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德之贤.仁孝皇后》杉木依依

68、番外三

　　白团团的云挂在蓝绸般的天上，四洒的暖阳落在黄色琉璃瓦上溢出金灿灿的光，乾清宫廊檐下立着二十余位花翎侍卫，阵阵檀香从殿内散出，身着灰色长袍的太监垂首快步进出西侧偏殿，皆奉着方木盘。
　　御花园的桃花正开得繁盛，浮碧亭挂了明黄的纱帘，大理石桌上置着几个青釉瓷盘，今儿御膳房为讨太皇太后欢心，糕点皆是科尔沁式样，桌沿还摆着两盏方沏的茶，阶下两侧立着二十余着暗青色宫装的宫女，园门亦有带刀侍卫把守。
　　南风挑起一侧纱帘，太皇太后正襟危坐于亭正中，双眼微阂养神，身着黑领金团蝠桃纹褐袍，袖边镶白缎阔栏干，袍外加深绿镶黑边金云纹坎肩，襟前挂浅碧佛珠，足一百零八颗，因历来节俭，头饰仅戴点翠九尾凤甸，凤嘴叼了颗红宝石。立于旁侧仅苏麻一人。
　　耳旁是树叶摇曳的簌簌声，突闻得：“孙儿请皇祖母安”，方缓缓睁眼，笑道：“皇帝不必多礼，快坐下”。
　　少帝容颜清隽，面廓似孝康皇后，柔和温润，双眉如先帝，浓黑沉稳，眼似璎石，藏谋露威，朝服明黄，五爪金龙腾云由五彩金丝绣成，轻撩下袍，袍边云崖拍案栩栩而动。双唇紧抿，寡言少语，微微握住赤色朝珠，稍透紧张。
　　“皇帝莫担忧，哀家早有定论。皇帝今日先瞧瞧，若有称心之人，哀家做主，选入后宫为嫔妃”，太皇太后斜眼察见皇帝面色不自在，心中生笑，虽早前儿议过此事，却不知皇帝心有忧思，眼角皱纹细细堆叠，淡淡笑着。
　　皇帝只微颔首，握着朝珠的手放下，，背脊笔挺，贵胄之资，瞧着落于桃树枝头的两只鸟儿，心起涟漪。
　　“奴才叩见太皇太后，叩见皇上。禀两位主子，时辰已到，参选秀女已至园外，主子可要宣见？”，慈宁宫总管太监福路跪于阶下，三叩首后问道。
　　太皇太后抚了抚手中檀珠，凤口吐出一字：“宣”。
　　“喳”，李得福身形丰满，却行动矫健，虽面如弥勒，行事狠辣，只忠于太皇太后。
　　待女官唱词罢，一行八旗闺秀迈着莲步缓缓进园，至浮碧亭前驻足。丈远之外，太皇太后与皇上瞧不清秀女面容，若女官念及姓氏，需向前迈三步，令主子瞧清模样。
　　“议政大臣遏必隆之女—钮祜禄瑾昭，年十五”
　　钮祜禄瑾昭，如一颗璀璨明珠，美貌誉满京城，脸似鹅蛋，面如白玉，一双丹凤眼眼尾微翘，风华万千，鼻挺而直，发髻以点翠牡丹镶红白石嵌南珠为边甸花束在头顶，富贵奢华，三钳亦为点翠牡丹，氅衣乃江南织造所制的万花暗纹衣，藕粉色为底，彩线绣万花于上，金边为缘，名为姹紫嫣红，腕上翠玉绞丝纹镯价值连城。
　　“奴才钮祜禄氏，叩见太皇太后，叩见皇上”，轻撩裙摆，跪叩请安，淑女之态，虽下颌低颔，却满眼志在必得。
　　皇帝顺着声儿望过去，乍见惊艳，却霎时蹙了眉，虽为皇亲，却奢靡尤甚，大清皇后需体臣民之艰难，崇尚俭朴，面露傲色，不似容人之量，更不可理六宫之事。
　　“皇帝以为如何？”，太皇太后双眸仔细瞧着遏必隆之女，意味深长的问道。
　　“皇祖母，这方头一个，孙儿不知如何答，再瞧瞧不迟”，皇帝笑了笑。
　　太皇太后侧首望了皇帝一眼，又端起茶盏往唇边送了送，不可置否。
　　“轻车都尉马佳盖山之女—马佳青荣，年十六”
　　马佳青荣面若银盘，眼细而长，双唇丰厚，似个有福气之人，竹簧绿的氅衣仅以彩纱线在袖口裙摆上绣了几支海棠，恪守本分的向前迈步，“奴才马佳氏叩见太皇太后，叩见皇上。愿太后福寿安康，皇上龙体康健”，低垂着脑袋，舞蝶珍珠步摇晃了些许。
　　亭中两位主子毫无波澜，正一同品茶。待马佳氏退回原地，女官又唱道：“领侍卫大臣噶布喇之女—赫舍里敏溪，年十三”
　　皇帝手中的茶盏方落下，抬眸一瞥，便再移不开。
　　赫舍里敏溪盈盈一拜，一汪清水含在杏眼中，两弯细柳眉娇娇的挂在杏眼之上，娴静似江南闺秀，丘陵般的巧鼻又显满蒙女子之英气，樱唇微扬，贝齿轻起：“奴才赫舍里氏叩见太皇太后，叩见皇上，太皇太后、皇上长乐无极”。发髻上珠饰甚少，左侧点翠祥云簪正中镶了颗东珠，右侧几朵绒花只衬得人娇憨，耳垂上坠得翠玉葫芦耳钳又显贵气。碧色蜀锦锻面氅衣以暗纹菊花为底，领、袖边以月牙白缎锦为缘绣得几株兰草，更衬得肤白如雪，坎肩亦以月牙白蜀锦锻面制成，又添了黑锦为缘边，绣以菊花。起身时腕上一对蓝田玉镯未响分毫。
　　皇帝心中一潭春水漾起涟漪，眸光随着赫舍里敏溪退回秀女中，耳边已不闻女官唱词，只觉如沐山涧清风，虽钮祜禄氏美貌在秀女中当为翘楚，可无赫舍里母仪天下之姿，只亭亭一立，贵气天成。风渐起，吹得玉葫芦微晃，眼睫不敌风力，轻轻压下，
　　夜色微凉，御花园只余侍卫巡逻，各处亮起了灯笼。
　　乾清宫偏殿，皇帝更了明黄寝衣，梁九玏正端了铜盆伺候主子沐足，金丝楠木八仙过海矮几上置着方点的安神香，白香雾从祥云溜进炉中溢出，旁侧的碗盏中温着四神汤。
　　“梁九玏，朕知你与福路交好，你可从福路处得知皇祖母此次选秀属意于谁？”，皇帝靠着迎枕，阖目问道。
　　梁九玏吓得连叩几下，连忙表着忠心：“皇上明鉴，奴才唯圣意是从，怎敢同福路妄议主子。奴才一心只为万岁爷，绝无二心”。
　　皇帝只随口一问，见近侍如此，便知不妥，兴致缺缺的饮下四神汤，方道：“起吧，朕知道了”。
　　月光清清，落了一束在黑金楠木雕花窗上，晃动的树影映在窗纸上，只闻得里间主仆低语。
　　“格格，老太爷今儿嘱咐了奴才好些话”，冬雪摆弄着木施上主子方换下的氅衣，随口禀道。冬雪乃赫舍里家生奴才，其祖父为辅政大臣府管事，因年长赫舍里敏溪两岁，又生得伶俐，索尼挑了来，贴身伺候孙女起居。
　　敏溪正半倚着迎枕，卸了妆饰，头发垂在一侧，面有些许病色，却掩不住清丽，今儿在御花园吹了风，身子不大自在，早早便歇在榻上，微微一笑，“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玉节儿似得手正拿着庄子内篇。
　　冬雪低低笑着，“格格，奴才一辈子伺候格格便安之若命”。
　　烛光剪影，二人笑作一团。
　　康熙四年七月，帝奉圣祖母昭圣慈寿恭简安懿章庆敦惠太皇太后慈谕，册立赫舍里氏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