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那片海》林郎

19、第十七章 第二受害人

　　徐林拉着金小武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来到了门前街口的转角，派出所门前还是很冷清的，街上看不到几个人，此时夜晚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是那种罩着白色灯罩的白炽灯，像是明晃晃的夜色。
　　本来在夜里两人左右手之间的银白色手铐并不是那么显眼，此时却反着光，徐林抬起了左手，灯光下已经将要梨花带雨的小脸错愕的看着他，他掏出钥匙，准备解开金小武手上的手铐。
　　钥匙却没有插进去，他借着灯光捏着她的手腕仔细的看了一眼锁眼，里边有半截卡住的银针。皱着眉看向她，金小武的脸上飞起了两片窘迫的红霞，却又委屈的想哭。
　　徐林无奈的放下手，继续拉着他走在马路边上的甬道，时不时的有几辆夜行的汽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两人来到了一家亮着灯的九龙包子铺前，“吃点包子怎么样？”徐林问。
　　金小武没什么好拒绝的只是意外安分的点了点头。
　　老板诧异的看着他俩，眼神在他俩手上的手铐停留了片刻，不过徐林好像是他店里的常客，他笑眯眯的迎上来。
　　“徐警官过来了？”
　　店里其他的食客回过头来张望，金小武拉着他连着手铐的手向身后缩了缩，整个人半侧的贴在他肩后，埋着头。
　　“恩，来……你吃什么馅的。”徐林点点头，偏头问他。
　　“你点就好啦……我不吃韭菜。”
　　“两屉茴香猪肉，两碗小米粥。”
　　“好嘞，您坐这儿。”
　　老板指着店门口的桌子，收拾了上面的空碗和笼屉，招呼着两个人坐下。徐林没有去打开自己手上的手铐，就那么自然地在金小武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一只手垂在桌子下面。热腾腾的小笼包，和表面有一层薄薄的米膜的小米粥摆在了两人的面前。
　　徐林右手拿一起一双一次性筷子单手撑开递给了她，看着她笨拙的左手拿捏着不听话的筷子。
　　“方便吗？”
　　“不方便！”
　　“那我先把我这边解了。”
　　“不用了，我不想晃着手铐吃饭。”
　　徐林没有再理会她，自己夹了一个小笼包放进了嘴里，金小武也夹起一颗一口丢进了自己嘴里。
　　包子是刚出笼的，烫的她牙关发紧，里面香浓的菜油溜进她的舌根下，刺激的她味蕾酸涩，这股酸涩的感觉从舌根扩散到她的面颊，本来冷冽紧绷的脸酸软起来，眼眶被热气熏红了眼。
　　她嘴里含着一个咬了一口的包子，呜呜的啜泣起来。
　　徐林眨着眼睛看着她，不理解她的心情，抽出两张餐巾纸递给她，继续吃着自己的包子。
　　“别哭了！”
　　“我没哭！”声音呜呜的，“就是……就是太烫了嘛！”金小武扯过纸巾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擦着眼睛，嘴里还不肯放过那颗小笼包，一边呜呜哭，一边嚼着。
　　徐林放下了筷子，“烫就等会吃吧。”
　　桌上的两屉包子和两碗小米粥悠悠散发着热气，金小武呜呜的渐渐地没有了声音，只是肩膀一耸一耸的。
　　出了这家小小的包子铺，徐林没有领着她反身向派出所走去，而是走到了街尾，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摊位，挂着“配钥匙、开锁”的白底红漆小牌子。
　　戴眼镜的开锁老头儿看着徐林走过来，“徐警官钥匙又丢了？”
　　徐林不好意思的摇头笑了笑，“李叔，借你镊子用一用。”
　　小摊在一个黄黄的路灯底下，摊子上还自己挂着白白的炽灯，李叔翻出了工具箱里的小镊子，徐林拿着它把两个人的手凑到了灯光底下，自己手上的铐子也不用打开，就那么捏着金小武的手托着她的手腕，仔细拿着镊子挑拨着锁眼里的那根银针。
　　这一刻金小武很乖巧，白炽灯把他的脸打了很重的阴影，他偏着头眯着眼睛尽量不让自己的影子投在手腕上，黄色路灯还在他哑黄的脸上留下了重影。
　　这个时间对于她来说是静止的吧，尽管身后车水马龙。
　　小镊子叼出了锁眼里的那根银针，他利落的用钥匙打开手铐。
　　“这里离学校不远，你回去吧。”他把手铐别在腰后。
　　金小武看着他，很想说不是还要关她一天吗，哽着喉咙，放下还托着的手腕，“恩。”
　　她转身顺着路灯下的人行路孤单单的走了，徐林在她身后望了片刻，扭头也顺着冷清清的街道返身。
　　金小武在不断呼着胸腔里憋闷的气，走到了十字路口，左手抱着自己的手臂望着红绿灯，木然的回头，只剩琳琅的灯影。
　　金小武回到了学校门口，门岗亭亮着灯，整栋的教学楼陷在黑暗里，校内的路灯并不繁华，身后的街道车水马龙，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进出，她依旧感到很孤单。不想回到寝室面对一帮看似亲密却分崩离析的室友们喋喋不休的问询。
　　她想她今天的事迹估计早就让她变成了一只小丑成了人们的谈资。
　　她转头了，又回头望了一眼，决定打个电话。
　　“嘟嘟嘟……”
　　“小凡？”
　　“嗯，小武你没事吧！？”话语透着关切，电话那头是一个话语安静，喜欢穿着白纱裙的姑娘。
　　“没事，我已经出来了？你在哪儿？”
　　“我在寝室。”
　　“我不想回去住了，你要出来陪我吗？”
　　“嗯……你不回来住了么？也好……我不出去了，太晚了我已经脱衣服了。”
　　“哦。”
　　“嘟嘟嘟……”
　　她挂掉电话，一路走回来让她的脚丫酸疼，这次疲惫的感觉是彻底地袭上了全身。她没有听出电话那头的异样，只是更加孤单的离开了。
　　警局办公室里，徐林捏着下巴顶着电脑里的监控画面。
　　金小武挑开了一间小小的旅馆客房的灯，呆呆的看着只有窄窄几十公分的窗帘，缓缓地浮动窗后的夜色。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满脸疲惫。
　　他盯着电脑屏幕，眉头越来越紧，身子不断的前倾，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她关掉灯。
　　徐林突然冲出门口，“今晚上谁值班！？”
　　接警台后边打瞌睡的何晓光的支棱起身子，“徐副怎么了？”
　　“马上给其他人打电话，半个小时内要全部到位。”
　　“恩！好的！”晓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徐林严肃的表情，刻不容缓的就拿着警员通讯录，挨个拨打了电话。
　　徐林也立马拿起了手机，拨通的吴会涛的电话。
　　夜浓如水，在市北三环华安小区来来回回闲逛着几个行人，地下车库的出口蹲着两个抽烟的男人，其中一个人的面貌影影绰绰的像是吴会涛的线条，只是他现在穿着便服，戴着眼镜，他裤兜里嗡嗡震动了一会儿，他却好像浑然不知。
　　“武所是不是也在市局？”徐林放下手机，扭头向正在通话的晓光问道。
　　“对。”感受到急迫的气氛，晓光手里的听筒都没拿开，就点头应道。
　　电话又拨通向了武一清。
　　此时他正坐在一脸黑色的尼桑轿车里，双手叠在肚子上，看着车窗玻璃外华安小区的门口，他身旁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精瘦干练，刻板的脸庞隐藏在黑暗里。
　　他看了一眼来电提示，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小徐？”
　　“武所，还有另外一名受害人。”
　　“什么？”
　　“女子脸上也被捆着胶带，有一帧画面有反光的痕迹！”
　　“好，我知道了！市局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位置，正在蹲守，你可以调动咱们所里的干警，先去搜索受害人名下车辆！”
　　“恩，我已经叫所里的人都回来了。”
　　电话挂断了，何晓光也挨个打完了电话，不交代原因，只转达命令，所里除去在值班人员，只需要打六个电话。
　　武一清放下电话，扭头看向主驾驶，那里坐着的就是这次12号城关镇捆绑杀人案的主负责人张义支张队，他也扭过头来，下巴上有不加修饰的胡茬，嘴唇嗡动的平淡的说了一句。
　　“已经搜索过一次了。”
　　武一清皱着眉头，捏着手机没在答话，看得出来张队好像早就知道。
　　何晓光和李彦坐在警车里，天光见亮，太阳出来阳光刺着他们的眼睛，两人脸上都十分的疲惫。
　　何晓光双手揉搓着酸涩的眼睛和出油的脸，捏着自己的晴明穴说道，“这都搜寻了一个晚上了，屁都没搜到，市局里不是带队搜过一次了吗，徐副怎么又要做一次这个无用功。”
　　“意义不一样啦……”李彦显得沉稳得多，他双手趴在方向盘上，拐入了下一个街口。
　　“还不是一样，现在距离案发已经将近七十二小时了，确定那女的是受害人，找到了也已经死了。市局那边估计已经抓到嫌疑人了，等着套出口供拿到车辆位置不就结了。”
　　何晓光继续发着牢骚，李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就是徐副跟张队不一样的地方啊……”
　　李彦要比徐林大上好几岁，他这么说颇带着几分对徐林的欣赏。
　　何晓光闭上了嘴巴，一会儿又看着前挡玻璃外的街道问道：“李哥，现在这是去哪儿。”
　　“先去大学城那边吧，这个点儿煎饼摊儿都出来了，先去吃个煎饼。”
　　两个人把车停在盘山校区门口的一家煎饼摊前，一个带着口罩的妇女正拿着锅铲在摊位后边忙活。
　　“老板，两个煎饼加个鸡蛋。”李彦招呼了一声。
　　“好嘞，旁边有粥，您看喝什么自己拿就行了。”
　　“行。”晓光翻开旁边的泡沫保温箱，拿了一杯紫米粥，“李哥你喝什么？”
　　“一样。”
　　俩人喝着粥闲聊起来。
　　“李哥，您之前在市局待过吗？”
　　“待过一段时间，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市局里的张队是不是跟咱所里徐副有点啥矛盾啊？俩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前两天张队带队来咱们这边办案，跟徐副招呼都没打。”
　　何晓光漫不经心的说着，李彦乐了乐，“徐副跟张队差着资历呢，不打招呼不正常吗？不过这事儿说起来，不是张队怎么样，倒是徐副好像对张队有什么意见是的。”
　　“哦，这样啊，”何晓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李彦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啊，别瞎打听了，这应该都六七年前的事儿了。”
　　何晓光来了兴致，追问道，“李哥，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嘛？”
　　“我知道个屁，我在市局呆了没多久，这事儿还是市局里一个朋友跟我闲聊说起来的，我可不像你小子一样刨根问底。”
　　“哦……”何晓光失望的应了一声，身后的大妈拿起锅铲把煎饼装进油纸里，“两位警官，煎饼好了。”
　　“多少钱。”晓光回头接过来。
　　“两个煎饼六块，粥就当我请两位的了，辛苦啦都。”
　　“这可不行，”晓光从怀里摸出钱包，拿出十块钱扔在了小摊上的前的钱盒里，“都不容易。”
　　俩人吃着煎饼，没有话闲聊，晓光的眼睛就下意识地闲瞟起来。
　　“这事儿啊，好像也是跟当时的一件案子有关。”
　　李彦回忆着说了一句，旁边的人却没有反应，扭头看去何晓光正盯着一辆银灰色的本田轿车。
　　“怎么了？”
　　“这辆车前挡玻璃上有鸟屎。”
　　李彦下意识的瞳孔一缩，盯着车辆上的前车牌。“BH9279！”
　　俩人惊骇的对视一眼。
　　“大姐，这车停多久了？”晓光指着那辆银灰色轿车问道。
　　煎饼摊的妇女带着口罩仰起头看了一眼，“这个我真没注意，两三天吧，反正我早上出摊的时候都还有点印象。”
　　李彦已经试探的走了过去，侧窗玻璃都有防晒贴膜，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他只能把脸贴到后座的车窗尽量的去看里面的情况。
　　后座上平躺着一具被胶带捆绑的女尸。
　　他尝试的拉开了车门，后座车门握手上用胶带缠绕着女尸的脚踝，车门一开，女尸的脚就划出了车厢。他站在车门前遮挡了一下，回头喊到，“不用问了，晓光打电话吧，找到了！”
　　晓光已经错愕的把头望向了这边。
　　他站在摊位前，吃着自己的煎饼打起了电话，“徐队，找到了，在徐海路大学城，”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一家青春旅馆在街的对面，“青春旅馆对面。”
　　金小武推开了青春旅馆的玻璃门，仍显得疲惫的走进了学校，女寝B栋在学校食堂的后边，冷着脸走上楼梯，东西向的宿舍长廊透着阳光，东边来的阳光刺着她不开心的脸。
　　推开302的寝室门，两个室友正坐在上床下桌的桌子前边。
　　“小武，你回来啦？你不会被关了这么久吧！”
　　另一名女孩站了起来，“小武，你不在的时候，有三个女的闯进来了。”
　　“什么？”金小武一下子激灵起来，她一瞬间就想到了是谁。
　　“其中有一个说是安进的女朋友，要来找你算账。”坐在最外边的女孩抱歉的让了让身子，她一扭头，金小武就看到了自己空荡荡的床铺，桌子上虽然还算整齐，但是她看得出少了很多东西，垃圾桶里有自己最爱的眉笔。
　　人的视力会在偶尔的一刹那变得出奇的好，可以看到某一个点的纤维之毫，就好像隔着一个放大镜一样。
　　金小武的肩膀已经开始哆嗦起来，“小凡呢？”
　　“小凡出去了，应该是给你买被子去了，一大早就没见人，那几个女的看你不在就往你床上泼脏水，小凡去拦，还被打了一巴掌。”门口坐着的那个女孩仰着脖子跟她说道，看似好心的提醒其实跟火上浇油无疑。
　　金小武的身子倒是平静下来，像是出奇的冷静，“恩，我知道了，我出去一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已经气得浑身发麻。
　　看着金小武走出去，另一名女孩急忙喊到：“小武你去哪儿？”
　　“食堂！吃饭！”
　　女孩儿责怪的问门口的那个女孩，“你跟她说这个干嘛？”
　　“我就是好心啊！”
　　“你不知道她啥脾气？”
　　金小武走在去学校食堂的路上，阴沉着一张脸，学校里边异常的许多人成群结队的向着大门跑去，擦肩而过时能听到他们议论纷纷说着什么，她却全然没有理会的心思。
　　食堂里莫名的空空荡荡的，她径直的走到一家关系不错的早点窗口，“阿姨，一碗豆腐脑，两根儿油条。”
　　“哎，过来啦丫头。”
　　“恩。”金小武接过食堂阿姨递过来的餐盘，就坐在最近的餐位上，埋头吃了两口。
　　“丫头！丫头？”食堂阿姨笑眯眯的猫着腰偏着头在窗口玻璃底下叫着金小武。
　　“怎么了？”
　　见金小武转过头来，食堂阿姨嘿嘿腼腆笑了两声，好奇的问道，“丫头，学校里是不是出啥热闹事儿了？”
　　金小武脸色瞬时拉了下来，眯了眯眼睛。
　　看着她不说话，食堂阿姨尴尬的笑了笑，“嗨呀，我这不是看食堂里学生都跑光了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阿姨？”
　　“恩？”
　　“您能借我把菜刀用用吗？”
　　“你借菜刀干嘛啊？”阿姨声音也有些拔高，她看出了这个平日里都嘻嘻哈哈的小丫头今儿个有点不对头。
　　“切西瓜。”
　　这个时节里买个西瓜倒是正常，阿姨听了也就没多想，“成，你等一会儿啊。”
　　金小武站起来等着阿姨从后厨拿来一把菜刀，还体贴着给她用油纸包住了刀面儿，“你可小心点，这刀口可好着呢，用完记得赶紧还回来啊，阿姨等着用呢。”
　　“知道了，谢谢阿姨。”
　　金小武提着刀走了，食堂阿姨看着她出了门口就总觉得这丫头今儿个怪怪的，扫了一眼她吃过的早点。“这丫头今个儿怎么了，这么浪费，这不就吃了两口吗？”
　　坐在橱窗的后边，冷冷清清的食堂，身前是五颜六色的早点小吃，还有摆的整整齐齐的早点小吃，这个围着围裙裹着头巾的中年女人，脸上油油的，却有股妇丽的恬静，坐的笔笔直直的，双手放在腿上，两腿紧紧的闭着舒展着，即便是没有顾客上门，她还是被困在这小小的天地里。
　　“小丽，我出去一下，你盯一会儿。”
　　朝着后厨喊了一句，她站起来解下围裙，食堂门口突然闯入一道急匆匆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