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
-
他在周身颠簸的晕眩中苏醒。
付新培已经等候他多时。
付新培看着腼腆瘦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身边却竖了十名持枪的大汉。
“启耀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别怪付新培假惺惺地这么问，他们真没对他做了什么。谁让启耀刚上船，被押到船舱的单人牢房里没半小时，就以看守大汉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未来得及从他们口中探知其他人质的下落，他就在船身一阵猛烈摇晃里晕倒。
启耀双手反绑，坐在一张椅子上，这是一处豪华舞厅的休息室，大大的水晶吊灯投射下平稳明亮的光。
他渐渐找回了在陆地上的知觉。
启耀苦笑：“晕船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两人的对话，完全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付新培拦下身后想要动手的助理，漫不经心道：“你们都退下，去盯好下面那几个。”
启耀看着这些人，倒比他想象得要少些。
助理有些不放心，领着人不肯动身，“大哥，你......”
付新培笑道：“我相信启耀老师不是莽撞的人，不会不顾自己亲友安危的，你们好生照料好她们三人。”
偌大的休息室只余两人，付新培踩在红色的地毯上，无声地来到启耀身前，深深浅浅的脚步和他的呼吸同频。
启耀忍不住先开口：“换我上船，比起胥泺，并不划算吧？”
付新培淡笑着开口：“有了逃生的工具，老师，怎么会不划算呢？”
启耀狠狠勾唇，似笑非笑，眼神不屑，“我也没教过你什么，用不着叫我老师，说得咱俩好像很熟。”
付新培道：“好的，前辈。”
启耀道：“说吧。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付新培挑起启耀的下巴，被他挣开，也不恼，静静地说：“果然如此，扮猪吃老虎的人，再会演戏，也不会猛地变成现在这个识相的样子。”
他诡异一笑，“你和那个女记者的聊天记录，看来是真的，并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剧本游戏呀。”
林沛然果然是他杀的。
启耀紧紧盯着他，想到什么，表情忽然一变，反客为主从容道：“能相信这个，付新培，你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局面了吗？”
“前辈，你变了不少。”付新培脸色微微一僵，摁着启耀的头重重一按，笑得阴恻恻的，“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成熟的成功人士，总是把自己的思想喜欢凌驾在别人头上。”
确实是这样啊。
启耀偷偷勾唇，抬头时，脸色趋于平静，说的话是商量的口吻：“不整虚的，你要干什么能快点说吗？”
付新培道：“林沛然和你，都是从未来回来的。我要你告诉我回溯时间的办法。”
“林沛然死后，我查过林沛然的底细，她出生的滇西小镇有许多灵媒世家，据传他们不出世是为了守护和镇压一些不能明说的东西。他们之中，林沛然是曾经被选作继承人又借着外出上大学出走的独女。镇上的人说他们家世世代代都供着羲和敲日图，举家老小逢十必拜日。”
“所以呢？林沛然不是被你亲手杀了吗？”
“林家所有的法器我都拿到了，他们供奉的古画后写了办法，没有开启法门的圣女，为了回溯，和空间缔结契约的你，也可以做阵眼。”
启耀看着他潮湿的鬓角，只会没心没肺突兀地笑。
付新培加上筹码：“只要你告诉我，不管是现在还是重来的未来，我都不会对你和你的家人朋友动手，当然，除非他们硬是找死。”
启耀道：“我刚好是你讨厌的大人里面最怂最怕死的那个。你说放过他们，那么我呢？知道这个秘密的其他人呢？”
付新培道：“你不懂。你以为我想重来，是想扭转命运东山再起吗？”
启耀问：“你有对不起的人？对谁念念不忘吗？”
付新培：“从来都只有人对我不起，我又何曾欠过别人什么！谁配我对他念念不忘！”
启耀再问：“你有什么对从前发生过的事情的执念？”
付新培皱眉，“你问这些干什么，觉得我有问题？你能给我做心理辅导？”
启耀道：“这是开启秘法的必须，你以为是个人都穿梭时间吗？”
付新培老实了，犹豫后道：“......没有。”
启耀肯定他没说实话，有些纠结地替他分析：“那就不太好办了。据我所知，一个人的灵魂只能在那个法门里走一次。像我，我现在的灵魂就会消散，扭转时空成功后，继续活跃的启耀，只会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逼。如果你对自己的人生走马灯里没有格外强烈执念的一段，你根本无法做到精准的时间节点重生。你就不怕你一觉醒来，回到了昨天吗？”
付新培语调怪异，快意找到豁口，倾涌而出，“那真适合我呀。我这半生，就没有那天不活在各种人各种事对我的折磨下，尤其是我那对没用又拖后腿的势力父母。从小就是这样，我做好就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是我脑残我蠢钝，我如果不点头称是，就会招来他们的讥讽，我是生来就活该欠他们的吗。我的人生由他们掺和的任何一个瞬间，我都为我的顺从后悔无比。”
启耀点了下头，眨了下古井无波的眼睛，便将上辈子死前的大致事情透露出来。
付新培问他：“你说的必先死而后生，是什么意思？”
启耀沉默一阵后道：“林沛然五行属金，而我五行属火，她上辈子就连我们的死法都考虑到了，所以才那么激动地想让自己死在对方枪下，就算那时你的手下不开枪，她应该也想好了别的办法。而我，怎么都会死于那里满布的炸弹下的。”
启耀问他：“付新培，你五行属什么呢？”
付新培显然对他这般说辞产生了怀疑，背手站立，陷入沉思。
启耀暗笑，面上还是克制矜持的淡漠状，“属什么都好，就是别跟我属火，死亡惨烈难堪，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付新培难堪地一笑，“看来我和启耀前辈，还真是有缘的呀。死法难受也无事，这不是还有这么多人陪着我呢。”
启耀面色顿时紧张起来。
付新培笑道：“只不过开个玩笑，有您一个阵眼陪我就够了，只要您配合，人多我嫌聒噪。真按您说的那样，带着记忆重生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启耀被付新培的小弟请回房间休息，也按照之前的交易，付新培答应他，让他看一眼吴玫黎丽和秦耐，确认他们的安危。
走在陌生的道路，脚下踩着的深红柔软的地毯，和夹道的繁花雕刻的墙壁，身边不断掠过咸湿的海风。
隔着一扇封闭的门，通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窗，他看到三人眼绑黑布，正靠在墙壁上，都是昏睡的模样，眼见的他立刻发现了秦耐脖颈间的鲜血和他异于其他人格外苍白的面容，房间里面，除了秦耐的衣领和皮肤，都没有血迹。
他愤怒地问看守。
看守的汉子满不在乎地说：“放心，暂时死不了呢。他自己活该，刚才逃狱，后背挨了我们兄弟一枪子，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咱兄弟没个他打成筛子就不错了。”
启耀这才知道，他的时间并没有想象得充足。他的视线随着嘴多的汉字看向了远处露出开着门的地下室的一侧，里面被光照到的地方露出的，都是满满当当的枪□□只是数个大地下室中展露的一角。
其余放的是什么东西，可想而知。
他又被送去了一个全新面貌的房间，而且按照方才的观察，果然不出所料，没有头晕过的启耀确定他们已然在陆地上。
这是最大的一个□□藏走私枪火的地点，如果他没猜错，他们一开始交换人质的地方离这不远。
身在异国，冯源他们探测工具受限，他们势必是在凡赛尔号始往万特斯的不远后，借着暗礁换了工具潜入这个小岛上，进入到了付新培藏匿军火毒品的别墅之中。
启耀要做的，就是确保人员存活，和付新培周旋，坚持到跟踪凡赛尔号的警方察觉到不对劲，赶来这里。
天际还未露白，清晨响彻云霄，让鸥鸟振翅纷飞的第一声枪声，也惊醒了启耀。
他没小瞧他们，没低估胥泺。
将生死交付，等待别人向他走来的感觉，还真不赖。
启耀费力的将别在衣服上不起眼的一个金属装饰取下，珍重地卡在了自己两指的缝隙中，藏好。
付新培很快就命人将他带走，他被两人挟持着往地下室走，途径关押秦耐他们的房间，一颗黑金的耳钉跌落在地，滚了两圈，就委身在长绒毛地毯里，无人察觉。
启耀在地下室见到了神色仓皇的付新培，见启耀出现，他瞬间安定下来。
他一脸凝重地告诉两名手下，“你去把那三个人也带下来。”
启耀身后一名大高个抖着膝盖跪了下来，颤声道：“大哥，他们在外面撑不了多久的，我们赶紧从暗河密道走吧。”
启耀听见耳边有子弹上膛的声音，下一秒，付新培背负在身后的右手中，上了消音器的手枪，子弹已经射穿了另一名觉得头领疯了，想要偷袭他的人。
下跪的手下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付新培，付新培替他擦了擦脸上飞溅到的血渍，用重新上膛的枪管轻轻拍着他干净的一侧脸颊，“我是相信你们，才避开警察的视线，大费周章，带着你们逃回来另寻出处的，你也要像他这样忤逆我吗？”
手下抖索着腿起来，踉跄着往楼梯上奔去。
启耀开口：“真的要一起跑吗？”
付新培嘲弄地笑道：“你觉得呢？”
“......如果你动作快，他们也不用受这几分钟的颠簸痛苦。”
付新培揭开身后堆积成山被黑布覆盖着的东西，竟然都是毒品。
种类和数量之多，令人瞠目结舌。
一旁还放着两箱油，付新培给了启耀一箱汽油，自己提起另一箱，尽可能均匀地浇在围绕再他们周边的货物上。
双手被绑缚的启耀握着油箱的把手就已经是极限，油箱被付新培抢回，浇在了两人身上。
启耀躲了一下，刺鼻的汽油仍是浸湿了他后背的衣服。
启耀往后退了几步，黑漆漆的枪口立马对准了他的眼睛。
付新培道：“前辈，你是后悔了，想一家陪我上路吗？”
头顶正上方忽有急促的脚步声和激烈的枪战声，走廊上方三盏中号水晶灯依次在枪声后坠落在地，四溅的玻璃碎片撞击在各处，接连发出的声响竟然还让人觉得饶有韵律。
这或许是在传播什么信号。
“是我小看你了，前辈。”付新培几欲堕入疯魔，“冯龙的仇，拿你的一命换一命，我劝你老实一点。”他按了身后墙壁的一个按钮，地下室和一楼阶梯上的那一扇门竟快速合上。
那扇门看上去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缝隙，还十分坚固特殊的样子，似是金属制成，又没有金属的一丝光泽。
付新培说：“这扇门是用特殊金属做成的，他们找来了也打不开。”
他将打火机点燃，星星点火瞬间蔓延成了一大片疯狂生长的火苗，无声地嘶吼着毁灭着一切。
启耀在狭小的空地上寻找着不会被火苗舔到的落脚处，一阵剧痛后，启耀直接跪倒在地，小腿流出的血滴在火上，被火吞噬，蜿蜒前进的火苗将他的腿灼得生疼，启耀咬牙忍耐，被黑烟熏着的脸甚至留下了冷汗。
他根本分不清是脚上的枪伤还是烧伤更疼。
付新培站在火苗之中，已经有火苗攀着他的裤腿，往上爬了，滚滚黑烟中，启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还是希望你至少在我‘走’之前，是活的阵眼，不是死的。”
启耀听出他沉浸在自己终会破茧成蝶的谎言之中的喜悦。
疯了。
真的疯了。
启耀看着那翻滚的黑烟不停地在寻着这个看似密闭的空间的缝隙边角钻儿。
秦耐他们被关押的房间门口的走廊，就只通向两处地方，一是出口，二就是这里的地下室。只要能散点味道出去。
胥泺，希望你那脑子可别在该用的时候不用啊。
不然他还没被盖章是蠢的，就成石锤的熟的了。
火苗渐渐沿着他的小腿往上吞噬，意识消失前，他听见重物轰然落地的声音，有人叫着他的名字，拥他入怀。
耳边徐徐的风和男人的声音宛若沁人心脾的春雨和天籁。
“启耀，别怕，我来了......这一次会没事的，不要睡，启耀......”
付新培的右手已经被烧伤，朝胥泺开的那一枪失了准心，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照顾到。
寻不到水源的三名警员拦不住胥泺，只能先陪着他将启耀救出灭掉身上的火。
付新培手中的枪掉在了火里，身上的火烧到了他的头发，在警员们的对准他的枪下，他猛地往门外冲，身后两人高的货物忽然倒塌，将他埋在底下。
众人迅速撤离，在震天的一声响里，枪火库最边上的弹药库爆炸，这座立在大海边上古老的小城堡，瞬间崩塌。
火，还在燃着......
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里，护士们围在一间病房外，看卖弄乖巧人设的某男星和自己爱人蛮横撒娇，打算转眼午休就给他爆网上去。
启耀不满地扯着胥泺的西装袖子，蛮横道：“不行，我不想去整容医院住院！住过去，肯定有人会说我整容的，他们哪里会真的相信我只是去做腿部烧伤植皮的。我去一次，我身上就‘假’一个地方，划不来的！”
“没人敢乱说。”胥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将手中削好的苹果喂到病床上的男人口里，还贴心的将对方嘴边的碎屑拭去，“他们不敢造一个英雄的谣，也没人敢对瑞世集团的东家置喙。”
启耀抬眼看他，“我什么时候成瑞世的东家了？”
胥泺道：“我们被捆绑了，自然一视同仁。”
启耀笑嘻嘻道：“那我可太荣幸了。”
“不过，”荣幸的启某话锋一转，语气凄婉，“我们两只同林鸟，大难过后，还要分地相处呢。这真的是距离瑞世总部最近的一家医院了，再远我真的难受，没办法离开你。”
孙聊聊在两人身后作呕吐状。
胥泺认真思考后道：“那边给你处理好了，定的病房比这边还大些，我下班了就过来陪你。”
“老子爱......”猛男停顿，卡壳重启，他斯斯文文地亲了胥泺一口，“我爱死你了。”
胥泺外出给退位让贤的前总裁高才鑫打电话，孙聊聊终于捡回自己一个助理应该干的活，替启耀边剥水果边唠嗑：“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耀哥，你和胥哥，能不要那么腻歪吗？你们以前哪有这样不正常，你也太戏精了。”
启耀乐呵乐呵地嘬着胥泺递给他剩下地半块苹果，挑眉道：“撒娇男人最好命。你这是磕不起真cp！”
“你就是欺负前辈现在对你百依百顺。”
“哥这么演示，你懂了吗？最近在院里遇到的那个李医生，年轻有为英俊帅气还瞎，你可要好好把握。”
孙聊聊一脸嫌弃，头都懒得点。
实际上小孙未来老公，就是喜欢她一张真实的臭脸。
启耀笑容在看到隔壁病房紧闭的门时，慢慢淡下来，“秦耐最近怎么样了？”
每天这个时候准时出现在医院的冯源，穿着低调，捧着一束白色百合，消毒后走进病房。
孙聊聊道：“病危好不容易拉回来，目前还是半瘫痪的状态，不过秦耐先生说自己不怕。您也别担心，会好的。”
启耀笑笑，“是呀，我们都能好好的。”
他坐在病床上，看着身侧一束向日葵，问孙聊聊：“这是谁送来的？”
孙聊聊有些印象，“你去复查时来过一个瘦高个儿男人，抱着两束花，见你不在就去了秦先生那边，很快就走了。”
“花里的卡片，有署名吗？”
“有的......”
启耀伸手拿过孙聊聊递来的卡片。
只见卡片里面印刷着统一祝福早日康复的话，署名处写着的，是有些弯扭的——方缘二字。
与此同时，一条短信发送到了启耀的手机上。
【冯郜：启耀，多年不见，期待有一日能与你在球场上一叙。】
进行了烧伤修复的启耀依旧没有放弃自己在演艺圈的路，修养好后，固定每年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自己挑剧本，什么都可以演，只是不再在意那些虚名，也会帮着胥泺一起料理公司然后一起休十天半个月的假。
就和上辈子相比，哪怕他晚了五年，在三十五岁时，转到无人问津的幕后，他从来没有否定过这个地方的光彩。
二十七岁的生日那天，他带着自己的助理老板做飞行嘉宾，去参加了最终季的青春不敌热爱录制。
他命定的故事中，是一个，关于命运救赎的故事，神奇的城市，游走在生死之间善恶边缘的人......
骑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恶龙身边。
他们终于得到了自己的幸福。
俗世之中，圆满最常见，也是最难得。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 54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