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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某个缄默的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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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过,当家里来了客人的时候,你需要安静地待在一旁。不能看电视,也不能像平时一样打开游戏机。因为他们并不是你所请来的朋友。
“恭喜您啊,我的王。”
当这句话轻轻地飘荡在大厅,随着空气将那丝恰到好处的欣喜传到图书馆,艾丽莎·诺兰正在拜读罗马尼亚简史。独自学习语言的过程总是枯燥乏味的,采佩什先生才清醒地接触这个城堡不到两周的时间,他却工作的比主城的教皇还要忙碌。尽管拉法尔对那些将军的问候嗤之以鼻——他觉得那不过是‘主人’所能够利用的资源的一部分。而巴托里女伯爵的到来却让他提前把艾丽莎塞到了一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女仆的数量也显然增添了许多。
根据游戏百科,伊丽莎白·巴托里女伯爵和那位历史中记载的血腥伯爵夫人大相径庭,她是一个相当开明的领主,对仆人也非常好;并且,巴托里女伯爵在她所管辖的土地上实施了一系列改革,取得了很不错的成效。至于她被人民冤枉而死,百科上的解释是教皇对她的做法有偏见,于是说她用少女的鲜血沐浴,用她们的身体研究黑魔法(当时正好有少女失踪)。于是,她曾经关爱的人民开始讨伐她,她付出了所有心血的土地背叛了她,人民一致同意教皇的判定——伊丽莎白·巴托里应该被处以绞刑。
艾丽莎把百科的电子框关掉的同时,巴托里女伯爵的声音已经离她很近了:
“我很开心看到这里的一切都恢复的这样好——介意我去您的图书馆看看吗?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碰面就在那里。”
艾丽莎把轻薄的折光布料披在身上,站到了厚实的窗帘旁边。
美丽的将军跨入了正厅,她的王跟在她的身后。
“还和那之前一样。”伊丽莎白·巴托里缓缓地叹了口气。
“改变的不过是时间而已。”弗拉德说,“那些愚民却从未改变。”
艾丽莎看到伊丽莎白·巴托里的脸上闪过了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她让自己苍白的手指划过那些搭在她肩膀上的,顺滑的银白色头发,并让发梢缠绕在她的指尖。
“他还没死。”她说,“如果您要发动战争,我会乐意把他的头摘下来。”
弗拉德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划过一排书——最后停留在那本罗马尼亚简史上。
艾丽莎感到自己的喉咙无法抑制地发紧。这个时候,伊丽莎白·巴托里看向了她站着的地方。
“您换了窗帘吗,王。”
弗拉德的回应是叫来了拉法尔。
艾丽莎觉得自己的肌肉开始变得僵硬——不过她还是控制着自己一动不动。折光布的效果不会受到魔法影响,但她的气息会。紧张过度会导致魔力外放,艾丽莎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给自己添上一大笔麻烦。
“窗帘——是的。巴托里伯爵,您的到来值得焕然一新的装饰。”
巴托里女伯爵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简短地在她的喉咙里沉淀。
“多谢。”她说,“我假设已经有几名可爱的少女等着我们的拜访了?”
管家做了个极其礼貌的手势,伊丽莎白·巴托里的鞋子轻轻地踏在暗红色的地毯上,鞋子上镶嵌着雕刻精美的钻石,此刻正在烛火的照映下闪闪发亮。
他们离开的时候,弗拉德对着那处窗帘挑了挑眉。
确定吸血鬼们远去,直到那边大厅的门被关上,艾丽莎才开始缓缓地喘气,并尝试性地做了两次深呼吸。她并没有把那层折光布料拿下来,她只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发现,并被弗拉德选择略过。
弗拉德吸过艾丽莎的血,这是肯定的,那些痛感依旧保留在她的细胞记忆里。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会对一名意义上的‘血仆’抱有多大的仁慈。那些死去的女孩儿就是很好的证明,艾丽莎也没觉得自己有特殊的地方,也许魔法是一方面,不过弗拉德也的确说过他和魔法师并不属于‘友善’的范畴。
在一个女孩发出恐惧的尖叫之后,艾丽莎迅速地回到了拉法尔给她安排的房间。充沛的魔力保证这一切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把房间的门关上之后,艾丽莎靠在门板上,汗水把门板的温度更加准确地传递到她的背部神经,她抹了把额头,然后在裙摆上蹭了蹭手心。
那副画必须要被送出去了,而且要尽快。
不需要艾丽莎想一个合适的借口,巴托里女伯爵离开过后的十分钟,弗拉德就让拉法尔把艾丽莎带到了她曾经去过的那个天台。
突然,艾丽莎意识到他并没有想要责怪她没有适时地藏起来的事。瓦拉几亚的王看起来并不是十分严肃,不过他的唇色并不像之前一样鲜红了,也许是那些女孩的血液并不合他的胃口。
“你明天可以离开了,诺兰小姐。”
艾丽莎愣了两秒钟的时间,在脑袋里反复确定这话的真实性——弗拉德也的确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甚至让拉法尔给她准备了一件棉衣。
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离开吧?艾丽莎想了想,最终把这句话憋在了肚子里。
“我想送给您一幅画。”
艾丽莎把那卷画拿了出来,小心地把它铺平,并吹了吹上面残余的炭屑。
“您的图书馆。”她说,并小心地观察弗拉德的反应,“我觉得那儿很棒,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把她画下来……请原谅,我实在找不到更美好的词藻来形容她了。”
“她。”弗拉德缓慢地咀嚼这个用词,然后把那副画接了过来——那一瞬间,他看到艾丽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欣喜。
是没有被拒绝?还是作品被人欣赏之后的快慰?亦或只有感激的情愫?
可惜她的血液无法告诉他答案。弗拉德想,艾丽莎脖子上的小伤口还在,不过似乎已经不太发红了。
几秒钟之后,弗拉德把那副画卷了起来,放到了右侧的衣服口袋里。
“喀尔巴阡山。”他说,“你会把它画下来,对吗?”
艾丽莎点了点头,她看到弗拉德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明天早上出发吧。”瓦拉几亚的王轻声说,他转过身,看向已经开始消瘦了的月亮。
艾丽莎张了张嘴,却发现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堪堪地发出了一个‘th’的前音。于是她只能放弃,用一个简单的微笑作为道别的最后程序。反正弗拉德也看不见。
她离开的时候关上了天台的窗户。
对于艾丽莎来说,梦境不算是什么美好的体验,大多数时候,它们作为梦魇占据着她的睡眠时间。瑰洱从来不会在她的梦里张开那对散发着圣光的翅膀,那里是一片疮痍之地,迷途的人饥渴而无助。
于是苍白的恶魔降临了,它展开带着血色的,巨大的蝠翼;尖利的牙齿撕裂了那些黑色的怪物。狂风依旧在哀嚎,旅人却找到了沙漠中的一口井。
弗拉德坐在艾丽莎的床边,他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她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了,直到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稳,弗拉德才把手移开,他感到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汗。
她想对他说些什么告别的话,但那显然不是她擅长的范畴。弗拉德‘看到’艾丽莎笑了一下,短暂而真实。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艾丽莎·诺兰将会成为他记忆里的一点尘埃,却不会简单地随风而逝。
“接下来就祝你无梦了。”弗拉德说,离开的时候,他替艾丽莎掖了掖被子。
这是一个曾经的习惯,现在已经成为了骸骨上蒙着灰尘的伤痛。
亲爱的艾丽莎:(这句话全部用了大写)
长途旅行真是个让人头痛的事情,你知道没有快速交通工具的痛苦。我没办法用魔法糊弄过那些人,他们在某些方面总是灵敏的很。或许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也说不定,我的屁股已经要被颠成大蒜了。
马车真不是什么好的交通工具,如此一来我恐怕要在一个月后才能给你收尸,但愿你的骨头没有被野狗叼走。
特兰西瓦尼亚的道路不算好走,不过我记得旁边是奥地利土耳其?那可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帝国了,难道你不打算去那儿旅行一下?虽然他们之后习惯于爆破模式,不过这并不影响一名潜伏者,你说呢?
想念你的
克洛哀·菲尔特
亲爱的克洛哀:(这句话同样用了大写)
希望您能对我有点儿好的期待,我已经远离了那个城堡,现在在喀尔巴阡山下面的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子里,并且喝光了一碗甜粥,顺便帮着收留我的村民打了一只兔子。
你的信件来的该死的及时,这让我意识到你差不多还要有一个月才能到这个鬼地方,而我还不得不回到法欧尼村庄,面对那杯发臭了的马提尼!
同样想念你的
艾丽莎·诺兰
梦境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不过在艾丽莎离开古堡的那段时间里,她确乎没做过什么噩梦了。亦或是那些梦魇被什么东西弄走了,转而在别人的梦里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