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船》风沨

10、可怕的曾经2

　　是自己粉身碎骨了吗？
　　文至椽觉得自己是下了地狱，正被那些小鬼折磨着，让他生不如死。时时刻刻的疼痛已经把他逼入某个绝境，使他神志不清，发狂的渴望着死亡。本是那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却在如今变得可望而不可及。真是玩笑一样的世界，人们总是爱往自己的脸上打上一掌，留下深深红印，然后在镜子里流着泪欣赏。就像他，小时候明明狂言着要活到五百岁，要活出个吉尼斯纪录来，可惜，造化弄人！
　　灯光微弱，潮湿的空气中，模糊的视线下，文至椽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疲惫的轮廓。可恨的是，他总是看不清楚，飘飘忽忽的脸庞，捉不到，像是伤心至极而产生的幻觉。所以，文至椽闭上眼，咬着苍白的嘴唇，让蚀骨的剧痛淹没自己。他宁愿痛，也不想再看见她。因为那样，他会觉得自己，更痛……
　　隔床的老大爷实在看不过去，又一次抬手按响了急救铃：“欲亡欲亡，心头之望。隔窗依傍，爱人双伤啊！”他转头，眼睛看着窗外，那双绝望隐忍，悲伤欲绝的眼睛片刻不停的停留在文至椽的身上。可想而知，那是多深的感情。他老了，他不懂年轻人之间所谓的爱情，他只知道，这对苦命鸳鸯的苦苦守候。一个在窗外久久地徘徊辗转，一个窗内努力地忍受煎熬。
　　“啊……”呻吟声从老大爷旁边传来，他惊慌回头！
　　门被冲开，医生护士推着急救用品跑进来，每个人都表情严肃。而至至，也惊慌失措的哆嗦在那些白衣的后面，仿如大海里的小小纸船，决然绝望，无能为力，眼睁睁地望着向自己冲来的那波巨浪。湮没，就那样殒在无尽的黑暗中，消失，断然的连存在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颤着，抖着，至至恍惚开口：“至椽……”她叫他的名字，唤他的灵魂。她怕，怕他就那样在自己的眼前闭上眼睛，连一句话都不给她留下。她恨，恨他在最错误的时间里，夺走了她留了十八年的爱情。她怨，怨他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哥哥！
　　“不行，病人需要麻醉！”主治医生皱眉大喊。
　　至至看见那些大夫护士们急得满头大汗，主治医生大喊了声什么，她却听不见。他在喊什么？他到底喊了些什么？难道，是，是他……不不，不可能！他的命才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打垮掉呢！是吧，上帝，告诉我，是不是？至至全身都病了一样的哆嗦着，忽然的，她竟然瘫软地跪下，双膝碰地，闷闷的响声。她睁大眼睛，拼命的抵住颤抖，双唇一张一合，努力地说着话，却没人听得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回应她？
　　她在说捐献骨髓的问题，对的，她是他的妹妹，她可以捐给他骨髓，他不会死掉的！不会死掉的！不会离开她的！不会的，不会的……
　　可是，空气静静淌开，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至至顿时恍然，在愈裂的精神中回悟——她听不见！
　　炸开，脆弱的神经在瞬间绷断！她不该捅破自己的双耳，她错了，她不该！可是，她是因为不愿听见任何残酷冰冷的现实啊！那些真相，都是扎入她心脏的一根根钢针，扎出血来，连滴下的声音，她都能听得见。承受不住了，承受不下了，好想疯掉，狂掉，让全世界人都管她叫疯子！
　　然而，就在至至即将崩溃的一刹那，消毒水的味道冲进了她的鼻翼，一个怀抱将她紧紧揽住。她硌在了他的骨头上，有点痛，却是泡沫般的幸福。闭上眼，微笑，她也环臂套上了他。就这样，在一群人的惊呼中，他们抱在了一起。此时的一秒钟，似乎都被无限延长成了那传说中的永远……

　　“我利用了至夏……”男人站起，来回的走动。“是我安排好的一切！其实很简单……在至夏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我告诉了她全部，包括姐姐的失踪，我还编造出了她坠崖而死的谎言……她开始觉得荒唐，死也不相信，她都要疯了。可是后来，在我亮出一个又一个证据时，她终于相信了……”
　　你利用了至夏的相信，是不是？管瑛在寒冷的心底问着，但并没有送出口来。
　　“此后，我的计划就像如鱼得水，那样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展开了。”男人的声音竟然微微低靡，那是强忍悲伤的叹嘘，那是男人抽泣的背音。“我对不起至夏，是我害了她！是我把我心中的仇恨全部灌给了她……她变了，她觉得十几年来，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扭曲了，变态了……甚至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小琴，逼得小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说实话，之后的这一切，都是至夏一手导演的……所以……”
　　此时的管瑛，终于明白了当时至至听着这些血肉模糊的真相时，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接受刑罚。心脏，已是千疮百孔，痛不欲生。而神经，却在此刻，变得麻木不仁。不会运转，不会操作，只是任凭现实残酷的摆布。最后，在嗡嗡作响中，结束掉那抹唯一存在的力量，缓缓闭眼，在黑暗中扼杀掉，一切！
　　睡过去吧，黑下来吧，即使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不甘……
　　可是，她是谁，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的抛下一切，不管不顾？
　　她是谁呢？
　　他是管瑛……
　　管瑛是谁？
　　管瑛，管瑛，曾经她叫文顾安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