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解千愁》影九六

24、新兵训练（五）

　　午饭期间。
　　沃克将自己盘中的一块肉夹到Linda盘中，“你说你傻不傻，这种事情心里想想就好了，干嘛非要选在那时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疯狗是好惹的吗？你跟谁过不去不好，偏要去招惹那块寒冰？不是自讨苦吃吗？来——吃块肉补补。”
　　Linda刚刚跑完三圈，满头是晶莹的汗，浅金色的软发贴在脸颊上，纤细的金色睫毛忽闪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尹一笑默默的将一棵惍星的菜含入口中，依旧是极不惹眼的人，观察着其他人，隐没在空气里。

　　食堂是个个班的新兵唯独可以碰头聊天的地方，宿舍都是每个班的人在一间，大家熟稔之后便喜欢来回比较自己的教官。
　　“不是吧，这都能成为罚跑的理由？……不愧是疯狗，幸好我们的教官不是她哈哈哈哈！”对面饭桌的人狂喜，气的众人想上去将他群殴之。
　　相原大川哭丧着脸叹：“何止，我们每天固定的训练量都是要跑八圈，还有一百个俯卧撑。”
　　那人笑的眼泪都要出来，“还是我们教官好……你们班还真是出奇幸运啊！”
　　姜润萱攥的勺子咔咔直响，久保秋穗拿筷子狠戳盘子。
　　阮文龙闷头不语吃东西。

　　夏如花将新兵带到操场，“从今天开始，我们进行格斗训练，为了摸清你们每人的水平，这节课分组进行对抗。”她照着名单念，好巧不巧，偏分到尹一笑与阿尼对打。
　　新兵站成两列，面对面互相鞠躬，随后向后退一二三开打。Linda与姜润萱对打，两人都是毫无经验的小白，于是愉快的达成了象征性打两下给疯狗看的协议。赵熙栋和哲元皓一组，他们两个全程也没怎么打，原因倒不是像Linda与姜润萱那样，只是此时此刻有更吸引眼球的场面，便谁也没心思打了。
　　自从来到惍星，他们见到的吊打真不少……
　　尹一笑对上阿尼，两个都是没被问过来意的人，本以为会是场势均力敌的比拼，却不成想完全是压倒性的结局！
　　尹一笑才向前迈了几步，刚近了阿尼的身，就被阿尼鹰爪般的手一把抓住，长腿从她两腿间伸过，朝右一拐，尹一笑整个人便被带歪了身，随后欺身上前抓着的手腕并未松开，以一个异样的角度一拧，尹一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感觉身体腾空，转了个圈，又重重摔下，脸仰着对着天空，头晕乎乎的不知方向。
　　“这就完了？”尹一笑躺在地上没缓过劲，满脸懵逼，只觉周身的疼痛阵阵袭来。
　　阿尼抿着嘴没有回答，松垮垮的掐着腰，眼神中透着明显的轻蔑。
　　“哦，完了……”尹一笑赶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好在黑迷彩既耐脏又耐磨，她站稳了身子摆好架势，倒是也不气也不恼，笑呵呵的，低低道了声，“再来。”
　　再来？
　　这话听在其他新兵耳朵里可能对尹一笑还有几分敬意，但在阿尼看来她完全是不自量力，可笑至极，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如何长大，实力差距之大只有她自己清楚。

　　其实她对尹一笑印象不错，毕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与她说过话的人，她是满心不想和她打，心说打上一局让她知道自己厉害大概就会知难而退了，可避免再战，谁知这家伙却是如何也甩不掉！既然如此，她也不是个有耐心的，要打便打。
　　这一次，她连允许尹一笑冲上前来的机会都没给，直接上前扳过纤细的腰轻巧毫不费力的过肩摔，全程不到半分钟，花了好大力气才站起来的尹一笑再一次撂在地上。“这次，你总该明白了吧。”阿尼心想。
　　“漂亮！”周围人早已都没了心思，全都是佯装在打，实则观战，有的见这一招忍不住发出赞叹低喝。

　　尹一笑摸摸自己被摔痛的肩，在地上七荤八素的躺了半分钟，再一次不屈不挠的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锤了几下自己的肩膀，脸上的表情依然看不出任何窘迫与气恼，依旧是不急不躁的从容样子。
　　“再来。”
　　周围已有了唏嘘喝倒彩，站在一边的Linda焦急担心却又无法制止，只得紧张的在胸前攥紧双手。阿尼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心说这个人怎么没脸没皮不知好歹！
　　只见尹一笑这一次弯下腰去，将重心放低，稳稳的扎马步式的站在地上，阿尼冲上来时眼疾手快的抱住她的腰，随后全身发力既定住自己的身体，同时希望能对阿尼造成一定伤害。只是阿尼岂是那么容易给她喂招的？她略一惊，才蜻蜓点水的两场，尹一笑居然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然而还未等这丝出乎意料蔓延开来，她就已经神色一冷将缠在腰上的尹一笑甩了出去，重重的一声，柔软的身体摔在地上。
　　“一身的破绽！”阿尼拍了拍手，言简意赅，意思清楚明显，她已经不想再和尹一笑这等小猫纠缠下去了，吊打这样一点基础都没有的人实在脸上无光。
　　尹一笑这次甩出去在地上躺了许久，眼前的碧绿天空黑一阵白一阵，四肢百骸都是剧烈的疼痛，然而，令所有人始料未及，阿尼已经转身走了，她却再一次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灰。

　　“阿笑……”Linda脱口出声，随后便赶紧噤声，只用泪汪汪的眼神看她，想说“算了，不要再跟她打了。”
　　尹一笑淡淡的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令阿尼青筋暴现的话，“再来。”

　　“还来？”赵熙栋哭笑不得，“这种对打有什么意义？图什么？”
　　“你得明白，咱们将来是和奎类打，又不是和人类打，你在这死磕较劲没用的！”
　　阿尼愤怒至极的重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靠近尹一笑，就快要贴上她的鼻尖，她像是用了极大的耐心一字一顿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滚去找疯狗让她换人，我没兴趣和你打！”

　　阿尼说完话自顾自的走，尹一笑站在背后垂着双手，清秀淡然的脸上依然是不怒不恼的神情，糯软的声音清浅开口，“阿尼！”闻声，那个疾步的高大背影站住，在听。
　　尹一笑简单拢了下自己被打的凌乱的头发，“因为我弱懒得和我动手？”她嘀咕了句，随后凛然正色，“如果是这样，请你至少出于尊重，和我打到教官集体喊停为止。今天这样分组，你就是我的对手，我是不会找‘疯狗’换人的。”
　　与其说懒得动手……真的是下不去手！阿尼有些抓狂，明明是只无力反抗的小野猫偏要负隅顽抗的亮爪子，傻不傻！？她古怪了笑了声，斜视看着她，挑着眉道：“这可是你说的！”

　　接着，众新兵爽快的看到了女人单方面打架的壮观场面，尹一笑被撂倒一次，再站起，再被撂倒，再次站起，来来回回循环往复，鼻青脸肿头皮血流，额角擦破了皮，场面令人不忍直视。
　　渐渐地，新兵们恍然发现，尹一笑是有进步的，且进步的速度还不慢！
　　先前都是转眼间被丢出去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现如今一节课下来已经可以在阿尼手下过上三五招了！有时甚至还能在阿尼的脸上留下点‘记号’！以阿尼的性格是绝不会相让的，这一定是尹一笑自己的进步！众新兵不由得惊异连连。

　　另一边，想看两方势均力敌比拼的新兵也未曾失望，同样大饱了眼福。
　　阮文龙对沃克，简直不要太刺激！一个是当初未被问来意，至今为止实力深不可测的人，一个是扬言要考进前三自选入后勤部队的人，针尖对麦芒，两不相让，实力不俗，着实精彩！
　　阮文龙冷着脸礼貌点头，“请指教。”
　　沃克兴奋的咬着牙，“彼此彼此。”

　　沃克上前出拳，阮文龙用手臂格挡，借力翻转别过胳膊，旋身靠近定睛抓住沃克腿下空缺，伸腿却察觉沃克早已做好了准备等待他攻来落网，于是略一思忖直接将腿斜插入，用身体的力量撞上去，沃克连连后退几步却马上稳住身形。
　　阮文龙不给沃克留喘息的机会，纵深一跃向前，沃克却也毫不示弱双手抓住阮文龙的攻击，借着他的力道向下压去，随后腾出空隙攻击，一时你来我往走了几十招，竟是难分胜负！
　　姜润萱看傻了眼，“这两个人什么仇什么怨？”
　　赵熙栋像这边靠了靠，“这俩人这一架还没打完？那边阿尼都连击阿笑三回合了……还是这边有看头些。”

　　远处，夏如花和魏恒拿着望远镜盯着新兵，片刻未松。
　　魏恒道：“你瞧瞧，这半节课不到，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懒懒散散成何体统，这群新兵啊！现在耍滑头，等到了战场哭的还是他们！”
　　夏如花依旧拿望远镜盯着看，没工夫理会魏恒，魏恒倒也早就习惯了夏如花的态度，依旧自顾自的碎碎念。
　　“如花，昨天那个莱菲布勒的话，你印象深刻吧？真没想到呢，这小公主居然和那个人说了同样的话……”
　　想起那个人，夏如花终于放下望远镜，倚着栏杆望天，幽幽深沉的黑瞳带了些迷茫，叹道：“是啊，是没想到……如果他还在的话，听到这句话应该会高兴吧……”
　　魏恒道：“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夏如花摇头，“他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若是成心要躲，除非他自己出来，否则谁也找不到他。”
　　魏恒叹：“萧大哥……”

　　沃克和阮文龙打了相当一段时间，难分伯仲，此时都是气喘吁吁累到脱力，动作也相对迟缓了些，记忆力有些不大集中，都是绷紧了血脉谁也不肯服软。沃克的汗水顺着额角淌下，有那么几秒钟，他分神了，一抹金发在眼前闪过，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阮文龙咬准时机，一拳击出，终于给这场架落下帷幕。
　　众新兵都纷纷鼓掌叫好，看的酣畅淋漓，大饱眼福，大开眼界。
　　沃克躺在地上，眼神空荡荡的，其实懂点功夫的人不难看出，沃克与阮文龙还是有些差距的，尽管他自己不想承认。

　　“承让。”被汗迷糊的双眼睁开，一只麦色的手臂伸来自己面前，阮文龙按着膝盖弯着腰，水洗一样，眼眶深邃。
　　沃克痞痞的笑，随口豪爽应和一声，一搭手，胜雪的白皮肤攀上那只手臂，借力站了起来，“哪里，技不如人。”
　　这个结果大家都没什么异议，毕竟阮文龙当初是没被问来意的三人之一，而沃克则和他们普通大众一样被问过来意，战败似乎在期望值内显得理所应当，新兵们都没太当回事。
　　只有沃克一个人心中有些难平，他平时嬉皮笑脸，骨子里却是个极要强的人，半分也不愿输给别人，今日之战他牢牢记在心里，日后定要加倍练习补回来。

　　夜晚，熄了灯，宿舍一片寂静。
　　尹一笑盘着腿坐在床上，两手不自然的搭着膝盖，面部表情抽搐又略带喜感，疼的面目扭曲，丝丝的吸着凉气，“Linda，你轻一点……轻点，疼，疼死我了！”
　　Linda跪坐在尹一笑背后，端端正正的日系女人坐姿，两人这幅画面活脱脱一副老夫老妻状。尹一笑单薄的衣服被卷起撸上去，露出纤挑的后背脊梁，密密麻麻布满了淤青血痕。
　　Linda修长的食指蘸取了蓟草药膏和泽兰花药膏混合起来，轻轻涂抹在尹一笑受伤的位置，血迹斑驳，越看越心疼，越心疼便越生气，忍不住抬手呼了尹一笑脑袋一巴掌，“叫你停下，停下！不要再打了！你就是不听！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说着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抽泣极不均衡。
　　尹一笑本来全部经历都放在与背部肩部的伤痛做斗争上，全然没料到自己脑袋上会挨一巴掌，差点给打懵了，自知理亏，又不愿让Linda再掉金豆豆，只得嘿嘿笑着满不在意道：“嗨呀，我天生疤痕体质，这些伤看起来严重，其实也没什么……”

　　Linda别别嘴不答话，只又将衣服向上掀一点，忽然发现衣服掩盖处一条又粗又深的沟壑，蜈蚣似的露出一角，她心中一紧，干脆一把将尹一笑的衣服整个套头脱下来，不由得头皮一麻，右肩上赫然呈现着一条巨大的疤痕，从右肩绵延直到前面的胸口！
　　狰狞恐怖仿佛背上趴着一只硕大无比的蜈蚣，皮肤凹凸不平，那条线的肉深深嵌进去……如此丑陋！Linda颤抖着手轻柔的抚上那条巨大的伤疤，不敢相信这副身体居然是尹一笑的，她曾是跳起舞来那么翩然灵动的姑娘，皮肤光洁美丽，她抑制不住的颤声问：“这是……怎么弄的？”

　　尹一笑黯然坐着，黑长的头发披散着盖着脸，不自在的抿了抿嘴唇，漆黑的眸闪烁不定，一连串破碎的记忆画面涌起，情绪难得有些跌宕起伏，胸口堵得有些发闷，那样撕裂的痛楚确实不想再回忆起，她幽幽叹息，最终还是决定一笑带过，“意外，都已经过去了……”
　　Linda疼惜的楚着睫毛，从善如流的闭了口，在脊背上轻呵几口气，更加轻柔的给她擦药。
　　尹一笑不愿意说的过去，她没能陪她一起经历，再问一遍等于将旧伤重新撕开，她不说，她不会苦苦追问的。

　　“喂！”冰冷声音突兀响起。
　　两人俱是抬头，见阿尼近乎□□着上半身，只穿了一条小裤衩，沟壑姣美的人鱼线依稀可见，扑克牌样的黝黑脸庞满写着冰冷疏离，却偏偏手中握着个什么东西站在两人旁边，显得有些不搭调，仿佛她本不欲说话却有什么不得已一定要来一般。
　　“给你！”
　　尹一笑见阿尼朝她扔了件什么东西，黑夜中也没看太清，伸手接住，硬邦邦的，物如其人。拿在手中一看，是一罐白色乳液状的东西。
　　“我家乡特产的药，去疤痕很有效。”阿尼别别扭扭道，眼神看向别处，极不友好。
　　一旁的Linda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块寒冰居然做出这种举措，实在是始料未及，倒叫她一时没回过神反应。
　　尹一笑握紧那罐药膏晃了晃，眯起弯弯的眼睛，糯糯笑道：“谢啦，阿尼。”
　　阿尼连笑也不笑一下，依旧冷着张万年欠钱的脸，立刻头也不回转身走人，脚步极快。
　　尹一笑的目光一直随着阿尼，笑眯眯问道：“现在可是冬天，穿这些不冷吗？”
　　阿尼背对着两人，像在收拾什么物品，闷闷的声音传来：“不冷。”
　　“你身手好厉害，哪里学的？教教我好不啦？”糯软撒娇的语气，甜的腻人。白天才被这‘好身手’弄的遍体鳞伤，晚上就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钦佩羡慕起人家的功夫来。
　　阿尼放下手中收拾的物件，半侧着转身，目光冷冽锋锐，道：“没人教，我的功夫都是野路子，”她冷笑，“你今天都已经学了三招五式了，还敢言我没教你？我的功夫都是跟山里变异的野兽搏斗用的，不挨打是学不会的。”

　　Linda原本在心中掐算着这次寒冰到底能跟尹一笑说几个字，到最后竟然给数晕了，没想到这块寒冰还能一次性说那么多话，真是比母猪上树还稀有罕见！
　　果然，还是尹一笑有本事……

　　尹一笑认真凝神的听着阿尼讲话，察觉话中几分不对，“变异的野兽？你家住哪？”
　　阿尼的黑皮肤隐匿在黑夜里，笑得有些诡异，“非洲大裂谷南部，赞比西河入海口，莫桑比克海峡沿岸。”
　　Linda‘蹭’的从床上站起来，眼中闪着惊恐，甜美的声音忽而变的很尖锐，“那里是……！？”
　　“是，没错，”阿尼的诡异延展开来在Linda看来无比恐怖，“四百年前的战场之一，重度核辐射污染区。”笑容有些苦涩，严格来说，她早已算不得真正的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