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PART TWO BY 赵明轩 ...

  •   9.21 阴
      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当今天娃娃要我续写日记时,我并不愿意。我害怕,日记本是她生命的写实,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坚持着,此刻放弃对我来说不是好兆头。
      “不是放弃,只是不方便。”她晃了晃扎着针头的手臂。
      “等好了再写不好?”我抚着她的发,本来黑亮的长发现在变得枯黄。
      “现在见面不象以前方便,用日本记下心情然后给对方看不是很浪漫么?”她眨着大眼睛的俏皮样令我举手投降。
      我从来都没办法拒绝她,特别是现在的她。
      走出病房看到了娃娃的小姨——邹医生。为着上次的误会,她见到我并没什么好脸色,但这次,她主动地开口问:“有时候说句话吗?”
      我跟着她来到她的办公室。
      “赵先生,我知道你和娃娃的事。”
      “叫我明轩就可以了。”我很是紧张。
      “我希望你不要在这里花太多时间。”
      “邹医生,我会照顾好她的。那天只是误会,真的是误会!”我急急地解释。
      “不,这也是娃娃的意思。老实说,这个病不是一时三刻就会好,家属承受的压力往往比病人更大。要是你倒了,娃娃会更难受。”她缓缓地解释。
      “邹医生。”我鼻头一酸。
      “只要她高兴就好了,我也管不了这样多了。你天天这样跑,身体吃得消么?你的生意怎么办?家里有意见么?”这几句话让我有点汗颜,的确,为了这阵子发生的事,晴轩也好几天没去,在家也只顾把自己困在房中。
      “邹医生,我会注意的。”我诚心诚意地向她道谢。
      “其实,娃娃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她擦了擦眼角,微笑点头。
      胸中涌起一股暖流,我知道我终于获得了邹医生的赞许,我的努力没白费。
      娃娃,为了你,我要坚强。我要做你的坚强后盾,好让你累了可以放心地靠在我的肩上。

      9.22 雨
      今天没去医院,为的是邹医生的话,虽然不太愿意,还是答应了——为了娃娃。
      强打精神料理好晴轩的一切,我准备回家。阿明唤住了我:“阿轩,还好吧?”
      “没事。”此刻我体会到了娃娃的心情,一个人背负着这样的秘密实在太沉重了。
      “那天,对不起,Erica还好吧?”他一面的内疚。
      “她,明白。这只是场误会。”我拍拍他的肩以示感谢。
      那天,如果他不是瞒着我,事情也许会有180度的逆转,但这是娃娃的选择,我又怎能怪他?
      回到家,我一口气地把她所有的日记都读完。这是从她发现自己的病时开始写的。这几本厚厚的日记记录着她的喜怒哀乐,还有寂寞。幸好,我们遇上了,不然娃娃还会继续寂寞,而我也只能在无望的等待中固步自封。
      第一次与她相识的是个滂沱雨夜,雨势也许比今晚的还要大。对她并不是一见钟情,只是看到她的手指在琴键上笨拙地流连,才觉得这个女子的一份可爱与傻气。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也说不清楚,只觉她象光线一样慢慢地,慢慢地把我从黑影中引导出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告诉我是她的梦想。这何曾不是我的梦?只是这却不是晓晴想要的。
      当知道她生病时,我痛苦得不能自己,也曾诅咒上苍和命运,但看到她坚强而幽默的文笔后,心中的苦涩稍稍退散.
      能遇上是已是幸事!就算只是一刹,也比平淡无味的天长地久好上百倍。
      谢谢你,方瑛桦,我的娃娃。

      9.24 多云
      在犹豫是否落笔,关于晓晴的事。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只是担心娃娃看到后会反应过激,从而影响身体。
      心里面的是谁,我清楚得很。
      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写下去,为的是对她的承诺。
      从医院回到晴轩已是下午时分,晚市要开始准备了。阿明迎了上来,向我悄声说:“上次那个女的又来了。”
      我一怔,不明他所指的是谁。
      “明轩,你回来了。”里面跑出一位女子,原来是晓晴。
      “不是说回老家了么?”我也十分地愕然。
      “不欢迎我么?”看到我的反应,她有点失望。
      “没想到而已,坐吧。”
      “明轩,我不弹琴了。”坐下后,她很认真同向我宣告。
      “什么?不弹琴?”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这个曾是以音乐为生命的全部的女子,怎么会突然做出一个这样的决定?
      面前的还是我所认知的林晓晴么?几年没见,从前的一头短发成了披肩的长发,白暂的皮肤也染上了小麦的颜色,除此之外,仿佛一切没变,但,我几乎已是认不出她了。
      “我专心跟你守着晴轩,好不好?”她双眼含泪,无限深情地注视着我。
      “发生了什么事?钢琴可是你的生命呀!”我无限怀疑。想当初我这个男朋友也是排第二而已。
      她擦去眼泪,微笑着:“去美国是我最大的一个错误,现在,我想弥补,修复,可以么?我欠你的太多了。”
      我无语。
      “除了弹琴,我还会好多东西,别小看我了。在美国我也是洗过不少盘子的!”她笑笑。整个晚上,她都在帮忙招呼客人,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她的身影,我只觉不解。是什么让她改变?是岁月磨钝了这个才华横溢又心比天高的女子?是她对爱情有了顿悟?还是她知道了娃娃的存在?
      怎么说,都已经太迟了吧。

      9.26 晴
      听到邹医生说可以做手术的消息,令我十分兴奋。但,在详细听取了潘教授的方案后,她却有点迟疑了。“风险比较大,可能只有7成的把握。”潘教授神情凝重。
      看到那一张张令人心惊的图片,想到娃娃痛苦的干呕,心快要被活活地撕成两半。“难道就这样子拖下去,她很辛苦啊!”我激动地大喊。
      “可是搞不好会……”一向冷静的邹医生也禁不住低泣。
      “是有点冒险,这下要看你们家属和病人自身的意见了。”潘教授拍了拍她的肩以示鼓励。
      “不,我不要。”一听“手术”二字,娃娃便冷冷地拒绝了。
      “可是这是唯一的方法。”我试图说服她,因为实不忍看她天天都在受罪。
      “你不在乎吗?就算我死在手术台上你也觉得心安理得吗?”她尖叫。自进进了医院,她的脾气变得暴躁了许多。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也禁不住勃然大怒。
      此时,邹医生进来了。她向我摇摇头,顿时,歉意油然而生——我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我嗫嗫地。
      娃娃掩面低泣。
      “不做手术了,我们不做了,好不好,不哭。”我走过去,扫着她的背。
      “我会好起来的,不做手术也会好起来的。!”她拉着我的手,泪如雨下。
      这一幕直到现在还在我心中。午夜梦回,眼前除了她的眼泪还是眼泪。
      上天啊,可不可以交换,我甘愿替代她,好让她不再受苦,即使一天也好。

      9.28 晴
      晓晴一定是发觉了什么,不然她不会这样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着她的眼睛,锐利的目光掩盖着悲伤。
      “有个朋友病了。”我叹了口气。
      是不是应该向她坦白?应该怎么跟说清楚,这个问题在脑海中翻滚了千百遍,但对着她却总是说不出。
      “很严重?”她关切地问,似乎也松了口气。
      “很严重。”我缓缓地。
      “是谁?我跟你一起去照顾他吧。”
      “不了,你不认识的。”
      “我想帮你分担,一点也好。”她的温柔让我想起了以前相处的时光。
      “多谢了,只是我……”话已到了嘴边。
      “是不是有什么事?”语气还是十分温和,但目光却变得尖锐和警觉。
      “我,太累了。你也别太累了。”结果却变成这样的话。
      “你好好休息吧。”她别过头。
      快三年了,大家都已改变。我们已不能回到那个青葱的年少,只是她没发觉彼此的改变。

      10.2 雨
      这几天娃娃一直不肯见我,原因是掉头发。本来象黑缎一样的长发现已被化疗蚕食得所剩无几。虽然想见她,但却有点害怕看到她憔悴的模样,这种心情很是矛盾。
      邹医生说已给她准备好了假发,大概明天就可以见面了。听到这样的话,有点好笑。娃娃一定是缠了她好久,不然邹医生不会细致如此。
      怎么也好,明天就能见面了。
      今天,还从范伟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是关于晓晴的。起初听了还有点不敢相信,但看到了他的表情,我才确信他没有骗我。他是我的同窗死党,他没可能也没理由骗我。
      晓晴之所以提前回国是因为她主动申请退学,表面理由是身体不适,实际上是因为她怀上了她的教授的孩子。那个男人有家室更有声望,自是不肯把自己的清白毁掉,所以晓晴只有回国休学打胎。
      “其实,我也想了好久应不应该跟你说明白。你这么喜欢她,可是她却做出这样的事来,你有权知道真相。”范伟很替我不值。
      事实的真相是我们都背叛了彼此,我苦笑了一下。
      “赵明轩,你为了这种人付出这样多,唉!”他叹了口气。
      除了惊讶,我却没有任何的怨恨,连妒忌也没有,相反地只觉松了一口气。
      “听说,她是主动的。”范伟加了这么一句。
      “她,一心想往上爬,做出这样的事也是一时的走火入魔,我可以理解她。”说这句话的我是相当心平气和,但却惹来范伟的大白眼。
      这也许才是真正的林晓晴。出身贫寒的她为了进入音乐学院付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代价,结果她成功了;为了留在美国,她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这次却是一败涂地。
      所以,才肯回来找我的吧?想起来不免有点寒心,倘若当初还在一起,我会成为她迈向光明的一块踏脚石,还是我已经是了?
      当初令我折服的头脑,现在却只能让我叹息。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条真理这样的显浅,但真正读懂的又有几个。

      10.3 雨
      今天终于能跟娃娃见面。不过看到我的她并无喜色,只是一味地皱着眉扁着嘴。
      为的是那个冬菇头。
      “难看死了。”她小声抱怨着:“就知道小姨没眼光。”
      “娃娃装很适合你啊。”老实说,邹医生的眼光还不是真的一般,但这是绝不能说出口的。
      “你觉得好看?”她试探地问。
      “你什么时候不好看了?”病塌中的她,脸色虽然苍白,但双眼还是闪闪发着亮,配着这个冬菇头好象瓷娃娃一样。
      “有没有时间练琴?”
      “没时间嘛,你好了我天天练。”
      “不行,不要放弃,不要找借口,你答应我的。”她执着地。
      “二流钢琴手与一流西餐厅老板,我也只能二选一啊。”话虽轻松,但发生的这些事实令我力不从心,要打理好晴轩已不是易事,要兼顾钢琴对我来说实在太勉强了。
      “我不要你放弃,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一流的。”她竟落下泪来。
      “我答应你。”我冲动地抱住了她,为的是不让她看到我流下的泪。

      10.6 阴
      没想到会在病房外看到晓晴,那一瞬,血都要凝固成了冰。
      她知道了?知道了多久?她会不会刺激到娃娃?我马上把她拖离医院,刚离开她便狠狠地甩开了我。
      “赵明轩,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么?”她凶狠地盯着我。
      冷静下来,对她的除了歉意还是歉意,“我不想瞒你,只是……”
      “只是什么?全世界都在看我的笑话,你是在报复么?”她尖叫。
      “我报复你什么?”我有点不解。
      “你还在记恨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你是在后悔当初把名额让了给我!”虽然表情狰狞,但眼睛已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没恨你,也没后悔过。”这是我的真心话。
      “轩,”她一把捉住我的前襟,本以为等着我的是一巴掌,但她却俯在我的胸口痛哭。
      大概三年前,我们也是哭得这样难分难舍,但擦干眼泪后她还是转身上了飞机,并没回头。
      晓晴啊,为什么你不肯面对现实。我不是以前的赵明轩,你也不再是我爱过的林晓晴。
      “你会跟她分手吧?你只是在帮她而已吧?”抬起头来竟是犀利的目光,步步进逼。
      “不,我不会。只要她好了,我会跟她结婚。”深吸一口气,我说出了我的决心。
      那迟来的一巴掌,我等到了,但我并无怨言。
      “她会害死你的!你和她一起没前途可言。她要死了!你醒醒吧!”盛怒下,她发出刺耳的尖叫。
      “对不起!”她的反应只让我觉得她的可怜。
      “我为了你放弃了大好的前途,你就这样来回报我么?!”她疯了一般,把我当成救命稻草一样,只是我不再是了,她的一举一动只让我觉得恶心。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我盯着她的眼睛反问。
      “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她警觉地松开手,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在美国的事,你比我清楚吧?”我心平气和地说。
      “你听谁说的?他一定是在撒谎,我回来不是为了做手术!”虽然强辨,但脸色已是吓得发白。
      我苦笑,怎么从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
      “这个不重要。事实上,是真是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心,晓晴,你还爱我吗?”
      沉默良久,才听到颤抖的回答:“可是,我只有你了,明轩,我只有你了!”
      “不,你还有你的人生,你还有这双会弹琴的手。”我捉着她的手,安慰着她。
      “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看到你的好,轩,我好后悔!”她抱着我痛哭。
      在这6年画上句号的此刻,我亦流下泪来。
      娃娃,要是现在你在该多好。我很需要你。

      10.7 阴
      我把事情告诉了娃娃,听罢,她沉默了。
      “生气了?”我小心翼翼地。
      “其实,昨天她来过,我看到了。”她缓缓地开口。
      “什么?她说什么了?”我大惊失色。
      “她希望我不要拖累你。”娃娃看着我。
      “她怎么可以这样,你不要听她的!”我勃然大怒。
      “她这样也无可厚非。”她叹了口气。
      “不要管她!以后不要让她进来!”我又气又急,生怕她会刺激到娃娃的病。
      “我没有资格怪她。”娃娃轻轻地说。
      两个人沉默了好久,好久。
      “你没有拖累我,我从没这样的想法,一点也没有。相信我!”我握着她的手。
      “我知道。我们是战友,休戚相关。“她亦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生死与共!“这是我们的承诺。

      10.10 雨
      面前的这份薄薄的参赛报名表对我来说却是重若千钧。
      “赵明轩,你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么?你太令我失望了!”说出这番话的父亲神情镇怒,眼神却是痛心的。
      我是他最悉心栽培且寄以厚望的学生,却也是最最令他痛心和失望的学生。
      “轩儿,你就还还你爸爸的心愿吧。”母亲在父亲离开后进了屋,眼睛有点发红。
      “妈妈,对不起。”我低着头。
      “轩儿,你太任性了,太伤你爸爸的心了。”母亲流下泪来。
      “妈,我也很辛苦!”疲倦,恐惧,内疚等情绪从胸口爆发,一涌而出,化成热泪漱漱流下。
      想不到,除了娃娃和邹医生,有人竟会比我更痛苦,更想不到那竟是我的双亲。
      对不起,我的任性和固执再次伤害了你们,对不起!

      10. 12 阴
      我把事情告诉了娃娃。
      听后,她只是哽咽地说了句:“对不起。”
      “那个比赛虽然三年前赢过,可是现在我却没多大的把握。”我有点犹豫,重拾琴谱,为的是父母,但现在需要考虑的除了他们还有娃娃。
      “参加吧,赌一把。”她突然下了决心般向我宣告。
      “娃娃,你不懂。”我犹想解释。
      “我,同意做手术了。”她缓缓地说道,大眼睛里蕴藏着莹莹的泪。
      我大惊。“不要这样草率!现在也不是有进展么?”事到如今,我倒是不再愿意她承受这种风险,我真的怕。
      “小姨跟我和潘教授已经谈过,因为采用了更先进的方法,所以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我想试试。”她小声而坚定地宣布着。
      “为什么这样武断,这样突然?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我强烈地反对着。
      “我想赢。和你三年前一样,我想听你继续弹琴。”她泪流披面道。
      我无法拒绝这样的她。沉吟良久,我跟她说:“第一句的话可以免费去进修四年,还可以带家属呢,到时一起去。”
      她伏在我怀中,一言不发却不断地点头。
      一起去美国,娃娃,我们一起去。

      10. 17 晴
      这几天都在专心练琴,手指都在发疼了。
      为了这个承诺,我和娃娃相约暂时少点见面,一方面我在为比赛而加紧练习,另一方面她也在为手术作积极的准备。
      三个月里,我们要在三个月里创造奇迹,我们都要赢。
      晴轩已交给母亲打理,今天我去交接时,碰见了晓晴。一阵不见,她憔悴了不少。
      “你参加比赛了?”
      我点头。
      “祝你成功。”她凄然一笑。
      “多谢,”我报以苦笑。
      “她还好吧?”她试探地问道。
      “还好。”
      “我走了。”她掩面转身。
      “晓晴,”我唤住了她,“多保重。”
      她背着我点点头,象三年前一样,毅然地步出我的生命。
      说不出口的再见化成了浓浓的祝福,晓晴,没有我的你也一定能活得精彩,祝你幸福。

      10. 25 晴
      真没想到这会成为我们父子重修旧好的契机。
      报了名参赛,父亲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的指导,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两父子都共处一室,为着同一目标而前进。
      父亲是严厉的,对细节要求十分的高,弹错了或力度不够都会惹来他的痛斥,一如小时候。
      这些年来,虽然晴轩相当争气,但我明白象父亲一般骄傲的人渴望的是一个青出一蓝的承继人,我,作为他的独子,自然是被认为最理所当然的,然而,我的任性的确伤透了他的心。
      甚至,晴轩也是赌气下的产物。我并不愿做个靠父荫的二流钢琴手,所以才会开了晴轩,现在却又仿佛回到起点。
      “轩儿,这个音节要激情一点,要有力,象这样,”他亲自操刀示范。
      “爸,你的表情也太肉麻了吧。”父亲心醉神驰的模样有点好笑。
      “专心专心。”他拍拍琴盖,为的是掩盖他的窘态。
      这一幕竟令我百感交集,上一次和父亲的独处,是什么时候呢?
      休息时,他问起娃娃的病情。
      “还好,在准备手术。”我轻描淡写地。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长得好看,也讨人喜欢,谁想到会有这种病。”父亲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
      万语千言哽在喉中,父亲的爱犹如桃李,此刻我是深刻地感受到了。

      10. 30 晴
      已好久没看到娃娃了,久别重逢只觉得胸口一热,到嘴边的话也凝成一团。
      “怎么了?”她脸色虽然有点苍白,但精神还是很好,连那个奇怪的冬菇头也变成了一个清爽的短发。
      “那个冬菇头呢?”我笑问,爱惜地帮她理好披肩,天气已有点凉意,我们相识的夏天正如指间的细沙般流走。
      “那简直是我生涯中的败笔。”她叹气。
      不能想象邹医生被她缠得寸步难行的模样。“这个好看,我喜欢。”我微笑。
      “从前就想剪短,可舍不得同,现在好了。”她俏皮地眨眨眼。“我把房子买掉了。”接着,她却告诉我这个消息。
      “什么?”我大吃一惊。“经济有困难么?”我急急追问。
      “那里风水不好。”她扁着嘴。
      “可是好了住哪里?”这是她与外界唯一的物质联系,她这样突然的举动令我担心,莫非她……
      “不是去美国么?骗我的啊?”她把玩着我的手。
      “当然一起去,可是考不上的话….”她的手指按在我的唇上,不让我继续下去。“你考不上,我就要睡马路了,你舍得么?”她的泪象清晨的露珠般凝结在睫毛端上,仿佛只消一动,便会滑下,落在我的手上。
      “舍不得,我们一起去。”我苦笑着,心酸得几乎没哭出来。
      “很辛苦吧?”她轻抚着手中的茧。
      “你真是懂事了不少。”这场病的确让我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你这样努力,我也不好意思偷懒呀。”她捧着我的手轻吻着我的茧。
      噢,娃娃,我的娃娃,你不是上天给我的苦难,而是宝物,唯一无二的宝物。

      11.6 晴
      今天是初赛。
      临行前母亲煞是紧张,把我的领结摆弄个不停。“好了,放松,又不是第一次。”我笑着按下她的手。“今天没有牛奶么?”
      “啊,对了,牛奶。!”母亲扔下我直奔厨房。
      父亲在旁嘟囔着:“紧张顶什么用。”他拍拍我的手,示意我一会儿要冷静,我报以微笑。
      其实,娃娃,我真的紧张死了,毕竟好久没有参赛。
      我的号码是119,刚好是你的生日,这个号码会保佑我们走得更远,笑到最后么?果然,指定的曲目是萧邦,这是我最拿手的作品,从父亲的表情判断,我弹得不错。
      很顺利,我进了复赛,感觉松了口气,总算给了你们一个交待,没让你们失望。但,场上还是劲敌如云,这只是个开始,路还长得很。
      娃娃,离美国又近了一步,我们都要加油。

      11.7晴
      当娃娃知道这个消息时,她高兴到一把抱住我。“小心!”我和护士都被她这个举动吓一跳,急急地护住那些吊瓶和导管。
      “就知道你一定会行。”她兴奋地我面上啃来啃去。从前那个活泼,健康的娃娃又回到我的身边。
      “只是初赛。”我笑着捉住她的手,让她乖乖地躺回到床上。
      “初赛、复赛、决赛,然后就是美国啦!”她捧着我的脸,细细地看了又看,仿佛总看不够。
      是怎么了?我却不敢问。
      “12月8号是决赛。”我按住她的手。“初赛就兴奋成这样子,真的去美国你还不晕倒了,不要太激动了。”我只有笑着说。
      “啊,手术是11号,还可以去给你打气。”她笑着说。
      “我会守着你,直到你醒来为止。”
      “我向小姨请假看看能不能去。”她在我耳边低语。
      “不要勉强,身体最重要。我的号码是119,很巧是吧,是你的生日。”
      “真的?那,无论我去不去得了,有这个号码我就安心了,它会保佑你的。”她安心在靠在我的肩上。
      离开病房,我去找邹医生。“比赛怎么样?”她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初赛过了。”
      “不错,恭喜了。”她紧皱的眉目才化开了一点点。
      “娃娃有进展么?”我急急地追问。
      “不是很妙,时常有昏劂,视力也有所下降。”仅仅的一句话,已让喜悦魂飞魄散。凉意从脚下窜起,迅速地冻结了我的心。
      “一点进展也没有?”我象求救般哀问。
      “情况有点坏,可是还没有到最坏,可以的话会尽早做手术。”她拍拍我的肩,“要坚强!”低声嘱咐。
      我只得惘然地点头。
      “坚强!”此刻我对这个词有着说不出厌恶,假如最终的结局都不能如愿,那么所谓的“坚强”只是自欺欺人,痴人说梦!!
      我们都是这样么,娃娃,告诉我!

      11.9 晴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5点多的时分。虽然睡了这样久,但头还是隐隐地作疼。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收到邹医生的电话,并没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催我快来。“娃娃,有什么事么?”当时的我还有点迷迷糊糊。
      “娃娃现在在急救。”这句话让我顿时清醒,起床飞扑到医院。
      病房外,我看到了憔悴的邹医生,“明轩。”她看到我竟泣不成声。
      “邹医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我从未见过这样失文寸的她,血仿佛都倒流了。
      “情况突然恶化了,刚才,还差点过去了。”她不断地抹着眼泪。
      “可是,上次不是还好好的么?”我努力地呼吸着,好保持着最起码的清醒。
      娃娃,不是说好了要给我打气,要看我比赛的么,怎么突然生变,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么?你忘了我么?
      “她的情况最近都不太稳定,现在正在急救。第一次手术,本来是安排在12号的,现在要提前了……”邹医生哽咽着泣不成声。
      我紧咬牙关,不许自己软弱。不,不可以,不会有事,我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去支撑着自己。等待实在比死亡更可怕,虽然相隔只有数米,但仿佛相隔的是传说中看不到对岸的冥河。
      “不要走,不要带她走!”这是我心中重复又重复的话。
      不知多久,医生走了出来。我马上冲到面前,但却不敢开口,生怕我苦苦等来的只是一个恶耗。
      “还好,过了这一关了。”医生疲倦地笑了笑。
      感谢上帝!如释重负的身体差点软了下来,幸好邹医生扶着我。“可以进去看看么?”我急急地问。
      “不,现在还没醒过来,晚点吧。”
      “谢谢,谢谢了,太好了,太好了。”邹医生再度泣不成声。
      我守到大概早上7点多才离去。本来,不想走,但如邹医生说的,我需要休息,我只有把娃娃交给她,让继续去守着她。走的时候,头和脚一样的沉重。
      这次算是逃过了,可下次呢?下下次?我们是否也有同样的幸运去逃脱死神的追捕?回想着娃娃苍白的脸容,我不禁一片的茫然。

      11.12晴
      今天是我复赛的日子。
      “轩儿,不要想太多,要专心!”父亲语重心长地。
      “我没事。”我抖擞精神出场。
      弹得不是很好,这次不如上次般有把握。等待赛果的心情与那天在医院里的差不多,只是身边的是父亲而不是邹医生。
      “放松吧,事到如今,紧张是没有用的。”父亲安慰道。其实,我让他失望了,我知道,但他并不想让他的失望加重我的负担。
      “我只是在想第二小节可以表现得更活泼些,也许张力感再强一点会更好。”实际上,我想的除了娃娃还是娃娃。她还好吧。她顶得住么?真想马上飞到她的身边。
      还好,我的自选曲为我加了不少分,有惊无险地我进了决赛。感谢上天,我不禁亲吻着带给我幸运的119。
      马上赶到医院。自从娃娃手术后,我一直都没能见上她一眼。听邹医生说手术做得不错,但如果没亲眼的确认,我的心是决不会踏实下来。终于,今天,终于能见面了,难怕是说一句话,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娃娃呢?”我急急地追问邹医生。
      “还可以,一会儿就可以进去ICU了。她精神还不错。”这些日子来,邹医生憔悴了不少,丝丝的白发已隐约可见。
      “手术已经把肿瘤去除了么?”
      “没有,主要只是为第二次做准备,暂时不想太冒险了。”她报我一个疲倦的微笑。
      等了又等,终于看到了我的娃娃,但看到的那一刻,泪水差点夺眶而出,这还是我的娃娃么?看到她身上的管子,那一台台的机器,心,疼得不能用语言去形容。
      可是,她对我笑了。她在我的掌中轻轻地,轻轻地划着。“ヽ”,“一”……划了十多遍。我有点不解,但还是耐心地看了又看,终于,我明白了,是个“赢”字。
      “我,进决赛了,很快就可以一起去美国了。”我把脸埋在她的肩上,不让她看到我落下的泪。
      “一”,“∕”,“ ヽ”,“口”,“口”……──“不哭”。这是她对我说的话。至今,我还记得她指尖划过手掌的感觉,既轻似鸿毛,又重若泰山。划在手中的字已深深地刻在心上,它是带着血与泪的爱情烙印。
      “我只是太开心了,你,也要快点好起来。”我哽咽地抬起头,拼命地挤出一个笑容,好让她不再难过。我虽然不能分担她身体的疼,但她心上的疼就让我一力地担承吧。
      沉吟一阵,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竭力地经喉间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我,不,是,还活,着,么?”
      这番话几乎让我再次崩溃。
      娃娃,你的鼻息、呼吸、手尖的温度都告诉我你还在我的身边,可是,可是看着你虚弱的身体,我真的怕,怕我们最终的分离。所以,虽然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药,打不完的针,但还是请你努力坚持,虽然很疼很苦,但请你不要放弃,我们一定可以渡过这一场生死劫。我们一定可以看到属于我们的美好明天。

      11.20阴
      离比赛的日子越近,我却越来越不在状态。现在,只要有时候,我便尽量去医院陪娃娃,这个无疑影响了我的练习计划。
      人道只有相见才能慰藉相思之苦,但每一次的见面却只会令我更痛苦,因为不知道还可以见多少次。
      “这样努力练习,准备比赛为的到底是什么?拿了第一,娃娃是否真的能好起来?”我自问,然而却听不到任何的答案。
      一切,父母看在眼里,自是又疼又急。
      “轩儿,要放弃比赛么?”母亲小心翼翼地低问。
      “没有,只是有点烦。”我强笑。
      “这是能够改变你命运的比赛,错过了便没得回头,而且你已错过一次,你还要继续伤爸爸妈妈的心么?”她低头抹泪。
      “妈,我很烦,很辛苦。”我哽咽。
      “当初她鼓励你参加比赛是为了不想看到你消沉,现在你这个样子会让娃娃失望的。”
      母亲的话让我想起病榻中那双哀伤而内疚的大眼睛。
      “她希望你赢,对不对?”
      “亡”,“口”,“月”,“贝”,“凡”,这是她在我掌中划了又划,划了划的字。
      我与母亲抱头相拥,心里只是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
      身上背负着的,除了娃娃,还有父母的厚望,我,他们都输不起。
      父亲此时也悄然地现身,他一言不发地,抱住了我,我们三个,一家三口紧紧地抱成一团,若是娃娃也在,我的世界便凑成一个完美的圆。
      爸爸,妈妈,有着我一般任性的儿子一定很痛心吧,可是有你们做父母的我又是多么的幸运与幸福!
      擦干眼泪,咬紧牙关,现在正是要一股作气的时候,不可软弱,更不可轻易放弃,为着对我不离不弃的父母与爱人。

      12.16 阴
      12.11原本是她做手术的日子,可是我们都等不到了。
      娃娃在9号的夜里,永永远远地离开了我们,就在比赛后第二天的深夜。赶去时,她已悄悄地睡着了,并没留下什么话。
      “娃娃。”我来到她的床头,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好让她醒来,好让她再跟我说句话,哪怕是看上一眼也好。我并不肯,也不愿相信这个可怕的事实,而当时我实已神纷智乱,分不清现实与幻象。
      “她不是死了,她只是太累了,她还活着!还活着!”我撕心裂肺的哀号却是总也唤不醒沉睡的人儿。
      这教我怎么相信,怎么去接受,几个小时前她还活着,她还对我微笑在,还在我掌中一笔一划地“说”:我,会,好,起,来,一,起,去。现在的她怎么已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邹医生。”身旁传来护士的惊呼,邹医生因为过度激动昏死了过去。她失掉了最后一个亲人,我失掉了唯一的爱人。
      娃娃还是扔下我们,走掉了。
      “为什么说谎?为什么骗我?不是说会好起来,一起去美国的么?为什么总是骗我?”我颤抖地质问,只是她永远没可能回答,连说句“对不起”也是无能为力。
      泪漱漱落下,我看着沉默的她,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把我也带走吧。
      反锁在房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父亲带来另一个坏消息:我输了。虽然获得一个自费的名额,但也代表我输了。
      是因为我么?娃娃,是因为我输了,所以你才会离开的吗?这个惩罚对我来说实在太残忍了!是因为没法原谅我的失败,还是努我的不争?也许,恳求原谅的人应该是我。
      对不起,娃娃,对不起,请接受我灵魂深处最最刻骨的道歉。
      一直与病魔抗争的你一定很累了吧?现在的你终于可以安心地躺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卸下一身的坚强,做回那个爱哭更爱笑的你。只是,我舍不得你,真是舍不得呀!
      我们是这样的相爱!为什么却要天人永隔?
      方瑛桦,我在心里吻你千次,万次,这不是我悼念你的方式,这是我爱你的证明。死亡并没有真正地把我们分开,它只是上天给我们的第二个考验,这并不能令我们退缩,只会令我们更加相爱,所以,请你等我。
      娃娃,当我们再度相遇,你会认出须发皆白的我么?但,无论我变得如何的苍老,请你还是要牵着我的手,继续着只属于我俩的旅程。
      不要忘了,我爱你。不要忘了。

      12.17 阴
      很难受,很难受,这大概是一生中最难过的日子。
      娃娃在今天出殡。看着她瘦小的身体化成一团轻烟,我的心也跟她一样化成了灰。
      娃娃,永远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是我一生里最心碎的回忆。
      我知道我还得继续,可是谁能给我继续的勇气和理由?我人生的圆已永远缺去一角,有谁能补上?
      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但失去爱情却令人生了无生趣。
      我会振作,我会坚强,但可不可以先让我软弱,然后让我慢慢去习惯没有娃娃的日子。

      1. 19 晴
      今天是娃娃的生日,我没有忘掉。这是相识的第一个生日,可惜却不能陪她一起过。
      已经好久没有写日记,这里的一字一句都令我却步,为的是那段既甜又苦更带痛的爱情。
      重新执笔也是因为她,没想过,在她的生日,我收到了她的礼物。今天邹医生约我在医院相见,给我带来了想也想不到的东西。
      “这是做什么?”我大惊,不肯收下这个大礼──一张大额支票。
      “这是娃娃的心意,是她卖掉房子的钱。”邹医生缓缓开口。
      “可,这是属于您的,你是她唯一的亲人。”我坚拒。
      “我一个孤老婆子,要这样多钱做什么?”她含泪苦笑。
      “我没理由收下,这是应该属于您。”我不愿被看成那些等着分遗产的人。
      “这是娃娃的意愿,我也赞成。你不是考上了自费的名额么,如果可以帮得上忙,娃娃也会很高兴的。”话到这里,她已止不住地掩面低泣。
      “不,邹医生,我不能……”我犹想推辞。
      “明轩,虽然娃娃跟你无名无份,可我跟她早把你当成家人,你推掉的话,娃娃也是会怨我的啊。真的,你对她这样好,这样照顾,我很感激,你给了她很多快乐的时光,她却留给你这样痛苦的回忆,她跟我说她也很难过,还让我跟你道歉,她……”说不下去的邹医生紧紧地捉住了我的手,好让我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同,我俩相拥抱头痛哭。
      娃娃,这是你的生日,为什么却送我这样贵重的礼物?是不是你早有打算,为我安排好以后的路?为什么,为什么要等你走后,才让我知道?为什么总是要失去,才加倍地明白你的好?为什么当我明白,想回报时,你却早已走远?你对我的好,对我的恩,我要怎么还?告诉我,娃娃,请你告诉我。
      娃娃,我刚刚为你弹奏的曲子你可都听见了?这是你最爱的萧邦,就让它代替我陪着你。
      生日快乐,方瑛桦,我的娃娃。

      1. 25 晴
      下星期二,就要飞了,去美国。
      办手续、搞签证,跑银行,这些琐事令我忙得不可开交,一直都没能去看看娃娃的墓,真是有点太过,但其实这一切都是有点蓄意,我依然不太愿意去接受。
      但,其实已经明白,一切一切已经沉淀,化作一片澄明。明天吧,我会去与她话别。我也会把所有的日记都复印下来,然后化掉,好让这只属于我俩的回忆陪伴着她。
      所以,这是我写的最后一篇日记。
      回看着自己与她的回忆,生命的交错,交交集,既带笑,也有泪,激动的情绪已回复平静,如今只有感激。
      方瑛桦,多谢你丰富了我的生命,多谢你让我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与哀伤,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人生经验,谢谢你。
      明天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见面,我会穿上你最爱的衣服,并会带上你最喜欢的玫瑰与甜点,与你相会,希望你会喜欢。可能,站在你面前的我会悲伤得不能自己,但我还是会努力微笑,好让你也不难过,也让你记住我的笑容。
      娃娃,如果离别的悲伤只是为了重逢的喜悦作铺垫,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哭泣的理由呢?
      直到那天前,我会用生命奏出一记又一记的强音,直到那天前,我会活得精彩,正如你所期望一样。
      娃娃,我不会再哭,因为终有一天,我们还是会笑着重逢的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