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二十年前相遇》日飞与树

7、如果我们二十年前相遇

　　你是谁？你曾经是谁？你将要是谁？

　　ＰＡＲＴ　Ａ、你从来不爱我

　　香烟，燃烧，空气，缭绕。
　　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在屋里穿梭，收拾，打扫，贤惠的就像一个小妻子，偶尔的回转头对他嫣然一笑，那样子，就像当初在后台的第一次相会那样，那时她说：“大叔，你设计的衣服真难穿。”
　　可现在，她用同一种姿势转过头，用同一种微笑对他说：“阿枫，你设计的衣服真漂亮。”
　　烟灰，无声的落在他手上。
　　疼痛，本该是刺心的，却比不上她回眸那声低语来的揪心。
　　他甚至，没有撒去手上的烟灰。
　　时间的流转，实际如此可怕，在一个瞬间，这个少女便仿佛不再是原来的她。
　　其实，她依旧是那样，苍白的脸庞，瘦弱纤长的身子，及腰的黑色长发，笑起来可融化冰雪的眼睛，淡淡的皱纹。
　　可是，她的体内却像是有些什么东西在渐渐的生长，她自己看不见，别人看不见，齐枫却是看见了。
　　不管她究竟是谁，是铭，还是像是铭的女子，他都已然不在乎，他只是渴望听见那声摄人心魂的呼唤，只想看见她的笑脸。
　　麦小暮走到他身边，蹲在他的脚边，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她问。
　　“想你。”脱口而出的，把她当作了铭。
　　小暮的眼中划过一丝隐痛，然而却微笑的甩甩头道：“想我——那我是谁？”
　　“你是——”齐枫顿住了，他看见她精灵般的眼睛，清澈无比，她是谁？她曾经是谁？她将要是谁？
　　小暮拉着他手，放在自己脸上：“不要说，不要告诉我我是谁。”
　　齐枫慢慢的抚摩她的脸，她的脸像初生的婴儿那样细洁。
　　她是那样纯洁，就像没有经过污染的孩子，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角。

　　小暮的巨幅的照片，静静的挂在齐枫的工作室里。
　　现在，她是他的服装的代言人。
　　在那套“亡魂”系列的写真推出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叹于她突然的转变。
　　妖艳，诡异，迷惑，致命，诱人，苍白，阴暗——
　　那是一系列曾经和麦小暮无关的形容词。
　　她一直是可爱的，讨所有人喜欢的，那种从心底里散发出的少女的纯真，让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可是，“亡魂”里的她，却像是被什么附身了那般，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这还是那个阳光般的少女吗？
　　为什么她的眼神如此的游离，为什么她的微笑如此的鬼魅，为什么她的脸如此的了无生趣。
　　突然的成熟，发生在一个17岁的少女身上。
　　蜕变，仿佛只在一瞬间。
　　她越来越像带着层层的面具。偶尔的变成一只精灵，偶尔的化为一缕亡魂，偶尔的折射在月光里成为记忆中的影子。
　　但更多时候，她还是她，微笑的对着每一个人，顽皮的，撒娇的，像个孩子般的。

　　他摸着她的脸，呼吸在雪白的脖子处归隐为无声的跳动。
　　她仰头望着他，像望着她心中膜拜多年的主。
　　照片在身后，闪着模糊的光。
　　照片里的她，眼前的她。
　　纯洁的，阴暗的，闪亮的，模糊的，现在的，过去的。
　　奇异的交融，完美的组合。

　　“你爱我吗？”麦小暮问。
　　“爱。”他爱铭
　　“为什么我如此的晦涩？”
　　“不，你是彩色的。”
　　记忆里的铭是健康的光明的，可20年后虚幻的真实里出现的她，却为何总是那么忧伤？
　　“为什么我如此的苍白？”
　　他无语。
　　“为什么——”
　　他抱住她，把她的脸按在胸前，“不要问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

　　风透过紧闭的门窗吹进来。
　　夏日的风，却像冬天一样寒冷。

　　工作室里书房后的暗门被打开。
　　齐枫拉住小暮的手，说：“跟我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暗门后的房间，狭长阴暗。
　　麦小暮拉着齐枫的手，突然颤抖。
　　莫名的害怕涌上她的心头。
　　“那是哪里？”她轻声的问。
　　齐枫温柔的看着她，说：“我的回忆，所有，关于你的回忆，我20年的全部。”
　　她怔怔的望着他，喃喃自语道：“20年的全部，是的，我是铭。”
　　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传递到他的手上。
　　“不要害怕。”他抚摩她：“不要害怕，这是你的世界，你应该敞开双臂欢迎她。”

　　一把美国FENDER静静的伫立在琴架上，像穿着黑色的外衣，寂寞孤独。
　　一辆70年代的HARLEY摩托，支离破碎。
　　一个陈旧的箱子。

　　那是年代很久远的东西，却被擦的干干净净。

　　“这些——都是你的。”他拉她到那些面前。
　　“你的琴，你的车，你的箱子。”
　　麦小暮看着眼前的这些，突然感到一阵炫目，一种无比的恐惧感息上她的心头。她紧紧的抓住齐枫的手。
　　“来。”齐枫拉她到琴前，“你记得么，那时的‘SULTANS OF SWING’？那首‘奔跑？’”
　　他看着她：“你写的，写的那么好。你记得吗？”
　　她茫然的点头，道：“我们在生命的旷野里不停的奔跑，为了寻找下一朵水仙。”
　　他欣喜的拉着她：“你记得，太好了。”
　　“我记得。”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还有你的HARLEY——你来看。”他散发着光芒的眼睛突然的暗淡下去，“可是，它破碎了，被碾碎了。”
　　HARLEY绝望的躺着，没有生命。
　　“这里，是你曾经的乐谱。”他打开箱子，“我都保留着，你写的曲子，你写的歌词。”
　　数百张泛黄的纸，暴露在麦小暮的眼前。
　　泪涌上了她的眼眶，她捂住脸，哽咽了。
　　她的心被绞痛着，被撕扯着，相有千军万马在其中奔驰。
　　“不要哭啊。”他抱住她：“你看，它们都在，你应该笑啊，大声的笑，告诉我你很开心啊！”
　　麦小暮开始笑，大声的笑，打破寂静的黑夜，“我很快乐！”她重重的说，哭声在尾音里突兀的刺耳。
　　齐枫看着他，皱起了眉：“你骗我，你不快乐。”
　　麦小暮看着他，哑然。
　　“你问我你为什么那么晦涩，那么苍白，那么不快乐，你问我——”他顿住了，揪心的痛让他说不出继续的说，他看着她，眼中竟然是这样的绝望：“你问我这些。这20年来，无论你在哪里，你还是那么的不快乐吧？”
　　“不——我没有——”她否认。
　　“你是不快乐，因为——”他盯着她：“你的光彩，你的快乐，被我淹没了整整20年，20年里，你在我的记忆里活着。我不快乐，所以也把你描绘成黑白色，我以为你也应该不快乐。这20年——”
　　突然的语塞，他——竟然哭了。
　　麦小暮抱着他，心痛，除了痛，只能是痛。
　　“这20年——”他看着她“你还是没有爱上我吧！”
　　他绝望的问她。
　　“不——”她低声的呼喊：“我爱你，阿枫，我爱你！”
　　“你不爱我，你从来不爱我，你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他！”他打断她，是更深的绝望，“所以，这20年，我将你描绘成没有颜色的人，所以你那么不快乐！”
　　麦小暮摇头，泪，枯涩的流进她的嘴里。不是这样的。她说，却无法发出声音。
　　“这20年，你去看过他么？”齐枫突然问。
　　“他？”
　　“他。”他一字一字道：“纪安。”
　　麦小暮猛地一怔，片刻，才缓缓点头：“他——过的很好。”
　　齐枫的眼里是疑惑，是怀疑：“他过的好吗？”
　　麦小暮幽幽的叹气：“没有我，他也很好，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人。”
　　齐枫盯着她：“他过的好，你懊恼了么？”
　　“不。我没有。”她的回答是如此的肯定。
　　“如果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你可会——恨他？”
　　慢慢的摇头，她，摇头。
　　“为什么？”他抓着她的。
　　麦小暮闭起眼，不再看他痛苦的脸，可她的说出的话却让他跌入更深的痛苦之中，她说“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齐枫猛的推开她，跌坐在地上。
　　知道的。
　　他知道的。
　　因为，她只爱着他，她只爱过纪安！

　　他捂住脸，却没有眼泪。
　　这是一件知道了20年的事，现在只是她亲口说了而已。

　　麦小暮站着，一阵头痛袭来。
　　她再也站不住，摇摇晃晃的几乎跌倒。
　　悲痛，恐惧，心慌，疲惫，绝望——
　　交错的情绪几乎坼裂她的身体。
　　黑暗，她看见巨大的黑暗在头顶笼罩着她，把她压倒。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伴随的欲落的泪水，轰然的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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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泡面，一个夜晚，也许将是我此生的永恒。

　　ＰＡＲＴ　Ｂ，如果我们二十年前相遇

　　时钟的脚步，是夜晚唯一的语言。
　　昏黄的灯光，把折射在墙上的人影，无限制的扩大，模糊的轮廓，没有脸，没有心，只是涣散的影子。
　　齐枫坐在沙发边上，他握住麦小暮的手。
　　麦小暮躺在沙发上，紧紧的闭着双眼。
　　她是沉浸在黑暗之中么？此时的她，看到什么呢。
　　齐枫望着她，心里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自责，在密室中，她晕了过去，带着他的回忆，他的悲伤，在他面前倒地。
　　回忆在时间里折磨着他，思念的痛苦让他几乎忘却了现实。
　　他以为她是铭，她知道那些过去的事，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她说她是铭。
　　转世轮回。
　　如果这世界真的有转世轮回，铭又怎会回来找他，而不是找纪安呢？
　　他苦笑。
　　纠缠的太久的往事，如梦如幻的现实，最好的迷醉自己的方式，也许——只能是不再用心灵去看待事物。
　　麻木的接受眼睛所能看到的，听着别人所说的话，如果能让自己安然，能让自己开心，又何必探究这其中的真假呢。
　　闭上眼，心中的苦涩排山倒海。
　　他不是没有怀疑她的话，但是他却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话，在那些思及过往的痛浮现在心底的时候，他变把她化身为她的铭，甚至把过去的种种全部的揭开在她眼前，那是他的发泄，把无辜的麦小暮当作铭的发泄。
　　然而那些痛苦却丝毫不曾减轻，麻醉的，只是自以为是的眼睛，支离破碎的心从来不曾快乐。
　　她为何要这样说呢？
　　摸着她的脸，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在灯光下染上一色温暖的颜色。
　　她应该是一个快乐的孩子。
　　她不应该这样的来招惹他的啊。
　　他愧疚，即使，最开始的那刻，是她对他的纠缠，但是，事情的发展，就像高速旋转的车轮，一旦被发动，便再也无法停下，谁也不能制止。

　　两排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扇动，她缓缓得睁开眼，看见握着她手的齐枫，他竟然也是面无血色的。
　　涩涩的笑，摇动他的手：“大叔——”
　　他看着她：“你醒了。”
　　“我——竟然晕过去了。”她不好意思的笑，吐起了舌头。
　　她是麦小暮啊！她又怎么会是他的铭呢。
　　“我——”沉默片刻，刚想说话，却被她打断。
　　“我肚子饿了！”她爬起来，支着胳膊，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未完的话语吞进肚里，尴尬道：“只有泡面。”
　　“肚子饿的时候，泡面都是山珍海味呢！”她跳起来，却发现双脚无力，硬生生的跌回沙发。
　　他扶住她，轻声道：“你坐着吧，我来吧。”
　　她眨眼看他，调侃道：“你会吗？”
　　不语，却转过身，取上泡面，扯开，点上工作室临时厨房的煤气。
　　麦小暮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泪水朦胧了她的眼睛，然而她却用最快乐的声音叫道：“太幸福了！大叔亲自下厨！”
　　齐枫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没有转头。
　　几分钟后，一碗热腾腾的面摆在茶几上。
　　“我真的可以吃吗？”她怯怯问道。
　　“我要说不可以，你就真的会不吃吗？”他难得幽默。
　　“OH~YEAH~！”低呼一声，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她看着空碗，喃喃道：“也许，这会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忘的一顿饭。”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他突然问她。
　　“因为——因为——”她语塞，“能不能是一个秘密呢？”
　　“又怎么会知道她的？”说起“她”，言语里难掩的颤抖。
　　她看着他：“我曾经和你说这是转世轮回。”
　　他点点头“我也曾经相信了。”
　　“那你现在不相信了么？”她小声的问。
　　他摇摇头，“不是不相信，你知道，你真的——”
　　“真的很像是么？”她接替说。
　　点头，沉默。
　　“要是——要是我说，我的身体里，总有一种声音在引导着我说这些话，做这些事，你相信么？”
　　他看着她，茫然。
　　“也就是说，我是麦小暮，可是，我却能感受到她的灵魂，她的心，我能感觉到她。”她闭起眼睛，摸着胸口：“她在我的体内，在我思想里根深蒂固。”
　　齐枫看着她，她说的如此虔诚，他发现，此刻，她有一种使他折服的力量。
　　睁开她，她眼睛清亮的望着他：“但是——我却不是她。”她一字一顿的说。
　　“即使，我有她的思想，但是，我却还是麦小暮，我是作为麦小暮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事实，早应该看的清楚的事实。
　　“一开始，也许就是我错了。”她幽幽的说，“如果我没有利用她，也许就没有今天的这些事。”
　　“这些事，并不仅仅是你的错。”他突然说。
　　“我只是——只是喜欢你。”她垂下眼，小声说。
　　他拉住她的手。
　　现在。他很清楚的知道她是麦小暮。
　　但是，就像她说的，她能感触到铭的灵魂，她能说那些铭想说的话。
　　“我们能在一起吗？”小暮抬头问他。
　　他无语，片刻才道：“我有妻子。”
　　一个再烂不过的借口，“妻子”两字与他而言，等同与甲乙丙丁。
　　他知道，他只是害怕。
　　他无法预知将来的事，无法预知，自己会终究对她如何。
　　她看着他，又何尝不知道他的想法。
　　他和她，到底不是传统的男女啊，结婚与否，终究只是一纸废文。
　　她爱他，便是要和他在一起。
　　他结婚，妻子却始终是一个床客。

　　只因爱情，只因爱情。
　　爱情，究竟是纯洁？还是打破一切伦理的借口？

　　她抱着他：“今天我不走。”
　　他没有推开她。轻轻的解开她的衣扣。

　　夜色里，因爱而迷失自我，因爱而寂寞孤独的两人，终于，融合为一体。

　　“如果——如果我们二十年前相遇，那该有多好。”她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像一道魔咒，渗入他的灵魂深处。

　　第一卷完，请关注第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