事有关。”
　　“姓杜的敢抓苏大哥……”霍青芜咬牙切齿。
　　“小姐先别担心，我再去查查。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您。”
　　霍青芜点点头。这时，丫头小楼从一边跑了过来，唤道：“小姐，该回去吃药了。”
　　“好，我就来。”霍青芜跟了过去。突地，她像想起了什么又站住了。小楼的身影在一天一地的飞雪中格外清晰。没错，是背影。她肯定在哪儿见过闰儿的背影。霍青芜叫住准备外出的沈总管：“今天谁打扫哥哥的房间？”
　　“林婶。”
　　霍青芜暗骂自己是蠢材。“新来的丫头打扫城主的房间？哼！”

　　翻箱倒柜，翻箱倒柜……在哪儿呢……怎么哪里都不见墨梅簪的踪影……
　　“找……找……继续找……”锦珞口中念念有词，把归云城城主的房间翻了个底儿朝天。
　　“呼呼。”锦珞大口喘气，双手叉腰，瞪着一屋子的凌乱。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连他的房间也没有？那么，墨梅簪到底被藏在哪儿？会不会，有密室？
　　沉思片刻，锦珞肯定了密室的想法，开始在房间里细细寻找。
　　挂画掀起来……暖炉移动位置……书柜搬开……嘿咻……嘿咻……
　　密室……在哪儿？锦珞愁眉苦脸。
　　“吱呀”一声门开了，寒意瞬时入侵。一个人带着满身的风寒走了进来。
　　锦珞失声惊呼，夺门而逃。那人眼疾手快，挡在门边，把锦珞逼了回去。
　　“又是你。胆子倒是不小。”霍轻远看清房间里的人，沉声道。
　　“我……”锦珞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正在这时，一个凌厉的声音响起：“大胆狂徒，你上次偷本小姐的东西我还没跟你算账，这次居然偷到城主房间里来了，该当何罪！”霍青芜一身青衣，走了进来。她身后刀光闪闪，卫士们眼神精亮，倒是骇了锦珞一把。
　　“喂，你讲不讲理啊！我把你的东西都还给你了！”
　　“偷了就是偷了，还不还不重要。”霍青芜冷笑，“再说，你三番四次擅闯归云城，已犯大罪，竟然还不知好歹地偷城里的东西。单凭这些，本小姐就可以把你给诛了！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是。”卫士领命，进来把锦珞团团围住。
　　“住手。”霍轻远低声喝道，“出去。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卫士们即刻退了下去。霍青芜急道：“哥，她不是归云城里的人。”
　　“我知道。”霍轻远转过身，对霍青芜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道，“回去吃药，好好休息。过几天哥哥带你去踏雪。”
　　霍青芜的眼神却在一瞬间暗淡下去。她咬了咬嘴唇，垂下头。“好吧。我等你。”声音低低的。言罢转身离开，一袭青衣走进了茫茫的白雪中。
　　霍轻远回过头来看着锦珞。尚未拂去的雪花粘在他黑色的袍子上，显现出异常的白色。双眸风起云涌，不断变幻着色彩，然后渐渐归于平静。一抹微蓝灿然生光，映着俊郎的脸庞，看上去竟如神明般圣洁。
　　锦珞轻咳一声，知道自己脸红了。
　　“找墨梅簪？”
　　“是。”
　　“原因。”
　　“救人。”
　　霍轻远别开脸，轻轻地叹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锦珞看着他，不甘心似的，问道：“墨梅簪真的在你这里么？”
　　霍轻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地说：“去找沈总管，让他从账房给你支一笔盘缠，回你自己的家去吧。我虽有墨梅簪，亦是为了救人，所以必不会给任何人。你死心吧。”
　　“喂，姓霍的……”见霍轻远正要出去，锦珞急忙冲了过去，抓住他的衣袖拦住他。意识到失言，锦珞不好意思地改口，用讨好的语气劝说：“……城……城主大人，您就帮帮我吧。我要救的，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霍轻远看向她。锦珞脸颊微红，一双灵动如水的眼睛漾着急切的渴望。鼻如凝脂，樱唇娇巧。这样熟悉的令人怜爱的模样悄悄地拨动了他的心弦。好像、好像多年以前的青芜也……
　　拉开锦珞的手，霍轻远直视对方的眼睛，慢慢地开口。一字一句，语气坚定，那样铿锵的话语仿佛晕开了这一场相逢的结局。
　　“我要救的，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叁
　　如果说仅仅是踏雪，那么似乎不足以描述这场欢宴。空旷的天穹布满苍茫的灰色，还在洒下缤纷的纯白落花。跳跃的火光映着空寂的雪谷，明明晃晃中，一道曼妙的倩影在欢快地舞动。四周掌声不断。烤肉和酒的香味飘出山谷，夹杂着飞扬的白雪，缠绕向更远处。
　　跳完舞，霍青芜奔到站在一旁出神的霍轻远身边，咯咯笑道：“哥，在想什么呢？还有什么东西比青芜更让你惦念吗？”
　　“没有。”天幕沉沉。霍轻远回过头来，微笑，“青芜，你开心吗？”
　　“开心。”霍青芜用力地点点头，“下个月我还要来这里。”
　　大雪，无法将幸福埋葬。雪谷苍茫，落雪迷蒙，天际浩远，这一切仿佛是遥不可及的梦。而倒映在霍轻远眼里，都化成了绵渺不尽的痛楚。眼前洁净如雪的笑颜，就是无边苦海中最快乐的一朵浪花。他压住紧缩的心脏传来的疼痛，问道：“下个月？”
　　“是啊。我决定明天亲自去找苏大哥，找到后就和他来这里。哥，你一定要来这雪谷陪我过生命中最后的一个生日哦。”
　　“青芜……”霍轻远怜爱地抚上妹妹的长发，却不料她笑着转开了。缓缓退后的霍青芜张开双臂，好像要拥抱这漫天纷扬的雪花。一枝奇异璀璨的墨梅在她鬓角悄然绽放。
　　“哥，青芜永远爱你。”她微笑着，轻声道。忽然头上一松，几缕秀发散落下来。与此同时，一个人从她头顶翻过，跌落在雪地上。
　　“是你？！”掠过来的霍轻远又惊又气。
　　捂着受伤的胳臂，穿着紧身夜行衣的锦珞从地上慢慢站起来。右手紧握掌心的珍贵。不管怎么样，墨梅簪，到底是拿到了。
　　“对……对不起……我必须……得到它……”
　　话音未落，兵器相接的声音骤然响起。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群黑衣人正和归云城卫士打在一起。其中一个粗汉瞪着锦珞：“华锦珞，还不快走！你不想救你师兄了？”
　　看着那群黑衣人手中的兵器，霍轻远声音低沉而无比冰冷：“原来你是弄月堡的人。”
　　锦珞的心一沉，连声道：“不、不是……”可是看看霍轻远，他已把目光移开，眸中海浪滔天，双唇紧闭，脸色铁青。他身上温暖的气息瞬间消失，整个人停驻在被欺骗的痛与恨的苦海中。
　　“弄月堡？”霍青芜脸色一变，冲了过来，“我要宰了你！”
　　“不要！”锦珞惊慌失措。飞奔的霍青芜身后，正有一个弄月堡的弟子拉开弓，对准了她。只待“嗖”的一声，归云城城主就将失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锦珞忽然想到，是不是，霍轻远眼底所有的风浪都为霍青芜而舞动？如果霍青芜不在了，那么，是不是连那种温温凉凉却荡人心意的目光都会变成她此生不可触及的奢侈？
　　如果霍氏兄妹参商永隔，那么锦珞，就成了不可原谅的来自黑色彼岸的禁咒。
　　霍轻远的瞳孔剧烈收缩着。
　　当锦珞重重地倒在地上的时候，她似乎还未感觉到疼痛。只是，那握着墨梅簪的手再也使不上劲了。天和地一起旋转，众人的惊呼声渺如天际。雪花铺天盖地地袭来。泉涌的鲜血在雪地上开出了大朵大朵的红花。锦珞吃力地抬起手，伸向模糊了身影的那个有着如海洋般深远的双眸的男子。
　　“……我……真的……不是……弄……月……堡……”
　　世界一片沉寂。

　　肆
　　醒过来几天了。锦珞一直没打算说话。她怕一开口，自己就想拿剪刀剪了自己的舌头。她别扭着，沉默着，直至有一天，一个青衣女子端着药来到她床前。
　　望着深陷柔软床榻中的锦珞，霍青芜的语气是硬邦邦的：“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我还是很讨厌你。哼，吃药！”
　　药碗递给床上的人，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锦珞暗自懊恼，艰难地从床上坐起，去接霍青芜手中的药碗。
　　“等一下！”锦珞的手伸到半空中，霍青芜又把药端回自己面前。气呼呼地吹了几口气，把药吹的更凉一些。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里头是既生气又小心翼翼的表情。
　　“喏，吃药。病好了赶快滚！”把药给锦珞后，霍青芜翻了个白眼就走。
　　“喂……”锦珞气不过。
　　“你别说话！”霍青芜玉手一挥，“我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如果我哥愿意把墨梅簪给你的话我无话可说。不过，哼，可能性不大。”房门被用力地关上。
　　“唉。”锦珞重重地叹息。药味浓烈。锦珞皱了半天眉，还是把碗端到了唇边。
　　刚刚躺下，霍轻远就敲门进来了。
　　锦珞半躺着对着他，眼睛却不知该看向何处。屋内檀香袅袅，轻微的烟雾将两人置在一片蒙胧中。平和的沉默，温柔了窗外的落雪。
　　霍轻远看着锦珞，忽然问道：“你觉得青芜可爱么？”
　　“什……什么……可爱？”锦珞想直接晕倒。
　　“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霍轻远自顾自地静静地说。
　　“……也……也许吧……”锦珞翻了翻白眼。
　　霍轻远站起身来，背对着锦珞，背影颀长而伟岸。他缓缓道：“归云城霍家与弄月堡杜家是世仇。父亲死在与弄月堡的一场大战里。不久，娘亲也抑郁随之而去。在这个世界里，我只有青芜一个亲人。我们说好的，相依为命，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可是上天捉弄，我们无法相伴到永远。青芜自娘胎就带了病，大夫说她活不过第二十个生日。即便如此，她仍旧坚强乐观。每每我被城务弄得身心疲惫，她总是变着法儿逗我开心。她纯真的笑容，时时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感到揪心。”
　　锦珞深吸一口气，心微微疼痛。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刁蛮任性的霍大小姐居然会有这么悲凉的命运。
　　“自打接任城主之位那天起，我就四方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治好青芜的病。终于，我听说栖霞山有一块昆仑石。据说这块石头可以使人延年益寿。也可以治好青芜的病。所以，归云城就和天下人一样，开始了对这人间至宝的搜寻和争夺。我希望，昆仑石的力量，能为我留住青芜美丽可爱的笑容。”
　　原来如此。锦珞暗自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这跟墨梅簪有什么关系？”
　　“墨梅簪，是开启昆仑石力量的钥匙。”城主淡淡地答话。
　　“怪不得……”锦珞自娱着，然后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再跟你要这枚簪子了。”
　　霍轻远又回到了锦珞床边。“那么你要墨梅簪救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锦珞的目光滑向窗外纷扬的雪花，笑笑：“我是个孤儿，师傅又死得早，是师兄照顾着我长大的。我很爱我师兄，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前段时间，师兄发了疯似的也跑去栖霞山找昆仑石，结果被弄月堡的人给抓了。他千方百计联系到我，要我前来解救。我就赶来了。那姓杜的堡主看中我的轻功，就说要我偷来归云城的墨梅簪才肯放我师兄。所以……”她收回目光，冲霍轻远眨眨眼睛，得意道，“我是不是和你一样，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啊？”
　　霍轻远没有回答，而是望着她微微地笑了。锦珞奇道：“喂，我认识你这么久，你终于换了一种表情来跟我说话啦。”
　　霍轻远有些疑惑：“我以前是什么表情？”
　　“面无表情。”
　　霍轻远的笑容更深，深远的眸子微微发亮。“抱歉，我不习惯对青芜以外的女人笑。”
　　“可是你今天对我笑了，嘿嘿。”锦珞更得意了，放肆地偷着乐。笑容满满，不断溢出唇角。眼波如秋水般流动。娇巧清丽的脸庞散发着别样的柔和的光。霍轻远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修长的手指蜻蜓点水般滑过鼻翼的刹那，两人都怔住了，惊愕相望。
　　炉烟缭绕，屋子满是尴尬的味道。锦珞病态的面容上又添了一抹嫣红。
　　霍轻远轻咳一声，转过身去。一会儿，用平静地语调问道：“你救了青芜一命，我理应报答。告诉我你师兄的名字和长相。我帮你救他。”
　　锦珞登时欣喜，笑颜逐开：“他叫苏靖，长相……比你好看一点点啦……”
　　笑语之间，“啪”的一声，手中的茶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惊了屋子里的人。霍青芜站在房门口，望着躺在床上的锦珞，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伍
　　雪谷依旧苍茫。
　　狂风吹起地上的积雪，在空中翻飞，旋转。高高扬起的雪花击在众人的衣服上，带来阵阵暴虐的寒意。旗帜迎风飘扬，发出猎猎响声。杜夜霖粗犷的轮廓在温暖的狐裘中，片片白雪遮掩之后，若隐若现。
　　午时，天气稍稍高了些。锦珞披着紫色大氅，终于出现在杜夜霖的面前。
　　她缓缓举起右手。午时阳光的照射下，一枝墨梅傲然独秀，仿佛正散发着奇异的诱人光芒。杜夜霖盯着传说中的墨梅簪，仰天大笑。笑声传出谷外，震上了空旷的天穹。
　　“给我。”
　　锦珞把簪子一手，冷冷道：“先把我师兄放了。”杜夜霖脸色一变。锦珞会意，盈盈一笑：“如果我不把簪子交给你，杜堡主会连抓住我们两个的信心都没有吗？”
　　杜夜霖沉思片刻，示意放人。
　　苏靖从弄月堡众人中踉跄走出。
　　锦珞微笑道：“杜堡主，接好了！”言罢，右手一挥，一物从手中轻巧飞出。与此同时，锦珞身后射出一支又快又狠的箭羽，直抵伸手去接墨梅簪的杜夜霖的胸口。
　　喊杀声蓦地从四周响起。千万匹黑色骏马载着英勇的骑士冲向雪谷。刀光剑影中，霍轻远一身戎装，出现在仇人面前。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苏靖拉住锦珞的袖子，映着茫茫白雪，年轻人的眼里充满了急切与焦虑。
　　“昆仑石还在他们手上。”
　　锦珞拍拍师兄的肩，夸赞道：“早就猜到只有勇猛卓越的师兄才能找到昆仑石。”挑挑眉，她神秘一笑，“算算时间，沈总管该从弄月堡回来了。”

　　尾声
　　两个月后，归云城。
　　“什么？！你要我们霍家上下为你庆生？你不是闰年闰月出生的闰儿么？哪那么容易就有生日过！”霍青芜气势汹汹。
　　“喂，你上次过了个那么盛大难忘的生日，就不许我过过瘾啊？太小气了吧！”锦珞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直翻白眼。
　　“哼，那是因为本小姐我有苏大哥和一个当城主的哥哥。你就嫉妒吧你！”
　　“等我当了你大嫂，你就神气不了了……”锦珞阴森森地笑。
　　霍青芜冷哼一声，冲门外大喊：“苏大哥，城主哥哥，青芜被人欺负了，你们快来帮我！”
　　锦珞一屁股挤走霍青芜，也大喊道：“霍轻远，师兄，你们敢来，看我怎么修理你们！”

　　两个在大厅里下棋的男人闻言，相视一笑，并不打算做任何回应。

　　把霍青芜赶回床上，锦珞把药碗一递，说：“我在城里发现一对价值连城的鸳鸯玉环，很是喜欢。霍大小姐，这机会就让给你，买来当生日礼物送我吧？”
　　霍青芜气结。
　　“这可是未来大嫂对小妹很不过分的要求哦。”锦珞把碗端回，细心地，把药吹得更凉一些。
　　此时，正有一只鸟儿飞过屋檐，冬的短歌随之而逝。枯草渐绿，城里城外，满满是华美柔和的西落阳光。
　　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