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祸》长乐无忧

5、回谷

　　柳绯掏出慕容君画的地图，照着上面的标志左看右看，蒙了。横亘在眼前的，是一条巨大的峡谷。从画上看，本有一条铁链连接峡谷两边，然而，不知由于怎么回事，铁桥已经不见，只剩下边沿两根巨大的木头，上面绕着半米长的铁链。柳绯小心翼翼的往下望，这峡谷，只能用深不见底四个字来形容。她捡起一粒石子往谷底扔，石子卡拉卡拉顺着山壁往下掉，半天，没有回音。

　　“……”

　　柳绯瞅瞅天色，时候还早，如果此时回去，还来得及吃上慕容君做的午饭。心念转动间，柳绯身子往回转，远远的，可见袅袅炊烟。

　　“我回来了。”柳绯推开门，撞进一双笑意盈盈的眼。“如果你说回来是因为舍不得慕容君，慕容君会十分感动哦。”

　　“嗯，我真的很舍不得慕先生……做的菜。”

　　听到这句话，慕容君很配合地把俊脸一垮，装出一幅很受伤的样子。柳绯自然走上前去，拍拍慕容君的肩膀做安抚状。

　　目光在空中相接，半顷，两人相视而笑。

　　“怎么回来了？”幽静的竹林间，两人对坐着品茗。慕容君把沸水倒入茶壶，顷刻间茶香扑鼻而来。

　　“我走到端砚山的时候，发现过不去，那条铁桥断了。”柳绯低下头，原本卷曲如螺的茶叶，银绿隐翠，冲泡后在水中徐徐舒展，上下翻飞。

　　“桥断了？”慕容君低头思忖，脸上写满歉意，“很抱歉，是在下考虑不周。”

　　“要不我按照原路，从湖底游回去？”柳绯往湖的方向看去，绿树掩映下，一汪湖水碧蓝澄净。

　　“不行。”慕容君断然否决了，“这时节正是湖水高涨的时候，也是湖底的妖鱼出来觅食之时。你毫无武功根基，是短短不可靠近的。”

　　“妖鱼？”柳绯茫然道，“那是什么东西？”

　　“这湖里，养着一只千年妖鱼。平日里它并不主动袭击人，但是，秋季已到，妖鱼必须在冬眠前储存足够的脂肪，所以，这个时候是最具攻击性的。平常人等万万接近不得。”

　　“那，慕先生，你可否用轻功带我过桥？”柳绯在山谷住下来的第三天，慕容君担心她每日钻研医术闷坏了身子，提议柳绯随他去采药。也是那时，柳绯才知道，慕容君不只医术了得，轻功也不逊。看他在陡直的峭壁上飞来飞去，翩若游鸿，柳绯半天合不上嘴：“太帅了！”

　　慕容君垂下眼帘，笑着说道：“抱歉。在下，曾经立誓，此生不再踏出风铃谷一步，否则将永无葬身之地。除非……”

　　见慕容君拒绝，柳绯失落地倒回椅子上，听到“除非”二字，精神又回来了，她从椅子上站起，倾身问道：“除非什么？”

　　“没有除非……”慕容君越强迫自己不去看柳绯失望的脸，柳绯的表情便越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切誓言终化为一声轻叹，“我可以陪你到断桥那，用内力将你送过去。”

　　“真的？”

　　“不过前提是，你必须先把游龙惊凤学会。”柳绯兴奋的情绪感染了慕容君，他轻轻摇摇食指，笑着道，“学不会，在下也无能为力了。”

　　游龙惊凤，江湖上有名的绝世轻功。早在听盘儿提过之后柳绯就心驰神往。后来还曾经在柳府门外贴告示，寻求高手教授轻功。真正的武林高手没招到，倒是来了一堆武林骗子，当然全部都被阅历丰富的盘儿一眼看穿，赶走了，只留下两个颇有修为的西域高人。但高人功夫还没表演完，柳绯早就意兴阑珊，连连摆手。她宁愿每天对着华颐那个阴晴不定的臭男人，也不要练□□功！扮演好柳绯这个角色莫要被揭穿身份，已经消耗柳绯够多的脑细胞，于是她练功的积极性也就渐渐淡了。熟料今天慕容君这么提议，柳绯仗剑走江湖的梦想又被激起，早就把对盘儿和金城的愧疚抛到九霄云外，一把揽住慕容君的脖子，在他左右脸颊上各印上响亮一吻：“谢谢你，慕容君我好爱你哦~”

　　慕容君身体一震，伸出手揉揉柳绯的头。自离开盘儿后，柳绯一直都只用一条丝绸做的手帕将头发胡乱扎在脑后便了事，如今被慕容君这么一揉，手帕滑落到地上，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柳绯嘟囔了句，弯下身子捡起手帕。

　　“来，给我。”慕容君从柳绯手中接过手帕，掏出一把梳子为柳绯细细的梳着，“以后，莫要随便对她人如此亲昵，会惹祸上身的，知道吗？”如缎长发在慕容君的巧手下被梳成一个可爱的发髻，慕容君左右端详了一下，又将一支通体碧透的玉簪插在髻上，方满意的点点头。

　　“我知道~”柳绯在亲完慕容君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此刻的自己，不是在性别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在柳府，在皇宫里，在众人面前，柳绯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怕穿帮，怕惹皇帝不高兴被拖出去砍脑袋，怕爷爷知道自己的孙女其实已死而伤心，就连在粗线条的盘儿面前都得小心翼翼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慕容君面前，柳绯忘记了提防，言行举止间总露出与他人相异之处。而最让柳绯感动的是，慕容君对她异于常人的表现，是包容理解的。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随身带着这么支玉簪。”柳绯伸出手指顺着玉簪的轮廓走了一圈，玉簪触肌生凉，可见必是一块好玉。

　　“在下必须时时刻刻做好为美人服务的准备。”慕容君双眼下弯，“记住，莫要丢了这玉簪。”

　　“嗯，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这支玉簪的。”

　　“这明明是你自己决定的。”华灯初上，宽阔高深的寝宫内，一条颀长的人影扶手立在窗前，眉间微皱，“朕后悔了么？”

　　华颐对于柳绯的感情，连自己都不清楚。他希望柳绯能够留在自己身旁，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她可爱的笑颜，笑得没心没肺的。然而他又不愿意被感情束缚，太近了，便有被刺伤的危险。“绯儿，不见汝已一月有余，你可有想过朕？”

　　“圣上……”伺候在旁的陈公公望着华颐略显孤寂的背影，斟酌一番终于躬身走上前去，“您今晚是翻牌还是……”

　　“不需要。”华颐揉揉眉心，不耐烦的摇摇手。见陈利贵不似平常那般自动自觉的退下，华颐抬眸，“还有何事？”

　　“圣上英明！小的得到华阳公主的消息，不知圣上……是否一听。”

　　“想不到陈公公如此贴心，朕是否该赏？”华颐意味深长的眼光在陈公公身上逡巡着，直把他看得脊背一阵寒凉，“说吧。”

　　见华颐没有动怒，陈利贵松了口气，回答到：“据青衣卫回报，不久前华阳公主甩脱她的两个下人潜湖逃走了。”

　　“真是胡闹！”华颐一掌击在窗沿上，“柳先生和太后是否知晓此事？”

　　“启禀圣上，小的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来禀告圣上，太后与柳先生目前并不知晓。”说罢，陈利贵顿了顿，小心询问，“陛下，是否要……”

　　“马上给朕把柳绯找出来！”

　　“是！”

　　陈利贵接到指示后趋步走出宫外，华丽的寝宫内，仅余一人，望着苍茫夜色入了神。

　　“绯儿，你是否想朕？如同朕想你一般。”

　　“哈秋……”盘坐在蒲团上的柳绯，一身轻衣，吹了一晚冷风，终于忍不住连打了数个喷嚏。见柳绯不时伸手揉着自己的鼻尖，直把秀挺的鼻子揉得红通通的，慕容君看看天色，笑着端过一碗参汤。“时辰到了。”

　　一听这话，柳绯如蒙特赦，赶紧从蒲团上爬起来，双手捧过热乎乎的参汤，笑得露出梨涡：“谢谢。”

　　“可有感悟？”

　　“有！”柳绯双颊在热气蒸腾下，浮上两层如莲花瓣般淡淡的粉，“好冷。”

　　“游龙惊凤重在一个游字，我让你静坐是为了让你学会收敛心神感受自然的韵妙。”慕容君略一沉吟，“既然如此，明天加时吧。”话一说完，不出所料的听到柳绯的抗议。

　　“有有有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