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刺烈焰》时玖远

14、Chapter 14

　　塔玛干沙漠地处南疆，出发之前，张涛一行在酒店里讨论，几个年轻人越说越来劲，夏璃一个人独自去南疆多少让人担忧，大家商量为了保险起见派谁陪夏部长一起去，最后夏璃通通否决了。张涛和郝爽都参与了标书中的核心部分，明早投标，招标方请了技术人员过来，本来她留下来这些东西都会由她应付，林灵聆对技术方面并不精通，她必须让这两个小伙子全部留下来应对明早的投标。

　　同事们善意的提醒让夏璃多了些警惕。那一夜夏璃翻来覆去很难入眠，车厢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体味和泡面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没有空调，只有厢顶的风扇无力地转动着。

　　天还没亮，夏璃就已经背着背包跳下床铺找了个空位，望着窗外。凌晨时分几个站走走停停后，绿皮车上的人逐渐都变成了少数民族的面孔，窗外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

　　终于在太阳初升时火车停在库田下面的一个县城，下了火车夏璃收到测试基地的同事发来的定位，基地离这个小县城还有八十千米。

　　夏璃思忖了番，与其叫车穿越荒凉的沙漠公路，不如直接租个车自己开过去。

　　她用手机搜索到离火车站最近的租车行，拦了个车过去。

　　这座小县城被戈壁滩包围，抬头望去，太阳也被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不像芜茳随处可见的绿化，风一吹，沙尘扑面而来打在脸上，似乎还能感受到细小的颗粒。

　　出租车穿梭在老城的街道，房屋高低错落，那别样的□□风格建筑像迷宫一样，只是到处都是灰蒙蒙一片。这里不像库田市区还能看到些汉族人，到了下面的县城，基本上全是少数民族。

　　车窗外不时掠过嬉笑打闹的孩子，笑容淳朴干净，让夏璃想到了自己的儿时。

　　她生长在水乡姑苏，长江中下游的一座小城，老房子的木窗推开便是一条安静的河流。她喜欢趴在窗边看着妈妈坐在河边拍打着衣服，夏天热了就和小伙伴一起跳进清澈的河里游泳，每次被妈妈逮到总要狠狠打她屁股。可她被打完就忘，第二天依然像孩子王一样带着一大帮小孩继续哄闹。

　　她的妈妈总是说她身体里流淌着巴西人的血液，纵使再怎么约束她，她依然不知道害怕，无拘无束。

　　那时她问妈妈什么是巴西，妈妈告诉她是一个国家，她爸爸的国家。

　　她问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记忆中妈妈总是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和她说她爸爸没有不要她们，他会回来的。

　　夏璃至今都不知道妈妈当时的话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童年的记忆大概是她这一生当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一直到她们离开了那座老房子。

　　......

　　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一边说着蹩脚的普通话，一边用手比画着告诉夏璃她要找的地方就在巷子里，进去能看到牌子。

　　夏璃付了钱谢过他后，背着背包走入巷内。巷子很逼仄，偶有几个年轻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巷子里还蹲着一群年轻人，有的赤着上半身，手里啃着西瓜好奇地打量她。

　　她本就是混血面孔，在这地方倒也并不觉得突兀，只是茶黑色头发下深邃的五官和那白净细腻的皮肤，能让人一眼看出差别来。

　　巷子里的年轻人都以为她是外国人，笑着对她挥挥手跟她说：“Hello（你好）.”

　　有个穿着橙色T恤的维吾尔族小伙子回身拿了一块红通通的西瓜递给她，对她说：“Eat，Eat.”

　　突然周围一帮年轻男人全部围了上来，将本就逼仄的巷子全部堵住，这里的人普遍身材高大，浓眉蓄着胡子，看上去凶悍无比。

　　夏璃眉头收紧，拉了拉背包袋，退后一步，警惕地对他们说：“谢谢，不用了。请问玉池租赁在哪儿？”

　　小伙子们听见她说着标准的汉语有些吃惊，面面相觑过后，七嘴八舌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语言。她只看见他们个个盯着她笑，这种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上来拽着她的包袋拼命扯，她心头一骇，抬手就推开男孩，身体向后靠去，将包抵着墙拿起手机准备报警。

　　这时一个穿着橙色T恤的男人将小男孩护在身边，对她画着圈圈：“家，一家。”

　　旁边的大男孩们看着她惊恐的表情似乎意识到什么，纷纷往后退开，睁着大眼真诚地盯着她。

　　夏璃缓缓直起身子，拿着手机注视着那个橙色T恤的男人，那人朝她走近一步，再次画了一个圈对她说：“家。”然后指了指巷子深处便往里走去。

　　夏璃紧紧握着手机，转头看他，他走了几步后回头对夏璃招了招手，摆了个开车的手势，夏璃这下看懂了，他似乎要带她去找车行。

　　她低头快速输入110，但是并没有拨通，一直将手机拿在手里跟着那个橙色T恤的男人向前走去。男人没再靠近她，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等等她，再走。

　　她回头望去，其他男孩追了上来，又开始嬉笑。不过有意思的是，她一回头，他们立马停了脚步立在原地对她笑，也不再跑上前，和她始终拉开一段距离。

　　一直到前面橙色T恤的男人停下脚步，指着一块有些破败的蓝色牌子，夏璃才看清了“玉池租赁”四个字。她回身望了眼赶上来的男孩，意识到刚才那个十几岁的小男孩不是想抢她的包，而是见她听不懂拽着她想带她认路。

　　夏璃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愧疚，回身去找刚才那个小男孩。只是他们穿得都差不多，夏璃不太确定是哪个，他们都在对夏璃笑，质朴的笑容让夏璃心头揪了下，将110的拨打界面关了。

　　她转身进了大院，里面坐着几个男人。橙色T恤的男人和里面几人说了几句话，院子里三四个男人站起身往门口看来。夏璃表情惊诧，一眼认出其中两个正是在火车上睡她对面上下铺的两个男人。

　　她刚落下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萦绕着她，让她考虑转身走人。

　　那两个男人也认出了夏璃，其中一人和她打起招呼：“你好，美女，又见面了。”

　　这时，里面屋子冲出来一个小女孩，扎着好多根小辫子，浓眉大眼，漂亮得很，咬着指头好奇地盯着夏璃，而后蹒跚着步子跑到夏璃面前，张开肉嘟嘟的小手臂抱着夏璃的腿，很亲昵的样子。

　　旁边人哄然大笑，夏璃的心被撞得一软，那股想转身走人的冲动也被压了下来。

　　和她同车的一个男人对小女孩喊道：“阿依努尔，过来。”

　　小女孩抬起头，眨巴着眼，笑嘻嘻地望着夏璃。

　　夏璃的心被她可爱的笑容融化了，蹲下身将胖嘟嘟的小女孩抱了起来，问那个男人：“这里能租车吗？我想租辆车去塔玛干。”

　　两个男人听说她要一个人去塔玛干沙漠都有些惊讶。交谈中，他们得知夏璃是到这里工作的，而夏璃也了解到原来这两个和她同行的男人是双胞胎，一个叫艾山，一个叫玉山。他们有个妹妹嫁去了外地，他们此次出行是去参加妹妹的婚礼。

　　在火车上两人就在打赌夏璃到底是不是外国人，哥哥让弟弟问她，弟弟让哥哥问，结果两人都不好意思，所以总是看着夏璃笑，倒是把夏璃看得十分不自在。

　　后来艾山的老婆也过来了，是个很美的维吾尔族姑娘，也是阿依努尔的妈妈，而那个橙色T恤的年轻人是阿依努尔的舅舅。

　　他们全然忘了夏璃来租车这件事，只是觉得火车上匆匆碰见，还能重逢是缘分，要留夏璃进屋吃饭，不过夏璃赶时间婉拒了。

　　他们便把每辆车的价格报给了夏璃，最终夏璃选择了一辆价格适中的小汽车，兄弟俩问夏璃去塔玛干沙漠做什么工作。

　　她从背包里拿出名片夹，递给两位老板一张名片，点了点名片上的LOGO（品牌名）对他们说，三年内，她会让这个地方遍地是沙漠越野。

　　两个男人拿起名片后微微一怔，对面前这个女人肃然起敬。

　　夏璃接过车钥匙打开门，阿依努尔的爸爸，那个叫艾山的男人突然叫住她：“你去过首都吗？”

　　太阳逐渐升至高空，空气变得有些干燥，灰蒙蒙的阳光像层纱镀在夏璃的身上，她回过身对他说：“我们单位在首都有点，去开过几次会。”

　　“首都很漂亮吧？我老婆的梦想就是去首都看升国旗，等阿依努尔大点后，我一定要带她们到首都看看。”

　　夏璃看向阿依努尔的老婆，那个维吾尔族女人腼腆地对她笑了笑。风沙吹起了她的头巾，她眼里盛着简单的快乐。

　　那一刻，夏璃突然深深地感受到一种博大的情怀，跨越民族和江河，遍地播撒在这片疆土，无论语言差异有多大，放下芥蒂，随处都是可爱的人。

　　人生路上本就处处充满风险，与其止步不前，不如大步向前，方能领略别样的风景。

　　夏璃豁然开朗，将背包拿了下来，从里面翻出一个白色小巧的拍立得。这是离开庆凉时，林灵聆塞进她包里的，说没去过沙漠，让夏璃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回去贴在办公桌上欣赏。

　　她蹲下身，对阿依努尔说：“对我笑下，我送你个礼物。”

　　小小的阿依努尔眨了眨眼，艾山用维吾尔族语将夏璃的话说给她听，阿依努尔立马扬起天真的笑容。

　　夏璃拍下一张照片甩了甩，成像出来后递给阿依努尔。阿依努尔接过照片，看见自己的样子开心地转起了圈圈。

　　临走时，艾山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了夏璃，告诉她在这一带有事尽管找他，以后他们就是朋友了，他等着她把厉害的沙漠越野带来这块土地。

　　夏璃和他们握手道别。

　　车子从巷子开出去时，那群男孩还站在一起玩闹，夏璃开着车子路过他们落下车窗，对橙色T恤的男人挥了挥手：“走了。”

　　那个男人回身拿了一块西瓜递给夏璃，她眼带笑意伸手接过：“热合买特，嚯西！”（维吾尔族语：谢谢，再会！）

　　而后对他比了个圆圈：“一家。”

　　她的睫毛洒下淡金的流光，那群男孩对着她笑，她还以微笑，奔向那条未知的沙漠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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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温馨提示，所有背景地名全部架空，请勿对号入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