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纸蜻蜓》皇鸢尾

1、第一章

　　我做了一个梦。
　　在黄土已经将我我半截身子深深埋进土地的时候，我又一次梦见了那个纸蜻蜓。
　　一生中只见过一次的纸蜻蜓，也是人生中唯一一个被我唤作成了的纸蜻蜓。
　　我从没见过那种东西，以至于它就这样安静的伴随了我的一生。
　　那是一滴泛着盈蓝色却不会蒸发掉的水珠，我仍然记得当时手心中灼热的质感，像是一团火苗在遇到干柴时猛然涨高的热情，烧的灰也不剩。
　　时间应该是在1952年的秋天，树叶全部飘落成泥，粗壮的树干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每走一步，被树叶堆满的土地上都会发出“嚓嚓”的响声，像是想要去见到谁一样，我总会在深夜偷偷摸摸的出门，家的附近有一条河流，每到炎热的夏季，河里面的鱼虾就会躲藏在河中的石头底下，伸手一抓总会抓到满满的一把，伸开手掌，就能看见指甲盖般大小的鱼虾躺在手中，其中有一些还会拼尽全力地拍着瘦小的身躯往河水中跳。
　　踩过百米枯叶，就到了河边。秋天的风景看起来更显得肃杀凄凉。我站在桥上往下看，月亮将河面照的光亮，粼粼的水面不时的惊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习惯性的往河里投掷几颗小型石子，平静的看着泛光的河面，心情总会在深夜无人的时候完全放松。
　　我有时候会躲藏在大树后面，静待一会儿，并不是因为享受夜晚的沉默，而是以防万一有人跟在后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总是疑神疑鬼，心中的不安像泉水般涌到头顶，伴随着阵阵麻痹感，整个身体里仿似针扎般的丝丝刺痛，不过这种痛楚却让我保持着从未有过的清醒。
　　几只乌鸦拍着翅膀尖叫几声，我瞪眼仰头看了看它们的巢穴，只想拿石头砸过去，似乎是感受到了我浑身的杀气，它们垂下头互相替对方梳理羽毛，很安静的坐卧在用细枝搭成的巢穴中。
　　越往那处走，四周也越来越阴暗，我甚至感受到了湿漉漉的灌木丛浸透了我的裤脚，我认真的抬起脚，每一步都要落在曾经停留记忆里的地方。
　　在第一次误打误撞后过了五年，我又重新打起勇气走了进来。
　　或许这就是一场梦，经历一生的梦。
　　我只记得这边曾经有过一片梨树，在我幼年时期，还被父亲托在脖颈处看那白嫩嫩的花瓣，从粉嫩嫩的花苞到盛开再到衰落，每一次都是不同以往的别致景象。
　　但是现在我还没有遇见那片梨园，我知道我不会遇见了，哪怕只是偶然间的一次。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后悔将身上裹着的厚外套带了过来。
　　我使劲儿地睁大眼睛，在确定眼前实在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时候，我停下脚步，蹲下了身子，伸手将怀中藏着的玻璃灯拿了出来，我一直对这个小东西很感兴趣。
　　从外表上客观的来看，是个圆形的玻璃灯，灯座是平的，在玻璃的一侧，有一个四分之一大的开口，开口低端仅与底座的距离不过几厘米，最上方是一个极其精致雨滴坠，中间的小孔穿过一条银白色的丝线，这种丝线在黑暗中会散发出悠悠的白光，因此我很快就能将它提到手中。
　　灯座往上紧紧贴着一层绿色的发光物体，淡淡的紫色光晕围绕在它四周，如果正脸往里面去看，就会看见一张类似纸张的方形蜡片，蜡片上涂了一层煤油，但我能感觉到它并没有在燃烧，而是在发光。
　　我伸手将小拇指从开口伸了进去，无论怎么努力，我就是无法碰触到那看到的画像。我耸耸肩，很久之前也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也许只是想要碰触到的那种欲望而已。
　　我提着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心中不由得干笑两声。
　　再往前走几步，我伸出另一只手在眼前摸了几下，当感觉到空荡荡的一片时，我又开始轻轻地移动脚步。
　　闭上眼睛，感觉到玻璃质感的物体横在我的面前时，我收回手，将玻璃灯往上提了提。
　　等我终于看清这是一道屏障时，我紧张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不急于找到进口，我等着激动地心情逐渐平稳下来。
　　我的腹部一阵抽痛，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掉落。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后，我看着玻璃灯的变化，可惜任何地方都与之前一模一样，哪怕是一丝变化也不曾有。我有些着急，眼睛却仍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它。
　　终于在十分钟后，灯内逐渐变的明亮起来，红色光线像是交叉路口般瞬间充斥整个灯内。
　　我微笑着站起身，重新打量着面前的“墙壁”，我提着灯来回在“墙前”寻找进口，当我将手中的灯照到左手边的位置时，一道镶嵌着各色珠宝的门框顿时出现在我面前，我照了照门的里面，只能看到一副静止的画面：金色的长发由肩而落，白皙的肤貌透着淡淡的粉色，宽阔的胸膛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纯白的长衣，衣摆有的直直地垂到脚背上，有的在脚旁散落一片。
　　我转过脸，不自已的背过身去。那张带着花瓣笑容的忧伤面孔，让我情不自禁的握紧拳头。我粗喘了一口气，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触摸着一颗颗突出的各型各色的宝石，忍不住抬头去看，多么相配啊，高贵的天使殿下正用他那迷人的双眼睨看万物，我能感受到四周植物的茎、叶瞬间变得僵硬，它们和我一样，和我一样一脸认真的盯着他，陷进他温柔的目光里。
　　他严肃冷峻的神情依旧是不曾因这世间万物而融化。我恍然若失的别过头，失神的盯着早已垂下的手臂，像是静静等待着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玻璃灯突然一阵颤动，我猛然反应过来，手臂止不住的随着玻璃灯上下摆动，我吃惊地看着蓝色的光芒愈渐愈盛，突然，我的手臂再也无法支撑，玻璃灯“啪嗒”一声落到地面。
　　我睁大眼睛，猛的跪在地上不停的将破碎的玻璃片抱进怀里，我大哭着喊道：“不要，不要走，回来，快回来……”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它们化作浮云飘走了，它们变成蓝色蝴蝶飞远了。我的怀里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我手上的血液却没有因它的消失而停止流淌，我将手掌贴近自己的心脏：心却没有因它的消失而停止跳动。
　　眼睛很快重新适应黑暗，我顺着刚刚的记忆，摸索到门前，鼓足勇气一脚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