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二十年前相遇》日飞与树

2、缠

　　——如果我是她，你会爱我吗？
　　——会。
　　——如果我不是她，你会爱我吗？
　　——会。
　　——如果我既你她，也是我，你会爱我吗？
　　——会。
　　——如果，如果我只是我，你还会爱我吗？
　　——不会。

　　ＰＡＲＴ　Ａ

　　混乱，时装展示会的后台一向是混乱的。
　　动作利索的正在换衣服的模特，以及一刻也不能停的发型师，化装师。
　　黑色的宫廷礼服，波西米亚的长裙，美艳的模特儿们涂着苍白的粉底，花着歌特的黑眼圈，一个个都像中世纪城堡里隐匿的幽灵公主。她们面无表情，等待着下一幕的高潮。
　　男子靠在被烟雾笼罩的后台不起眼的墙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的男男女女们，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在他面前最近处的一个女模特，背对着他，和周围人的利落比起来，她的动作显然显得级不协调，她正在努力的换一件衣服，可是衣服上过多的流苏和蕾丝难住了她。
　　男子的目光落在了她背上，这个女子有着光洁如白玉的肌肤，属于少女特有的细小的绒毛在灯光下隐隐可见，美好的脖子上面，乌黑的长发高高挽起，然而她纤细的手脚和她木纳的动作不符合。
　　男子就这样看着她，不带任何的感情，像是等同于周围任何一件道具。
　　就在这时，女子回过头对他嫣然一笑：“大叔，你设计的衣服真难穿呀。”
　　她的脸也是惨白惨白，烟熏的黑色眼圈，不健康的漂亮。
　　然而她的笑，却冲淡了这种怪诞的感觉。
　　她笑的时候，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缝，鼻子中间有着微微的皱纹，嘴角上扬却不露出牙齿，很年轻的一张面孔，看起来不会超过20岁。她就这样对他笑的心无成俯。男子的心想是被什么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他走过去，他用自己也难以想象的温柔为女子系上丝带，弄好流苏。那些丝带缠绕着他的手，像柔软的命运的枝条，抚过他的心房。多年之后，当他回忆起这天的相遇，突然的，便想起那些华丽的礼服上的蕾丝带，无法预料，此后多年，他们的命运竟然就像这缠人的丝带那样，被紧紧的纠缠在了一起，好象生命的枷锁 ，再也无法摆脱。
　　当他的手触碰到她背部的肌肤的时候，一种冰凉又温暖的感觉奇异的交融着，让他恍然间不知身在何处。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问。
　　“暮，麦小暮。”女孩依旧笑得眯起眼。
　　男人沉思了一会，想起这个名字意味的时下最著名的少女明星。女孩谢过男子后，便提着群摆匆匆的走向T型台。

　　T台前，一个个高贵的灵魂上演着一出出邪恶的绝美，每一个鬼魅的公主，穿梭于虚幻和现实、光明和黑暗之中。她们在等待谁，一个回首，一个转身，彼此的生命紧紧的项链。

　　事后很久，当男子思索为何当时的他会向那个陌生的女孩搭话时，终于明白，是因为那个女孩的笑容，那种由内心深处散发出的笑容，和他年轻时深爱过却最终又离他而去的那个女子是多么的相似。这样的搭话并非追求，而只是代表了追忆，追忆的产生只是因为麦小暮的笑容，却并非因为女孩本身。这样一想，男子便释然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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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逃脱，无法逃脱。
　　我们就像那命运交错的城堡，我的人生，穿过你的，缠绕你的，毁灭在你的之中。

　　ＰＡＲＴ　Ｂ 平淡生活第二次相遇

　　男子名叫齐枫，S市著名的时装设计师。
　　据说若干年前曾经是著名摇滚乐队“sultans of swing”的主音吉他手，但这些过去多年的事，现在已无法考证了。
　　在S市最为繁华的购物区，他的妻子开着一家服装店，专门出售他所设计的品牌的衣服。
　　他的妻子约莫30岁，曾经也是个模特，两人的相识缘于一场时装发布会，当时的她年轻貌美，光彩照人，很快的吸引了齐枫的目光，没过多久，两人便结了婚，不可不说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
　　婚后不多时，她便不再上T型台，转而成为了服装店的老板，许是在她心里，更倾向于过这样安稳的生活。她本来一直深信她的丈夫是爱她的，否则不会认识没多久就向她提出结婚的要求，而她也从未怀疑过自己对丈夫的爱，毕竟不是人人在这样年轻的时候都有这样的成就的。可是在婚后日子一天天的逝去的过程中，她却渐渐对这些产生了怀疑。齐枫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男人，婚后几乎没有一句甜言蜜语。在他每日单调乏味的设计生活里，她几乎已经要失去她所有的热情和憧憬，于是，她开始流连于各个社交场合，她本身就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女子，最最年轻的时光又是在T台上的五光十色中度过的，于是她的周遍不时的出现一些各式各样的男子，有年轻的男模特，有上流社会的成功男士。
　　即便这样，齐枫对妻子在外的这些交际也从不过问，似乎对他而言，他就像大街上的任何的女子一样，喜欢谁，和谁交往都无关他的事。
　　他的冷漠几乎让她疯狂，可是也无可奈何，她从来不敢问他是否还爱她，甚至现在也不确定他当初有否爱过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改变这样的生活，有时她会想要和他离婚，然后像从前一样，打扮的热情如火，重新走上T台，可是这样的念头往往在点燃一根香烟的时间里消失怠尽。是怕了么？对于生活再也没有20岁的热情了么？
　　她懊恼，可是无力改变。

　　麦小暮，时下最当红的少女偶像，她的形象每天在电视上出现无数次，广告中，电视剧中，MTV中，新闻娱乐中。
　　在这个偶像更替如同吃快餐一样迅速的时代，少女明星是存在不了多久的，麦小暮深深的明白这一点，所以当她看到她的面孔以最大副的海报形式挂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的时候，总是会停下脚步驻足看上几秒，并非是她自恋，只是任何人都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在同样的地方看到同样的自己。
　　大家都说暮的气质一点也不适合当明星，因为她看起来对任何事情都那么的无所谓，无论别人如何的褒贬她，她总是笑，笑起来眼睛眯着，鼻子中间有微微的皱纹，像一个孩子一样。在演艺圈这个环境里，没有几个女孩像她这般。
　　“暮，你知道公司新签了一个女孩吗？”录节目的时候，同公司的少女明星安娜问她。
　　她摇摇头，她对这些不关心，每天都有旧人退下，新人上来，也许有一天她就不受欢迎了，多么正常的事。
　　“他们说那个女孩很像你，公司想把她培养成你的接班人人。”
　　麦小暮笑了起来，“我居然已经那么老了呢，呵呵。”她肆无忌惮的说笑，似乎并不在乎这些。
　　安娜看着她，虽然认识那么多年，可她从来不觉得她真正了解她，在她看来，暮并不是像她表现的那样，对什么都不在乎，而是，怎么说呢，她总觉得在她心里藏着什么，外人无法看透。

　　没有工作的时候，麦小暮总是喜欢骑着她的摩托车，奔驰在各个街道，从来不否认，她的心里期待着某一种意外的发生，邂逅某一个人，或者邂逅某一件事，无关爱情，只是希望有那么一点意外，可以改变她的生活，当然并不是她不喜欢她目前的生活，只是做一件事做久了总会厌烦，所以外人觉得她无所谓，其实只是她不害怕而已，即使有一天她不再当红，也总会有另一种新鲜的生活在等待她。
　　再一次遇见齐枫，是在大街上的便利店，几乎是偶然的，她看到了他，于是冲着他大叫。
　　“大叔，你买什么呢？”对于他，她本能的想调侃，叫他大叔，其实他看起来一点没有大叔的样子，如果不是知道他已经30多岁，她真的会以为他只有27，28。
　　齐枫看着她，依旧是年轻到让他心痛的笑脸，如此的熟悉，让他没有防备。
　　“我看看~啊~是速食罐头，难道说~~大叔，你就吃这个？真是可怜哦。”她笑的没有形象，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完全没有明星的样子。
　　他皱眉，不明白吃这些有什么不对，和妻子结婚以来，她没有做过一顿饭，总是买一些速食的东西解决，妻子常嚷着要保持身材，连带着也不管他的三餐。
　　“大叔！”她加重口气，“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孩子一样呢，就像父母都在上班的可怜的小孩一样，每天只能吃这些，没有营养喔！”
　　“那你呢，你来买什么？”齐枫问她。
　　“我呀~~我来买可乐~~”她看着他瞬间滑过的惊讶，“难道大叔也喜欢喝可乐吗？”
　　“不，完全不”他重重的说“我从来不喝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他转身要走，几乎同时麦小暮拉住他，“你从来没有喝过可乐吗？”
　　“很多年前喝过，已经忘记了”他的目光望着不知何处。
　　“大叔，你跟我来！”她就这样一手拉起他的手，一手拿着大瓶的可乐，像一个心血来潮的孩子一样，欢乐的跑到收银台处结帐。
　　齐枫看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的纤细的手，那是一只属于少女的洁白纯洁的手，手臂上的毛孔几乎细小的不可见，而现在这只手正牢牢的抓这自己的手，他不明白，是什么促使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这样坦然而又热情的对他撒娇，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般。从少年时代起，他便不习惯和人过于接近，人们说他冷漠，说他自闭，其实并不尽然，只是人与人的交流，无非就是将个人的喜好，每天的生活，重复的说上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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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谁？
　　——我是你回忆中的影子。
　　——我是谁？
　　——你是主宰我灵魂的上帝。

　　ＰＡＲＴ　Ｃ我是麦小暮

　　“你，叫什么名字？”齐枫看着这个带着她坐在大街上喝可乐，吃汉堡的少女，她肆无忌惮的坐在路边的草坪上，修长的双腿随意的搁在那里，嘴角留着汉堡里番茄酱的痕迹，红的，像血一样鲜艳。
　　她没有化装，没有涂着那些惨白的妆容，没有穿着诡异寂寞的黑色。
　　但是她的脸色依旧是苍白，虽然不是不健康，但在唇边红色的调料的映照下，却是说不出的怪异。
　　少女侧过头，装作生气般看着他，道：“哈，大叔，你真的很大牌哎！我记得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呢！”
　　齐枫看着她丰富多变的表情，不明白为何她有那么多事值得去快乐，“恩，你是个明星。”他淡淡道。
　　“什么明星呀，我是很红很红的美少女，你看那里——”她指着不远处的广告牌，“看到了没，我在上面哦。大叔要是哪天你又忘记了我的名字，你随便走在路上看见广告牌就可以知道我的名字了。哈哈。”她仿佛说的很得意，可是齐枫看着她，却似乎听出了她话中的自嘲，这个女孩，她有一双明朗而清澈的眼睛，然而她却把自己说这样庸俗。
　　“大叔，你为什么不喜欢喝可乐呢？”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
　　他不语，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他本来就不是喜欢说话的人。
　　麦小暮看着他，他沉默的样子显得安静而孤独，这种孤独不是环境造成，而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仿佛他的周围罩着你层无形的玻璃挡板，明明确确的不让别人靠近。
　　知趣的人，看见这样的一张冷漠的脸，大多都不会再继续自讨没趣。然而麦小麦却打定主义将自己归为不知趣的那类人，她的脸上很明显的流露出对眼前这个大叔的兴趣。
　　“恩——大叔，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说话呢，还不喜欢笑，要知道你的脸长的很漂亮呀。”她看着他，语气里又有戏谑之味。
　　齐枫不理他，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她慢慢的靠近，挪到他身边，更加放肆的盯着他，嘻嘻笑道：“你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你的鼻子像阿尔卑斯山脉一样高挺，你的嘴巴像大卫的肌肉那样性感，你的皮肤如同白雪一样洁白，你的——”她的话噶然而止在他的猛的回头之中，一时间，两人的距离是那样的近，近的彼此的呼吸温暖的接触到彼此的肌肤。
　　麦小暮看着他，一阵红晕染上面颊，她低声道：“大叔，你这是在诱惑我么？“
　　齐枫盯着她，他瞧见了她的脸红，然而他却无动于衷，这个少女的举动，让他想起两个字：发情。他有些厌恶，这些年来，从来就不缺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不喜欢这一套，甚至是极为反感的。别人接近他为爱也好，为利也好，他统统视而不见，他自己明白，自二十年前，他便已经丧失了爱一个人的欲望，他——已经不会再爱人了。
　　齐枫推开她，站起身，冷冷道：“我走了。”
　　任何一个女人在这个时候被这样无情的对待，即使不哭，也会显得无比尴尬，然而暮却笑了，笑容在阳光下无比明朗，她朝他轻轻的挥手，说：“大叔走之前，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
　　齐枫顿了顿，似在听她将要诉说的话。
　　“大叔的身上，有一种少年男孩才有的气质，我很喜欢。”她慢慢的说。
　　齐枫的脸刹那间变的无比复杂，他回头用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探究的眼神狠狠望着麦小暮，喉咙里模糊的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麦小暮在阳光下笑的鼻子中间有淡淡的皱纹。
　　她仰起头，一字一句的说：“我是麦小暮。”

　　阿枫，我想你的身上会永远保持这种少年的气质的吧，我喜欢。
　　那一日的阳光下，17岁的齐枫听着那个喜欢微笑的女孩轻轻的告诉他这句话，他看着她，心里默默的想着，要永远像17岁这样年少。

　　“我是麦小暮。”她说
　　突然的被惊醒，37岁的齐枫，看着眼前的少女，她是麦小暮，不是他记忆里的女子。她——只是麦小暮。

　　记忆的轨迹划过天空，他突然感到心里一凉，好似听到了远方的歌声。
　　许久的，在耳边不断的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