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解千愁》影九六

65、遇险

　　荒芜寂寞的可可里亚沙漠，紫沙遍地，飞鸟绝迹寸草不生，偶尔会出现成片红色陨石般的硕大岩石，风呼啸而过的时候发出魔鬼般的嚎叫。
　　尹一笑的飞行装置只剩一瓶燃料，势必不可能用飞行装置。

　　“这要走到何年何月？”尹一笑喝完瓶子里最后一口水，被风吹得皲裂的嘴唇并没有得到多少滋润。
　　阿飞斜瞥了她一眼，“你这速度也太慢了，起初我估计半年现在看来都是抬举你。”
　　“我这可是行军速度。”
　　“那又如何，我们奎类可以日行千里，你这点速度体力在我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尹一笑不悦的硬邦邦道：“你们奎类，你们奎类，你又不是奎类！”
　　阿飞见她生气的样子颇有些娇俏可爱，苍白的小脸都有些红扑扑的，不禁笑出了声，“我有一半的奎类血统呢。”
　　尹一笑轻哼一声不再说话了。她得保留体力，懒得和阿飞逞这种口舌之快，阿飞说的没错，人类的力量确实太薄弱了，在这广袤的惍星大地上她就如同一粒沙子，稍一不注意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喏，”阿飞递过去一样东西，“喝吧。”
　　正是他的水瓶，只见他捏着尹一笑皮肤有些干的小脸，硬是把一脸不高兴的神情揉成了个笑脸，“你不是没水了吗，喝我的吧。我们奎类都有很强的储水能力，可以三五天不喝水的。”
　　尹一笑不是个意气用事的，她也明白阿飞说的这些着实有理，一把夺过水瓶喝了起来，末了送给阿飞一个呲牙的笑容。

　　“有一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说我从邢涯岭上掉下来，便掉到了可可里亚沙漠，可是邢涯岭的西部明明是茂盛的原始森林，照理来说森林草原沙漠的过度应当是随着雨水多少逐渐递减，怎么会西边是森林，东南这边就变成沙漠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其实这个道理，奎类也不是很明白。”阿飞露出狡黠的目光，在青色的皮肤上颇有些英俊，“只有我清楚知道，问我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可可里亚沙漠地处惍星的热带地区，且雨量充沛，照理来说本应该也是一片森林。它之所以像现在这样寸草不生，是因为在可可里亚沙漠的中央，有一棵直径五百米的参天巨树！”
　　“不知道你有没有养过植物，当你把几种植物载到一个盆子里的时候，久而久之，生命力旺盛的植物会越长越旺，而它周围植物则会渐渐衰败，因为周遭土壤里的养分全部被这一棵植物吸收没了。可可里亚沙漠也是一个道理，因为沙漠中央那棵巨树的蚕食能力太强，才会导致方圆九百平方千米的可可里亚沙漠寸草不生。”

　　尹一笑瞠目结舌，“直径五百米！？”
　　正常的树直径一米就已经算大树了，像那种几人怀抱的古树也不过直径六七米，直径五百米的树是什么概念，尹一笑根本无从想象。

　　见到尹一笑惊讶的不知该作何神情，阿飞露出满意的笑容，“没见过吧？这树连奎类都不知道，沙漠通常很少被关注，只因我父母被视作异类，正常地方无法生存，才被迫到这沙漠绿洲来生活，我才会知道这棵树的存在。”
　　“是真的没见过……”尹一笑彻底心服口服。
　　“想见吗？”阿飞眼睛亮晶晶的。
　　“想！”尹一笑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那不然……”阿飞话锋一转，狡猾的劲头露了出来，“你不要回军营了，跟我去看大树怎么样？”
　　这话里的急刹车，尹一笑差点没反应过来一头栽进去，好在她也算是人类中颇为油滑的存在，否则还真被这家伙绕进去了，“不要！”
　　“切——”
　　尹一笑郑重其事：“军营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你别妄想着绕弯子把我拐跑了。”
　　“好吧，看你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拐跑的人。”阿飞耸耸肩作罢。

　　尹一笑想，既然已经知道他姓氏名谁了，索性不妨跟他接着聊下去，她似乎有着某种套话的本能，总不会让气氛沉闷下去，“恩人年方几何呀？”
　　“九十九岁整。”
　　“咳……”尹一笑差点没被水呛死，瞠目结舌，“九十九！？”
　　阿飞一脸不屑，“我们奎类寿命都很长的，平均寿命三百年，你不会不知道吧？若按这个论法，我还未成年呢！”
　　“……”尹一笑汗颜，擦了擦嘴角，想想也是，于是便又问，“你都九十九了，你母亲仙蕾梦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吧……那你父亲？”
　　“她在我八十一岁那年去世，享年也过百了，在你们人类中算得寿终正寝。母亲去世不久后，父亲终日郁郁寡欢，没过多久也过世了。”阿飞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质张片，“这是母亲的样子，也是她在惍星唯一一张照片。”

　　尹一笑表情肃穆的接过照片，细细的看了起来。
　　仙蕾梦科娃席斯，代号‘魔女’。这是个在惍星乃至整个世界都轰动一时的人物，原因正是她不顾人奎只见百年的战争，竟与一只奎类相爱，最终离开了人类军营，与那奎类双双下落不明，至今依旧行踪成谜，只成为人们口中传颂的一个传说。
　　这是尹一笑第一次见到魔女仙蕾梦的样子，之前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她的传奇事迹。
　　对于尹一笑而言，仙蕾梦是上个世纪的人物，与她生活的年代有着近百年的鸿沟，所以当她就这么直白的看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时，一时久久反应不过来，总觉得自己跨越了时光，有些虚幻的不真实感。

　　不得不说，仙蕾梦着实是位非常漂亮的女人，她有着深邃的五官，精神的瞳仁黑而圆润，仅仅是一张简简单单的两寸军装照，却有着说不出的优雅。真真诠释了女人的美丽不在外边，而在于她的灵魂。别管人们给她取代号是贬义还是褒义，但仙蕾梦绝对担得起‘魔女’的称号。
　　在这个战争年代的惍星，多少人最后活不过八十岁，仙蕾梦却在一个远离人世的神仙境地中，和自己相爱的伴侣厮守，年龄跨越了一个世纪。
　　这个女人不仅有想法有追求，内心更是十足的强大。

　　二人在沙漠中行走了一个月有余。
　　尹一笑刚从天而降时，阿飞着实吓了一跳，毕竟父母躲避人类和奎类以近百年，记得这档子事的人类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而记得这事的奎类也大多都过了一百岁的失忆期，这些年已鲜少有再来找麻烦的了。
　　初次见到浑身伤痕密布的尹一笑时，阿飞更多的是惊喜，毕竟这是他九十九年来除了母亲外见到的第一个人类。经历过母亲的离世，他深刻体会到人类的生命力有多脆弱，将尹一笑带回去时也只想着试试，没期盼真能救过来。
　　后来尹一笑醒了，在他眼中活像个挠人的猫，救了她还不知好歹，浑身的毛刺都竖着，鲜淋淋的透出那股不安全感。

　　随着时间愈久的相处，他有渐渐觉得尹一笑这个人类十分有趣，逗弄戏耍颇能得到一番愉悦感。
　　这么多年他独自生活，若说不感到孤独是不可能的。尹一笑就像一勺鲜美的辣椒淋在了他平淡无奇索然无味的生活里，使原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过的日子忽然间变得活色生香酣畅淋漓，令人怎能不着迷上瘾？

　　阿飞最近总是喜欢一脸笑意的歪头盯着尹一笑看，盯着她吃饭，盯着她喝水，盯着她站起坐下跳跃走路，盯着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仿佛在观察自己未知的神奇物种。
　　尹一笑其实有所察觉。
　　她向来是个很敏锐的人，不仅知道阿飞时有时无的看她，还知道阿飞看她的目光里包含了些怎样的情绪。
　　从小她就能够熟练的从别人对她的眼光动作和声音中察觉那人所包含的情绪，这时她生存惯用的本领。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该喝水喝水，该吃饭吃饭。

　　尹一笑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
　　她没有享受过被哪个男孩子追，别人都有眼力见，偶尔真有几个也被她一口回绝掉了，她从小就认定自己这辈子是秦久慕的人。可如今，秦久慕身边有别的姑娘，不要她了，这样的绝境下遇到热情开朗的阿飞，像愁云惨淡中现出了一抹温暖的光亮。
　　况且，阿飞还救过她的命。

　　尹一笑脑海中总会现出以往看过的话剧小说，娇滴滴的女主人公常道一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每当想到此，尹一笑又会有一阵莫名的脸红害臊，偷瞄一眼阿飞棱角分明俊俏的脸庞，然后打散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

　　秦久慕是个极清冷的人，疏离而寡淡，温润而静默。
　　在与秦久慕的相处中，尹一笑习惯了张牙舞爪刁蛮任性，去博他眼球逗他开心，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就维持这样一种规律——她在闹，他在笑；秦久慕永远像个看客，而她永远都是那个表演者。
　　而阿飞不一样，九十九岁高龄的阿飞就像个欢脱的小兽，顶着一张俊朗帅气的脸，满头钢丝般的银发肆意疯长，行为举止颇有些不受规则束缚的随意乖张，古灵精怪甚至有些胡搅蛮缠，却出奇的不令人讨厌，常搞得尹一笑哭笑不得又忍俊不禁。
　　这种全新的不同于以往的相处模式，令她感到新鲜又愉快，莫名的想靠近想持续。但她终究不是个能轻易放下防备的人，一切还需要时间去打磨。

　　食物吃完了，阿飞便想方设法从沙地里抓出一条沙蛇，弄火烤了吃。
　　尹一笑啃了一小口，接着整个脸的表情都扭曲了，“你没放盐！？”
　　“盐？什么东西？”阿飞二仗和尚摸不着头脑。
　　尹一笑连手带脚比划，“盐，调味品，咸的，懂？”
　　阿飞恍然大悟：“好像我妈活着的时候吃过！对，我妈说着的时候我家吃饭还是放盐的，后来就不放了，我跟我爸不在乎这个。”
　　尹一笑认真道：“我在乎，我非常在乎，无比的在乎。”
　　阿飞作心绞痛状，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在乎的胜过我？”
　　“是，它比你重要多了，没有它我食不下咽。”尹一笑顶着一脑门黑线，心说你跟盐有什么可比性？都很闲吗？
　　阿飞收了那戏精附身的欠揍表情，一脸不耐烦，“我上哪给你找那玩意儿去？你凑合一下呗。”
　　“……”尹一笑无奈作罢。

　　啃了半天，阿飞恍然大悟，接着火烧屁股似的一下从地上蹦起来，“我想到了！”随后颠颠跑到红色岩石旁，劈手去了一块下来，拿回来按在蛇肉上来回摩擦，看的尹一笑一阵反胃。
　　“你在干嘛，糟蹋食物是可耻的行为。”
　　阿飞一挑眉，“你不是要盐吗？”
　　“？？？”
　　阿飞一脸不屑，冲着尹一笑做了个白眼，“这石头在沙漠中每日受太阳暴晒，会出盐，石头表面是咸的，给你蹭蹭肉不就咸了。”
　　尹一笑痛心疾首，“你可知这千年老石头上面有多少细菌灰尘，您老在做这举动之前能不能先问下我的意见，用水洗洗再蹭不好吗？”

　　可可里亚沙漠沙漠降水十分丰富，他们因而不缺水源，每逢下雨便接一些保存，而尹一笑的军用水瓶中有着人类智慧高科技的净水装置。
　　阿飞皱眉，大手一摆，丝毫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们人类毛病可真多。”
　　尹一笑心痛的看着多天来的一点荤腥就这么被某个不长脑子的九十九岁巨婴糟蹋了，简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撂下脸道，“我不吃了。”
　　阿飞喜笑颜开，“那我吃！”接着三下五除二将所有蛇肉揽了个干净，连骨头都不吐，风卷残云消灭了全部。
　　“你——！”尹一笑气急败坏。
　　阿飞打了个饱嗝，不紧不慢的说道，“糟蹋食物是可耻的行为。”接着他十分不解的瞧着尹一笑气的泪花闪闪的眼睛，“再说，你不说你不吃了吗？”
　　“……”尹一笑无力的摆摆手，“算了，我睡觉了。”说罢，将衣服一拉，侧身背对着阿飞就地躺了下去。
　　阿飞一脸窃喜的端详着尹一笑气鼓鼓睡觉的姿势，莫名的笑容又不自觉的蔓上了嘴角眉梢。

　　这样无厘头又鬼马的生活一直持续，尹一笑与阿飞继续往军营方向跋涉，忽见不远处密密麻麻的有些人影，尹一笑心中一喜——这么久了，总算在沙漠中见到了除她和阿飞外的活物。
　　“阿飞！你看！”她兴奋的指着远处移动的小黑点。
　　阿飞眯着眼睛看了看，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据他了解——这个地方距离人类军营还非常远，照理说应该处于人类未涉足之地，不应该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才对。

　　一个不祥的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

　　“快走啊！去看看！说不定有人！”尹一笑拉着阿飞一溜小跑的朝移动的黑影跑去，直到距离进的大概有七八百米，阿飞猛然停住脚步，尹一笑被他巨大的力气扯着一顿，回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却被阿飞一把按着连拖带拽进最近的红色岩石后面。
　　“怎……”尹一笑的皮肉在地上一段摩擦，刮得生疼，正想挣扎着想站起来，对阿飞表达他如此粗鲁的不满。
　　却听见阿飞低沉了八度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别出声——”

　　尹一笑立刻浑身一机灵，顿时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定睛一看——那些移动的身影，在八百米开外还显得高大壮硕，根本不像人类会有的身形，更可怕的是，那些身影的后背上，还赤裸裸生着两只健硕的翅膀！
　　“是奎类。”阿飞阴沉下来的目光，幽幽的盯着远处的奎，尹一笑明显感觉出这眼神中有种野兽的凶狠。

　　远处奎类大概有几百只，且动作整齐划一，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奎兵。
　　“怎么办，我们能绕过他们去吗？”
　　阿飞神色凝重：“不好办，奎类的听觉都特别灵敏，现在应该已经对我们有所察觉了，我们一旦行动开始绕必然会被他们发现。”
　　尹一笑额角渗出一滴冷汗——当下她飞行装置只剩一瓶燃料，若是奎类在后面追根本逃不过去，通讯装置被阻，作为武器的双刀‘出尘’也不在身上，真真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

　　人类之所以能与奎类抗衡，全靠后天器物加持，一旦没了这些外物，单凭人类自身的力量根本是不自量力！
　　“你的飞行装置准备好。”阿飞沉声道。
　　尹一笑压低声音道：“我就一瓶燃料，逃不掉的。”
　　“别担心，这不还有我呢吗？”阿飞道，尹一笑顺着声音抬头向上看，看到的是阿飞光泽细腻凸起的喉结，”他粲然一笑，“你只管往前飞，我负责拖住他们。”
　　这种主意想也不用想，尹一笑定是不愿意的，“那你怎么办？”
　　阿飞耸肩道：“我又不是人类，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尹一笑咬牙切齿道：“这种话说出去有谁会信！别忘了你还一半人类血统呢！？”
　　“不然你想让我们两个都死在这吗！？”

　　尹一笑摇了摇头，“不管怎样，我们两个必须全都平安无事。”
　　阿飞却不听她讲，干脆利落的从尹一笑的背包里掏出最后一瓶燃料，咔嚓一下插在飞行装置下方，“你先给我乖乖准备好。”

　　远处响起一声奎语，“那边的——干什么的？抓过来！别让他们跑了！”
　　尹一笑脑中登出闪现出两个字——“坏了！”
　　“快跑！”阿飞风驰电掣的从地上弹起来，拉起尹一笑的手就跑，尹一笑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阿飞作为人奎跑起来的真是速度可以和猎豹鸵鸟相较，只见两人沙漠中迅速狂奔，紧接着上百只奎都接受到了命令，黑压压一片便朝他们压过来。
　　荒凉的沙漠中避无可避，奎类迅速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加之尹一笑根本不可能跟得上奎类的奔跑速度，很快他们便无路可退。
　　眼看着奎类越逼越近，尹一笑大脑飞速运转可仍然想不出丝毫脱身之策，手无寸铁的人类与奎类的力量相差过于悬殊，根本无从下手！
　　她不禁有些悲凉的想，逃过了邢涯岭上的坠崖之灾，却注定要死在这里吗？

　　这群奎兵带头的将军是纭，那日榫看着尹一笑掉崖后便派出奎兵搜寻尹一笑的尸体，却没有找到，而当所有奎类都理所应当的认为妖精一定死了的时候，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的榫却道，“不对，找不到尸体就一定不对。‘妖精’很有可能没有死！派兵去找！不能让她活着回军营！”
　　纭朝被奎兵包围的尹一笑走来，奎兵马上簌簌的让开一条路，走近后笑道：“榫真是没猜错，你果然没有死！”
　　尹一笑想横竖是逃不过了，索性浑然不惧，嘴角现出一丝讽刺笑道：“你们就这么怕我？费劲千辛万苦不远万里到可可里亚沙漠来寻我的尸体，就为了不让我再次回到军营？”
　　纭露出獠牙道：“你确实是我们奎类很头疼的劲敌，不过——现在你没有机会再给我们制造麻烦了。”

　　耳边传来阿飞压低的声音，“启动你的飞行装置快跑！”
　　纭马上注意到了尹一笑身后的阿飞，目光随后变得惊喜又复杂，蠢蠢欲动的端详着这个从没见过的新奇物种，幽幽的眼中现出凶光，“这是……人奎！？”
　　“是又怎样？”
　　“哈哈哈哈！”纭仰头狂喜，“我们找你找了快一百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么多年都找不到，没想到你反而自己跑出来了！——这个抓活的！人奎的价值比人类高！”
　　阿飞用力一推尹一笑，“你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