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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联姻(一) ...

  •   康熙四年二月
      帝城寒尽临寒食,骆谷春深未有春。寒冬腊月里,轻呵出的白气,墙角的积雪,宫檐下空了鸟巢无不昭示着季节的冷漠萧瑟。长廊中行色匆匆的宫人倒为这暮天寒平添了一丝生气。
      慈宁宫屋顶盖了薄雪,奴才们清扫着前院。殿内苏麻正陪着太皇太后修剪前日新得的花儿。
      “苏麻,你瞧这花儿是不是要比前些个儿开得好。”太皇太后左瞧右瞧,眼带笑意,愉悦得紧。一袭藏青长袍,胸前孔雀羽线绣了五爪金龙栩栩如生,腕上精巧佛珠乃先帝往五台山所求,太后千秋节时孝敬。
      苏麻伺候主子几十载,焉不知主子心思,笑着回:“可不是嘛,格格,此花有福,仰仗您细心照”。虽是奴才,身着湖蓝衣袍乃今年江南织造新贡贝锦,仆随主意,只简朴添了几朵小花儿在臂笼处。
      正殿拱门珠帘外一个小太监小跑而来,旁人知晓其身份,并未阻拦,还余一丈,跪下叩道:“请太皇太后安”。
      “嗯,起吧”。太皇太后并未抬眼,小李子奉旨每日禀报皇帝上朝事宜,未曾有奇事,只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花。
      “谢太皇太后”。小李子立时谢恩起身,恭敬的立于一旁,不待主子恩准,不敢多言。
      “今日如何?”。虽年事已高,手背起了些许褶皱,却得益于太医院精心侍奉,保养得宜,未有一丝斑点。太皇太后见几片叶边泛黄,拿起剪刀,欲修剪花旁的枯叶,叶若枯了,即使曾护着花儿,也留不得了。
      “是,回太皇太后,今日…..今日鳌中堂大殿禀事声如洪钟,皇上……皇上似受了惊吓。不防鳌中堂又突如猛虎上前,皇上未有防备,惊落了座”。小李子战战兢兢述事,立于旁侧屏气凝神,暗暗察觉太皇太后此时面色。
      太皇太后瞧着枯叶紧贴花瓣,无从下手,眉头微皱,败了兴致。枯叶包裹着花,若是不小心便会伤到花,如此需得另想法子,不可一刀剪去。
      苏麻瞧主子面色稍有不愉,知此时不可多言,只奉着木案在侧服侍。
      不时便见坠着佛珠的手一挥,道:“嗯,哀家知道了,下去吧”。
      小李子如闻大赦:“奴才告退”。悄悄扯了袖子擦着脑门上的汗退出殿去。
      “格格,鳌拜太过放肆了…..”。苏麻见主子展眉,方上前低声埋怨道,不满鳌拜一家奴竟敢欺主。
      “苏麻,皇上如今年十一了吧?先帝此时已然大婚,皇上应效先帝才是”。太皇太后指尖捏着花枝,细细打量。耳垂坠的福寿金边裹珊瑚红宝石耳钳随指尖微晃,此物为腊八节索尼所献。
      “格格,皇上可会…..”。天下皆知皇帝孝顺,苏麻只恐皇帝厌恶主子一意定皇后,先帝与静妃相看两厌,以至怨念颇深。
      太皇太后将围着枯叶的花剪了下来,怎可因一花繁盛而不见周围之花。遂抬首一笑,吩咐道:“传哀家懿旨,除夕前夜,赐年宴,准王公大臣命妇携女眷进宫。紫禁城冷清多时,今年该是热闹了”。
      炎炎夏日,燃人心火,日头虽落下,热气却迟迟未散。
      乾清宫外右侧宫道,少年皇帝面色沉郁,不顾天家体统规矩,急步行路,朝珠碰得脆响。
      “万岁爷,万岁爷,小心脚下,莫摔咯”。梁九玏张着双臂在主子身后小心护着,汗流浃背,满脸苦色劝道。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朕要肃清朝纲,治他死罪!”。满腹怒气终得泄,吼声掷地,回音震绕。皇帝双拳紧握,剑眉飞扬,上天或知天子盛怒,红霞似炉中熊熊之火,燎满天际。
      “哎哟,皇上诶,奴才求万岁爷莫要高声嚷,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幼主震怒,口不择言,吓得梁九玏四下探看,生怕犄角处藏了人,急拍大腿求道,拂尘震散。
      “朕在紫禁城中还需忌惮旁人,瞧人脸色言语?朕在尔等眼中竟是如此软弱无能,毫无帝王之风?”。似戳中软肋,皇帝猛然回首,双目圆瞪,厉声呵斥近侍。
      御前伺候一行人立时跪下叩首:“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梁九玏自幼伺候皇帝,岂不知主子心中烦闷,亦匍匐在地,请罪求饶。
      皇帝知梁九玏忠心,皇祖母又曾慈训,为君者,需仁德治天下。蓦然转身,不愿多言,驾行慈宁宫。
      梁九玏见状急忙爬起身,稍掸了膝前灰尘,令余下奴才快跟上,紧随在皇帝身后,闭紧了嘴。
      不时至慈宁宫门前,皇帝驻足,静沉心绪。皇祖母自幼抚育教养,偌大宫闱,慈宁宫给予温暖与安心,万不可负了皇祖母一番苦心。
      抬眼一望,冗长的鎏金屋顶,几只黑鸦飞过。垂首,迈了门槛,脸上怒气消散。
      “孙儿请皇祖母万安”。彼时皇帝温和恭敬立于太皇太后座前,若无其事问安。
      “嗯,下朝了。今天可有何事扰你?”。太皇太后正盘腿于榻上闭目养神,闻言佛珠停顿,缓缓睁眼,试探道。
      “回皇祖母,今日孙儿详听各地奏报,暗学几位辅政大臣如何处理政事”。略去了鳌拜大不敬一事,寻常一般回禀。
      太皇太后意味深长瞧了皇帝两眼,“如今皇上长大了,竟知报喜而不报忧”。
      “皇祖母,莫要多心。皇祖母乃孙儿最亲近之人,孙儿无心亦非有意隐瞒。只孙儿如今听政四载,理应孝顺,怎可事事劳烦皇祖母”。皇帝急于表明心意,恐皇祖母失望,捏紧腰侧袍服,目涌失落。
      “皇上今日来得巧,奴才方煮好了茶”。苏麻此刻掀了帘子,笑容满面的奉着茶盏从侧门出来。虽未请示下,擅自出声,实则圆场,免主子责怪皇帝。
      “苏麻嬷嬷煮的茶无人可比”。皇帝一扫郁闷,满心欢喜端起一盏。幼时挨了皇祖母训示,苏麻嬷嬷时常煮一盏茶,置于桌旁,笑着哄慰。熟悉的味道入口,解了疲乏。
      太皇太后不动声色,理了理外袍,皱眉叹气:“苏麻,皇上年岁渐长,更懂事明理,倒知哄人了”。
      “可不是嘛,皇上褪了稚气,皆道少主英气,应是娶妻之时了”。苏麻知主心意,顺势打趣道。
      皇帝微愣住,作何议论此事?尚不知何为男女之情,眼神飘忽,面红耳赤,不知如何作答。
      太皇太后与苏麻见皇帝害羞,相视一笑,眼角纹路愈发醒目。老祖宗将佛珠放回怀中,朝皇帝招招手,令至身边。
      皇帝即刻放下茶盏,脸还未退却绯色,至祖母身旁,顺着榻边坐下。
      “皇帝啊,尔为君,鳌拜为臣。纵然臣子仗功高盖主,在主子跟前儿放肆,亦需令他莫忘了君臣之道。况尔乃爱新觉罗子孙,大清之主,皇祖母自会助皇帝如愿”。太皇太后慈谕。
      皇帝立时便知,今日之事皇祖母已然知晓,可心中尚余怒气,直言道:“皇祖母,孙儿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因今日鳌拜实是太过放肆,遏必隆时常附和鳌拜,苏克萨哈装聋作哑,索尼称病不上朝。况孙儿又受了惊吓,觉着窝囊,更不愿皇祖母忧心,便未告知”。
      太皇太后摇首,不曾怪皇帝瞒此事,唯心疼罢了,言:“皇祖母知皇帝孝顺,可皇祖母可作竹林,若皇帝愿意,亦可指点一二。待皇帝独当一面时,皇祖母便享清福,侍弄侍弄些花花草草”。
      “皇祖母,孙儿必定勤勉,不负皇祖母仁爱之心。鳌拜….不足为惧!”,凡提及鳌拜,皇帝眼里又泛起杀意,紧握的拳泛了白。
      “皇帝,任何事皆不可冒进。鳌拜不可杀只能擒,若杀了他,天下人会论皇帝杀了功臣,兔死狗烹。若想亲政,需令四大辅臣一人肝脑涂地,可明白了?”。太皇太后见皇帝少年心性,急功近利,轻拍其肩,循循善诱。
      “孙儿知道了,可皇祖母,四大辅臣中谁堪可信?孙儿又如何收服其心?”。皇帝年少不谙识人心,只知鳌拜一日不除,朝堂一日不得安宁。
      太皇太后并不答,意味深长笑道:“皇帝如今长得这般高了,可见长成人了,应大婚时了。
      皇帝聪慧,猜想皇祖母借大婚之由促成亲政,离散四大辅臣,连带打压鳌拜之势。如是问道。
      太皇太后笑意愈深,温言道:“皇祖母赏王公大臣内眷除夕团年宴,皇帝到时且瞧一瞧可有中意之人”。
      “皇祖母既有了主意,孙儿全凭皇祖母做主。不论何人,助孙儿亲政便成。孙儿早定了除夕前夜往奉先殿祭拜皇阿玛与皇额娘,请皇祖母恕孙儿不孝,不能同往”。皇帝恭敬,英目中落寞之色愈多。
      孝康皇后早逝,皇帝极少承欢膝下,太皇太后念其孝顺,应道:“嗯,皇祖母知尔孝顺,定会好生挑选大清皇后”。
      “谢皇祖母。孙儿今日功课尚未完成,需得多加研习。明日再来请安”。皇帝又复常色,将思母之情藏于心中。拱手跪安。
      太皇太后亦感神乏,允道:“嗯,念书固然重要,可皇帝肩承天下,龙体亦重”。
      “是,孙儿知晓”。言罢行礼转身,袍尾轻起,近侍随后,还宫。
      方迈出大殿,似又想起何事,复而急步回殿,站于内殿门处,吞吐几时,羞赧道:“皇祖母,若那女子容貌….丑陋,望皇祖母莫要强求孙儿成日….与那女子相对”。或觉失了帝王之风,不敢与皇祖母四目相对,脚下生油,跑出了殿。
      太皇太后与苏麻皆是一愣,旋即大笑出声。
      落日余晖,皇帝虽手擎书卷,却双目恍惚,脑中勾勒起女子容颜。会与何样女子携手一生?正是入神时,梁九玏请安传膳声断了思绪,抬眼一瞧,谄笑的脸现于眼前,煞了景。若那女子面容丑陋怎生是好,瞬时黑了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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