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二十年前相遇》日飞与树

5、轮回

　　ＰＡＲＴ　Ａ

　　“喂——喂——是我。”清脆悦耳的女声。
　　“你是谁？”低沉没有起伏的男声。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十秒之后，一声大叫：“太过分了！大叔！居然听不出我的声音！”
　　男人的耳膜几乎被震破，沉思了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哦，是你。”语气依旧平缓，没有起伏。
　　“哼哼哼，我是谁？”麦小暮握着电话，询问那头的齐枫。
　　“你怎么会有我电话。”齐枫懒得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
　　“因为——因为我神通广大啊，我是宇宙无敌超级美少女嘛！”她咯咯笑道。
　　电话那头沉默没有声音，突然传来了“嘟嘟嘟”的断线声。
　　他居然挂线了！
　　麦小暮握手电话，呆了两秒，突然发出一阵大笑，这个大叔，真的很有性格呢！
　　不过，就算他挂线了，也还是逃脱不了她的如来神章，她暗自笑着，看着前面那条颀长的背景拐弯进入一家便利店，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啊——大叔，好巧啊！”她故作惊讶的看着正在购物的齐枫，明明是跟踪了他一个上午。
　　齐枫看着猛不期然出现的她，道：“你很清闲。”
　　“还好还好啦，今天没有什么事，就出来散散心，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大叔，说来也真是怪哦，每次见到你，都是在便利店哎，这是又来买什么？”麦小暮笑的好纯真，几乎连她自己都要相信这是一个偶遇了。
　　齐枫不语，但眼里明显写着你很无聊四个大字。
　　麦小暮凑过头去看他，发出一声夸张的叫声：“大叔，你太没创意了吧，每次都吃罐头食品？”
　　齐枫付了钱，正打算离开，麦小暮急忙拉住他，“这样吧，大叔，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免了。”他回答她，抽出手，走出便利店。
　　麦小暮在身后跟着他走，一边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大叔很讨厌我。”
　　齐枫不理他，自顾自的走。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那次我走台走的不好，有损了大叔设计的服装的美感？好，我检讨！”说完，她真的双手举起做检讨状，然而齐枫却看也不看她。
　　“人家都说大人有大量，叔叔你怎么就不肯原谅我呢？”她撒娇道。
　　齐枫停下来，看着她说：“你又没做错事，我原谅你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她盯着他。
　　他不语，表情像是在说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话。
　　“那你为什么要表现出一副很讨厌我的样子？”她委屈的问。
　　齐枫看着她，突然发现她真的有做演员的天赋，她的委屈看起来好象都是他给的。
　　“那你干嘛一听到是我的声音就挂电话？”她继续追问，死缠懒打定了。
　　“因为我没空和你这样的小孩子浪费时间。”终于，他冲她冷冷一句，不带感情。
　　麦小暮咬着嘴唇，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齐枫瞪她一眼，道：“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嘴脸，我不吃这一套。”
　　麦小暮在心中低咒一声，吐了吐舌头，不再是刚才那快要哭泣的样子，“被你看出来了呀？哎，真没劲，不要那么快揭穿我嘛。”
　　“你的工作很轻松吗？一天到晚在马路上闲逛，难道是为了制造绯闻，招揽影迷吗？”他的嘴巴原来也很毒，要么不说话，一说话恨不得让人挖个地洞钻下去。
　　可是麦小暮偏就是那脸皮特别厚的那一类型，听到她这样挖苦自己，还能保持着一张笑脸回道：“对呀，我现在正是过气明星了，没什么人气，的确需要这些手段哦！”
　　齐枫看她一眼，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清晰的看见街对面的电影院上方的《指尖的语言》的巨幅的电影海报，麦小暮的脸在海报上，像阳光一样显眼。
　　齐枫道：“好一个过气明星。”言语里嘲讽的味道更加明显。
　　麦小暮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看见了海报上的自己，不禁有些失神，这张海报她看了很多次，每次都会迷惑，她不是自恋，可是那种忧伤的神情，常常让她自己也忍不住困惑。
　　一回神，齐枫已走出10米开外。
　　麦小暮急急得追上，道：“我肚子饿了。”
　　“关我什么事。”
　　“你也没吃饭那。”她说
　　“我买了。”
　　“和你说了好多次了啦，这种食物没营养的，多吃会变傻子的，变傻子大叔就再也设计不出那么漂亮的衣服了！”她貌似很关心他的健康。
　　“谢谢关心。”他打定注意不再理他。
　　“不用谢。”她笑的很灿烂，鼻子中间细小的皱纹有清晰可见了。
　　齐枫一个失神，就是这样的笑容，当初就是这样的笑容让他忍不住为她温柔的系上衣服，也正是这样的笑容，让他情不自禁的陪她坐在路边喝可乐，如今，又是这样的笑容，让他不自觉的收住了本欲离开的脚步，陪着她站在夏日炎热的大街上发傻。
　　他低咒一声，那阵熟悉的感觉又浮现在心底，对着笑容单纯的她，忍不住浮现出另外一张有着相同笑容的脸。
　　“大叔？”她摇晃一跟手指在他眼前：“大白天的失神很吓人的哦。”
　　“你说你肚子饿了？”他问她。
　　“对啊。”她摸摸肚子，“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呢！。”
　　“你想吃什么？”他问的很突然，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半响，才答道：“那个——你的意思是答应请我吃饭了？”
　　齐枫看着她，难得幽默的说了句：“不是我请你，是你请我。”
　　“哈，好，没问题！”麦小暮高兴的人都要飘起来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东西特别特别好吃，你一定会喜欢。”
　　他看着她笑的样子，其实去哪里吃，吃什么，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他只是——只是无法拒绝她那样的笑脸，笑的眯起眼睛，鼻子中间有淡淡细纹的脸。

　　ＰＡＲＴ　Ｂ

　　1980年的HARLAY静静的躺在烈日阳光下，黄色的外衣散发耀眼的光芒，它有着一身不屈服不低头的嚣张力量，让人一眼便能看见它的光彩。
　　“我的车。”麦小暮指着它，笑了起来：“很漂亮吧，他是我的宝贝。”
　　她的宝贝，她的HARLEY，像她这样的一个大明星，居然不是开名贵跑车，而是把自己的身体交付于这样一部年代久远的经典摩托上，怎么说，也是让人惊讶的。
　　齐枫似是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绪飘到了何处？他的目光望着摩托，不言不语。

　　时光无法流淌的往昔。
　　记忆封锁的匣子。
　　那一年的夏天，铭开着一辆 HARLEY摩托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骑着它，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自由的奔驰。
　　17岁的时光里，她的一头长发飞舞在弥散花香的空气里，飞舞在晴空万里的白云下，飞舞在他为她而开启的心田里。
　　坐在她的车后，用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跟着她流浪在被都市遗忘的角落里，他苍白的脸因急速而驶的摩托带过的风的吹拂而变得通红，修长有力的手因揽着她的腰而微微颤抖。
　　17岁的少年，无法忘却的往事。
　　他永远是那个17岁的少年，因她的一举一动而牵扯心扉。
　　但她，却离他而去。

　　“大叔？”她看着发愣的他的表情由幸福变成绝望，心里感到一丝纠缠的矛盾，他——又是想起了什么不快乐的往事了吧？
　　齐枫回过神，看着她的摩托道：“是HARLEY。”
　　“恩！”她用力点头：“很拉风的车，你喜欢吗？”
　　他不语，片刻才道：“你喜欢摩托？”
　　“对。”她回答，说到摩托，突然的开始兴奋：“我很喜欢摩托，开着它的时候，才能觉得自己是完全自由的，没有生活里的那些琐碎的事情的干扰，没有那些现实的束缚。我喜欢听风从耳边吹过的声音，喜欢看城市的景色像幻灯片一样连续的出现又消失的场面，喜欢感受自己心脏的跳动，和蓝天一起变幻。大叔，你不知道，摩托能让我有多么愉快！”
　　她越说越兴奋，用手猛的拍了一下他的背。
　　然而这一拍，却把他拍入了更深的回忆旋涡里。

　　铭用手拍着他的背：“阿枫！我想永远生活在我的HARLEY上面！”
　　我陪你。他说，闭着嘴，声音在心底无边的扩散。他愿意陪她，愿意一辈子陪她。
　　张开嘴，说出的却是：“这样太危险了，不安定。”
　　铭看着她，眼里满是不理解的茫然，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齐枫心里一阵刺痛，他不是想说这些话可是他永远不懂得如何告诉她他的爱，永远只会在心底默默的给予她承诺。
　　那些承诺，像粘人茂密的蜘蛛网，在她离开后，纠缠了他整整20年。
　　无法逃脱。
　　也不愿逃脱。

　　他又失神了。
　　麦小暮看着他，他总是在失神，也许因为一句话，也许因为一个场景。
　　他的生活里究竟有多少回忆？
　　他究竟是把自己的人生放在了过去，还是现在？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不快乐，喜欢回忆过去的人，总是不会那么快乐的。
　　甩甩头，甩去心中那份不适感，即使明白他的生活里没有她，她也不会在乎什么，生活总是在继续，时间无法倒回，有些残酷，但终究他还是要面对现实，
　　拍了他一下，把他拍回现实。
　　她笑脸对他，撒娇说：“大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老是发呆哦，我真是一点魅力也没有呢。”
　　齐枫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他一向木纳，也并不喜欢说话。
　　看他不语，麦小暮故作伤感的大叹一口气：“真是讨厌呢！算了，大叔，我们去吃东西吧！”
　　递给他头盔，她潇洒的上车，不再去追问他的失神。

　　风，在无声的呐喊。
　　阳光，洒在彼此的身上。
　　树木，在两边逃逸。

　　齐枫坐在车后，搂着她的腰。
　　许多年来，除了和妻子的房事以外，除了工作中接触的MODEL以外，甚少和女性接触，铭的记忆让他无法再对另外一个女人产生任何的感情。
　　可眼前这个少女，3次的见面，次次打破他生活的常规。
　　她的笑，她的话，她的车。
　　如果这世界真有巧合，那她也许是他生活中遇到的最似铭的那个女子了。
　　然所谓的相似，也仅仅只是这些了，除却这些，便再无相似之处了，她苍白，铭健康，她没心没肺，铭所想甚多。她好似顽皮的孩子，铭却是懂事的姐姐。她喜欢纠缠不清，铭却言行干脆。
　　不像，一点也不像。他在心里默默的否认。
　　但是，此刻他却坐在她的车后，任由她带着他，不知去往何方。
　　那是——放纵的感觉么？跟随这一样一个17岁的少女，去未知的领域。那是放纵么？
　　也罢，他轻叹一口气。
　　即使是放松，也别无他法了。
　　至少任由风吹拂身体，看树木的逃逸，被阳光抚照，还是一件舒服的事。
　　他闭上眼，不再思考。

　　车停在护城河的西岸。
　　河中的水波光粼粼，反射着阳光，河的两岸是一些破旧杂乱的建筑，低矮的平房，看起来年代久远，老人和孩子坐在河边，晒着午后的阳光，草狗趴在地上，闲的发慌，吐着舌头。
　　那——居然是远离城市的感觉。
　　“你没有来过这里吧？”麦小暮对着他笑道：“我也是很偶然的到这里的，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真的很难想象忙碌的城市生活里居然有这样的一处闲静古老的地方。”
　　“这是哪里？”他轻声问。
　　“是神仙指点的地方。”她开玩笑说，“其实是我一个朋友的住处。”
　　“恩。”他点点。不再说话。
　　“跟我来。”她拖起他的手，他就这样被她拉着，走进弯弯曲曲懂得胡同巷子。古老的巷子狭长而深邃，他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来时的路，可是他并没有挣脱她的手。
　　走了很久，麦小暮在一家人家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她按了门铃。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一张年迈的老妇的脸出现在门里面，看到是麦小暮。充满皱纹的脸立刻笑开了花：“哟，是小暮啊！”
　　“奶奶好，是我呀！”麦小暮也笑，鼻子中间的淡淡的纹路。
　　“今天有空呀？快进来，快进来。”老奶奶招呼她进去，看到齐枫时，有一丝疑惑。
　　麦小暮拉着齐枫，介绍道：“奶奶，这是我叔叔哦。”
　　老奶奶连声应道：“好好。阿冰那孩子正在家呢。他天天叨念小暮怎么还不来看他。”
　　“嘿嘿，我这不是来了么？”
　　走进狭小的屋子，里面暗而幽静，麦小暮拉着齐枫走进木门虚淹的房间。
　　一进房间，躺在床上的一张苍白的可怕的少年的脸立即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那是一张比齐枫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苍白的脸，像是病了很多年。
　　然而这张脸，在看到麦小暮之后，却发出了最灿烂的微笑。
　　可以融化冰雪的微笑。

　　ＰＡＲＴ　Ｃ
　　“小暮！”床上的少年发出轻微的叫声，苍白的脸旁在看到麦小暮之后发出不可思议的光彩。
　　麦小暮笑着走到他的跟前，说：“小冰，我来了哦。”
　　小冰点点头，看着她，关切的问：“小暮最近很忙吧，那么忙还要来看我。”
　　麦小暮摇摇头，笑嘻嘻的说：“谁说我是来看你的呀，我是来吃奶奶做的饭的哦！”
　　少年也不语，但2人的默契却在刚才一翻对话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齐枫看者他们，他突然发现这个17岁的少女浑身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就像笼罩着金色的光芒，让人忽略了她的年龄。此时的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个用漂亮和美貌来挥霍青春的无知少女了。
　　他看着她，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在心里升起，他居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并不排斥这个女孩。
　　30多年来，他从来就是对人冷漠惯了的，不论和谁，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像一个独立的玻璃房间，别人看得到他，却无法走进他，除了——除了铭。铭是他心里永远的记忆。
　　可是眼前这个少女却时常用一句话，一个举动便让他打破这么多年来形成的防备，他——居然不排斥她！
　　他默默的站在边上，没有说话。
　　床上的少年却是看到了他，转过头，看着他问：“你是谁？”
　　齐枫一时无法回答，他是谁？他如何说他是谁？说他是被麦小暮莫名其妙拖来的么？
　　麦小暮哈哈一笑，替他回答道：“他呀——他是我的御用服装师，叫他大叔就好了。”
　　少年微笑了起来，显然对麦小暮的回答不怎么相信，他笑的时候脸色虽然惨白很不健康，但是他身上却有一种活泼的力量，让人忘却了他是在重病之中，他轻轻说：“大叔好。”
　　齐枫默然的接受了他的称呼，显然连他自己都没弄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站在这里，陪着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
　　少年又说：“大叔，你平时要多照顾一下小暮哦，她看起来好象很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她也很容易受伤的呢。”
　　“你这家伙！”麦小暮作势要去掐他脖子，却是在他头上轻轻一拍：“我很容易受伤这都被你看出来啦！”
　　“那是呀！”少年笑了起:来：“你忘记啦，那年我们排练——”
　　两人的嬉戏声在屋子里回荡，齐枫看着听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下午不再是如此的炎热，不再是如此的漫长。

　　奶奶有一手好手艺，做的饭菜极其的可口，小冰一家原祖籍四川，奶奶做的川菜几乎可与大饭店里的厨师相媲美了。
　　饭桌上，笑声依旧不断，似乎有小暮的地方就有快乐。
　　“小暮，我有看你的新电影。”小冰和她说，虽然他身体不好，却依旧坚持着坐在饭桌边和大家一起吃饭。
　　“好看吗？”小暮拣起一根干扁四季豆往嘴里塞，含糊的问。
　　小冰像是很为难般的皱起了眉头，说：“男主角太帅了啦，把你的风头全盖过了哦。”
　　“呸！”麦小暮笑道：“我这样的美少女哪会被他那样的叔叔盖过风头啊，小冰你的眼睛长哪去了啊！”
　　小冰委屈道：“我是实话实说嘛。”
　　麦小暮哈哈大笑，转向奶奶说：“奶奶，小冰他欺负我。”
　　奶奶宠溺的摸摸她的头，说：“小暮，他欺负你，你也欺负他嘛。”
　　一顿饭，吃的时间很长。
　　第一次，齐枫没有觉得不耐。
　　其实，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其实，他只是在静静的听。
　　饭菜很热，他想，不是罐头食物的冰冷，热腾腾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
　　温暖，他突然想到这个词。
　　心里，没来由的一怔。

　　晚饭过后，两人告别了老人与少年。
　　麦小暮并没有去取她的HARLEY，而只是拉着齐枫靠在护城河的边上。
　　河水寂静的流淌，傍晚的阳光不再似午后那么刺眼火热，夕阳的倒影在河面上散开，柔和的橘红色。
　　突然的安静，此刻的她，不再是刚才在屋里的热闹少女，她只是望着河水，眼里有难得的深邃。
　　齐枫不习惯她的沉默，看着她，问道：“你想说什么？”声音突兀的打破寂静。
　　麦小暮回过神，应了一声，说：“奶奶做的饭菜很好吃吧。”
　　“恩。”齐枫回答。
　　“小冰也很可爱吧？”
　　他点点头，等着她继续的发问。
　　谁知，她又沉默了。
　　就像黄昏的河岸两边的老树那样，没有风，黯然不动。

　　年老的黄狗从远处缓缓的走来，停在她的脚边，她蹲在身子，摸了摸它不再干净的身体，轻轻叹道：“生命，只是一件奇怪的东西。”
　　齐枫听着他的叹息，他发现，今天的她，和往日太不一样了。
　　“小冰——他，活不了多久了。”她望着远方，不知是在与谁倾诉。
　　齐枫不知该如何接话，少年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旁，少年温暖的融化冰雪的微笑不期然的出现在他眼前，那——只是一个没有成年的少年。
　　“他才17岁，可是他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麦小暮说，“第一次认识他，我们还都只有13岁，他是我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个朋友，那时候我们一起被公司发掘，组成了一个少年团队，虽然每天都很累，但是却也很开心，每天都在练习舞蹈和唱歌，很有憧憬，也很有目标。可是，突然的有一天——”
　　她顿住了，片刻，才慢慢道：“突然有一天，他病倒了，医生说那是家族性的遗传病，目前的医学技术无可医治，只有——等死。”她的脸上没有表情，语调冷静的有些可怕。
　　“那时候，我们才13岁，连我们的团队都来不及推出，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公司立即就和他解约了，丢了笔钱给他，便不再管他。
　　“小冰的家庭并不幸福，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因为这种病去世了，父亲另外娶了妻子，不在这个城市生活，很少来看小冰，他和他的外婆住在一起，恩，就是刚才那个奶奶，其实在他13岁以前，他一直都是很健康的，从来都没有发病的迹象。谁知道突然的就那样了。
　　“小冰和他外婆——这真的是一对很奇怪的老人与孩子，在他们身上，似乎看不到痛苦和烦恼，即使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他们也总是那么的无所畏惧，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一直都是那么乐呵呵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一个是生命正在渐渐消亡的孩子，一个将是再也无所依靠的老人。“
　　她叹了口气。
　　黄狗从她身边溜走。一瞬间，消失在夕阳下。
　　“所以，你说，生命奇怪不奇怪？”她抓住齐枫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我们永远也无法预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明天会有一场事故，也许会有一场幸福，谁知道呢？”她看着他，这一次，没有叫他大叔，语气成熟的不像一个17岁的孩子。
　　“明天的未知就像昨天的既已存在，一个是还未发生的，一个是无法挽回的，能看到的。只有今天，只有此刻。”她说。
　　齐枫在她的眼里看到困惑的自己。
　　“既然只有今天，只有现在的这一秒是你自己可以完全的掌控的，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要让自己那么不快乐呢？为什么还要等这一秒过去后的下一秒来哀悼此前每一秒的忧伤呢？”她质问他，眼中闪着莫名愤怒的光芒。
　　“我——”齐枫说不出话，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化作空气消失逃逸。
　　“你告诉我，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咒语？”
　　她的语言很冷很冷，一个字一个字的锥入他的心，
　　猛的抬头，他——抓住她的肩头。
　　“你认识她？”他的眼里是困惑是愤怒还是惊讶，看不清楚。
　　“你说的是谁？“麦小暮问。
　　“你说的那个她。”
　　“那个她，在你心里的那个她。”麦小暮突然的笑了起来，笑声在这样严肃的环境里，显得如此突兀和诡异。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他提高声音问她，这是他第二次问她。一种奇怪的感觉蔓延全身。
　　“我是谁？”麦小暮笑的鼻子中间起了皱纹
　　“我是谁呢？亲爱的大叔，你相信转世轮回么？”

　　空气，在刹那间凝固。
　　时间，搅拌着夕阳，红的像一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