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解千愁》影九六

46、出尘

　　尹一笑放下手里活儿道：“我马上过去。”
　　她也不知自己在兴奋个什么劲儿，想来怪丢人的，一溜快步跑到温少卿的寝室门前，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看上去格外平静，而后忽然觉得自己做作，便想也不想别的推开门，脸上青春洋溢流光溢彩能闪出去十米远——“队长！您找我？”
　　只见温少卿穿着灰色迷彩服，袖口卷到小臂，映衬着青苍色的血管格外明显，领口处的皮肤被粗糙的迷彩服显得格外细腻，喉结勾勒出艺术的曲线，眸光专注正在擦拭着什么东西，抬起头，眼角眯缝出几条细纹，“过来。”
　　尹一笑乖乖依言走过去，只见那是一把通体银白的刀。
　　“你右肩是不是受过伤？”
　　尹一笑浑身一紧，下意识的左手抚上右肩，衣服下那道狰狞恐怖的伤疤，她笑容一瞬间消失了，只见温少卿问的十分不以为意，才勉强答道，“是，队长，我不会拖后腿的，我训练营时斩击成绩是八十八分。”
　　他知道了！
　　他怎知道的？
　　Linda不可能跟队长说这种事，阿尼更不可能。
　　温少卿见她那副紧张的如临大敌的模样，眼角眉梢笑开的细纹蔓延的更加深了，“你别紧张，我自己都是个病秧子，难不成还好意思嫌弃你。”
　　确保不会被赶出第一战队，尹一笑才略略放下心来。
　　“那日在倾安，我看你斩击时的姿势与别人不太一样，右肩似乎不太使力气，就想到你也许有什么不能用右肩发力的难言之隐。”
　　他目光坦诚，笑意盎然，尹一笑带着惊讶的目光打量眼前坐在床沿上，脊骨瘦削的队长。
　　他竟是自己观察出来的！？自打从训练营毕业，她挥刀时速度毫不拖泥带水，本以为已将自己的弱势隐藏的滴水不漏，却被他一眼看穿。
　　这是怎样一种洞察力。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这伤是怎么弄的？”温少卿问道。
　　“我之前是学跳舞的，这伤是十四岁时一次意外弄的，”她避开了锥心刺骨的伤痛，轻描淡写道，“因为这伤我没法再继续跳舞了，便来了这里。”
　　“原来如此，”温少卿有些怅然，淡淡的感叹，继而笑道：“喏，送你个宝贝。”
　　尹一笑一怔，木讷的上前伸手接过温少卿递过来的东西——有些分量，却不过于沉重，比军中统一型号的武器要轻些，拿在手中的重量却让人感到难以言喻的舒适，几乎有种令人着迷上瘾想一直握在手中的奇异感，她心中正思量是什么，低头一看，竟是方才他擦的那把通体银光的双刀！
　　刀身不知什么材质铸成，遇光便反射出银色的光辉，两刀之间隐约有着相互呼应的霜，像是割舍不断的联系，刀刃薄而锋利，透着淡淡的寒气，刀柄连接处镶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红色玉石，周边雕刻有复古精美的盘旋花纹，显得灵巧又不失优雅，盘纹覆刻中现出两个劲秀的字：出尘。
　　“队长，这……？”即便尹一笑对刀剑没什么研究，也能顾一眼看出这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刀。
　　温少卿欣赏着尹一笑两眼放光欣喜又爱慕不已的神情，淡淡的笑道，“因公务到二队掌管的炼兵器的兵器窑里转了几圈，恰巧得了一块惍星特有的一种稀少矿石，硬度比金刚石还坚，质量却很轻，想着自己还有点能拿得出手的手艺，顺便给你打了这把双刀。”
　　“你亲手打的？”尹一笑惊的脱口而出问道，顿时觉得自己手上的双刀似有千斤重，受宠若惊的简直语无伦次，“你这些天，一直都在忙活这个？”
　　“也不算，主要还是去调查些事情。”温少卿笑道，“你右肩受过伤，寻常刀剑对你而言用起来吃力了些，未免限制你那天衣无缝斩技的发挥，打仗嘛，衬手的兵器还是很重要的，这是专门考虑你肩膀力量设计的重量，以后就用这把刀吧。”
　　“是！”尹一笑双手反复摩擦光洁的刀身，温凉的沁人心脾，越摸心中便越欢喜，她原本只想着温少卿是自己上司，却没想到会对自己这么好，事事想着她，感动的眼含热泪，当即由衷的发自内心道，“队长，谢谢您，以后若是您在出任务过程中遇到什么危险，我必鞍前马后的护您周全。”
　　温少卿逗弄她道：“那我还因此得了个免费的保镖？”
　　尹一笑赶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使尽浑身解数表达自己的忠心。
　　她年纪虽不大，可因为家境的缘故经历的事情却不少，见惯了形形色色人的嘴脸，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能真心对她好，不过都是一时的交集，转头便相忘于江湖，因此她太过珍惜温少卿待她这份无条件的好，感念的恨不得全身心付出。
　　“行，”温少卿伸了个懒腰，“反正我这破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链子，说不好哪天还真的需要你搭救，这话我记心里了。”
　　尹一笑抱着刀频频点头。
　　温少卿打了个哈欠道，“你出去吧，我休息会儿。”
　　尹一笑忙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多休息，然后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喜滋滋的抱着刀，心里别提多高兴。

　　夏末微凉，第一战队训练场旁那棵树的叶子，渐渐开始褪色，每有一阵风吹过，便簌簌的下落。
　　尹一笑站在树下，挥舞双刀的身影俊秀生风。她本是练舞出身，练起刀来也不似苍鹰那般无头蝇乱撞，有种柔韧的美感。
　　“你这不行啊，花拳绣腿，步伐都是乱的，净瞎舞扎。”
　　闻言，尹一笑宛了个刀花收起，回头看见温少卿不知何时立在树下，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她，还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不亦乐乎。
　　她不服气，“我在训练营时都是这么练，你行你来啊？”她心中嘀咕道：病秧子，要求倒不少。
　　温少卿淡淡的倒了一杯茶，“我要是上，你走不过三招。”
　　“得了吧！别光说不干，有本事来试试？”尹一笑啐了一声，狐疑的盯着温少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裤管，心想瘦成这个样子，走起路来恨不得脚步都是虚浮的，这样弱不禁风一个人，究竟哪里来的勇气口出狂言。
　　温少卿将一盏茶饮尽，呵呵乐着，左右看了看，见苍鹰等人皆不在，便拍了拍裤腿站起来，“来，正好这几日得闲，跟你比划比划。”
　　尹一笑顿时便来劲了，激动的搓着手，她做梦都想有一天能跟这个威名赫赫的一队队长打一场，当即跃跃欲试道，“请队长赐教！”
　　她后撤一步，铺开架子，左手握刀在前，右手握刀在后，后腿用力蹬地，整个身体借力窜出去，右刀朝前直劈去。却见温少卿长身站在一处，抚了抚袖子的褶皱，浑不着急，半点不将她放在眼里。
　　可当那带着寒气的刀锋劈来时，一瞬间尹一笑便感到他周身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温润的眼神徒然变得冷峻，犀利的一眼便看出她架势中的破绽，一手将她右手腕抓住，轻轻向前一带，身形一矮，裹挟着劲道的腿横着扫来，尹一笑被绊了一下，与此同时左手被重重一砍，双刀堪堪脱手。
　　一个被温少卿用手夺下，另一个插在地上，刀柄震颤不止。
　　而尹一笑被温少卿牢牢擒拿法制住，根本毫无翻身之力，只能不断半跪着扭动身躯。
　　这一切发生不过数十秒，仅走了一招不到。
　　“你留手了。”温少卿断定道，随后眼角荡开笑意，“你是觉得我缠绵病榻治不了你？”
　　尹一笑咬着唇，不说话。
　　他松了手，转了转自己的手腕，缓了缓力气，“再给你一次机会，认真打，不抱着杀死我的信念动手，你连一招都走不到。”
　　尹一笑直起身子来，也甩了甩自己被别疼了的胳膊，重新拾起地上的刀，再次撤开身子摆好架势，她也不是个会轻易服输的人，胜负欲被点燃起来，眼神中燃出光芒，“好，这可是队长你说的。”
　　她再次倾身上前，却在途中一钝，转而手腕翻了个刀花，使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假动作，旋身绕道身后去，反手便是一刀。
　　温少卿眼中流露出些赞许，却依然漫不经心，仿佛早有预料似的轻轻一侧身躲过那一刀，就着尹一笑的架势顺势转过身，抬手压住了她的手腕，不知她压中了尹一笑哪个点，没事多大力气竟真压得她抬不起手腕。
　　可尹一笑显然不怕，没了手还可以用脚，她打架从不遵循那些君子作为，最初的便是夏如花和阿尼教的，而这两个人路子都相当野，只要能取胜无所不用其极。
　　她绷直了腿直接扫来，温少卿却一跃而起轻巧躲过，落地时抓准时机步伐变幻转到尹一笑身后去，抓她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
　　顿时，尹一笑的左胳膊再次被他别到身后去，同样的擒拿法。
　　还有翻身的机会！尹一笑心中盘算着，右胳膊挥刀便往身后抹，刀尖却偏偏擦着温少卿的衣裳飘过，半分没有碰到他，紧接着，他抬腿压住尹一笑的右手，尹一笑顿时被他按的不得不蹲了下去。
　　温少卿露出一丝笑容，腾出手来轻轻夺过她右手的刀——这一轮他又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尹一笑小猫似的擒住了。
　　“服不服？”他笑问。
　　这下即便尹一笑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低头认了。
　　她吃着力气，垂头丧气的闷哼道，“服……”
　　温少卿放开了她，将刀递过去，“下盘不稳，很容易让人找到空隙，你飞行装置操控的好，便容易忽视这一点，有的时候，这点力气是不能省的。”
　　他点出尹一笑功底不够扎实，平日里总爱耍点小聪明，仗着飞行装置控制的好，马步什么的都没好好练，都是些空中楼阁。
　　尹一笑顺从的点点头，又有些不解问道，“队长，照理说您这种气血比较亏的人，应该虚浮没什么力气才对，怎么会轻轻一压便让我抬不起手来呢？”
　　温少卿眨了眨眼睛，卖关子道，“有秘诀呀。”
　　这下她可好奇了，直缠着他道，“教教我好不好？队长，教教我嘛！教好了我给你当保镖……”
　　温少卿乐着打断她，“我有秘诀还用得着你来给我作保？”
　　尹一笑也不管什么道理了，只软磨硬泡，“教教我吧，求你了队长，教教我……”
　　“你不踏实下功夫，什么人教也没用。”温少卿正色。
　　言及至此，尹一笑立马保证道，“我肯定用功！”
　　温少卿脸上现过短短一瞬狡黠的神色，又很快恢复如常，他像是受不了尹一笑连番轰炸，只得答应道，“明天晨训完，带着刀在这等我。”
　　“是！”尹一笑得逞，讨巧的敬了个礼，连连应道。

　　树上的叶子渐渐黄的多了，风一吹掉落的愈发不心疼起来。
　　温少卿这阵子离奇的闲了下来，几乎天天能见到他的身影，他也不太管训练的事，依旧是苍鹰代劳。尹一笑每天多了一道工序，便是日常训练结束后，抱着刀巴巴站在树下等他指导。
　　温少卿不知从何处弄了个小棍儿，整的挺有风范，天天盯着尹一笑练刀，他眼睛非常毒，但凡有一丁点动作不到位，小棍便跟上来敲打。
　　“刀法，讲究劈、砍、拦、扎、抹，这其中又有千般变化……”
　　“背绷直！腿用力！绣花呢，抬高！不懂什么叫抬高，够到我这根棍的高度！”
　　“每个人身上都有多处麻穴和痛点，比如胳膊肘处的位置一碰就麻，大臂侧方中间的点用力一按——”说着他手指用上力道按下去，耳边传来尹一笑一声嚎叫，“记住这些痛点的位置，这都是人身上的弱点。那日我压住你手腕就是压住了你的痛点，弄明白这些你就可以不费力的处理那些比你高大，比你强装，一身蛮力的家伙。”
　　“当你自身力气不足时，不要逆着对手来，不要跟他们硬碰硬，要记住借力打力，进退有章法，以柔克刚，用对手的力气去击败对手，这点对人对奎都是一样的。”
　　……
　　日复一日……
　　尹一笑听着温少卿用他那独到的烟熏嗓，一遍遍强调那些纷繁复杂又枯燥的定理，慢慢的将它们都刻在了动作里，融进骨血里，融会贯通成身体的一部分。

　　黄昏时分，温少卿站在她背后，轻轻握着尹一笑的手腕，牵引着她起落翻飞，行云流水般的祭出一个又一个杀招。
　　翩然的落叶潇潇下落，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的刀锋，轻飘飘划过枯叶中间，静默无声而又不减凌厉的将枯叶一分为二，完美无缺不漏丝毫破绽。
　　尹一笑跟随着温少卿舞刀，忽然间感觉到，温少卿的劲道似乎跟别人也不一样。学舞蹈出身，所以她明白自己练刀总带着股跳舞的柔美感，可温少卿没有练过舞蹈，为何他舞起刀来，也这么翩然自在呢？
　　走过数招后，温少卿轻轻放开握她的手腕，除了此处，他便再不碰别的分毫，从不越矩半分。
　　他翩翩而立在树下，光影勾勒出细致的轮廓，好似一个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队长，”尹一笑看着这场面着实有些微熏，不觉脱口而出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言，温少卿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随后静静的思索了片刻，仰起头轻轻叹了口气，“谁还没个记挂的人。”
　　“是谁呀？”
　　温少卿看了她一眼，弯起唇角轻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堂堂一队队长岂会被小姑娘牵着鼻子走？
　　闻言尹一笑立刻清醒了过来，但还不死心，“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我知道又能怎样，整天防东防西的也不嫌累得慌。”
　　温少卿反问道：“你不也没告诉我吗？”
　　尹一笑一愣，温少卿便这么定定的看着他，她心中立刻警醒了起来，看不透温少卿是怎么想的，但她隐隐感到他是在暗示她些什么，比如她确实也并没有将秦久慕的事告知于他。
　　她便低着头，不再说话了，心事重了起来。
　　温少卿却没想这么多，“等以后吧，合适的时机会跟你说——你个小姑娘家别这么八卦，整天胡思乱想的，顾好眼前就行了。”

　　说着顾好眼前，眼前便真的不消停。
　　与温少卿秘密接头的神秘人‘鬼脸’最近发来一条消息：“辛最近似乎要对倾安有动作，他的目标是‘winn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