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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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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亦琛开始记日记。
失忆之后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自己以前从来不记日记。让他对过去无从可考,让他对自己没有一个真实可靠的了解途径,也让他想要试图回忆起什么却都没有任何线索。
所以他现在开始写,每天都写,不管多忙都要写一些。写在一本贴身的笔记本上,去哪里都要带着。
不过日记本上除了日记还有另一样东西,久笙的剪报。不管是新的,还是以前被他翻到的。虽然有些新闻很荒谬,可他还是想留下所有关于她的蛛丝马迹,尽管有些文字他简直看不下去。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笑,不管是清浅的还是灿烂的。可是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笑得很少。他承认她寡言鲜笑的样子同样很迷人,他亲眼见过公司的员工的午休时间在食堂被电视里冷冷的她着迷到失神,但他还是想看她的笑,那样的笑容开在她雪白的皮肤上,像冰山上突然开出了一朵浅粉的莲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丽。
他也看到了他和她曾经在海边被偷拍到的照片,她表情那么忧伤,眼神里那样的孤寂和绝望让他现在看了都心疼。可是那些记者!那些该死的记者!这样的照片都能被写是“甜蜜约会”!这样的场景怎么可能是“甜蜜约会”?!他们都没有眼睛吗?!他简直恨不得把报纸撕成碎片扔在那记者的脸上,虽然他自己远比那些人希望他们当时真的是在“甜蜜约会”……可是老天却扔给他们这么大一个玩笑,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在干什么。
不过这一阵子,他倒渐渐想通了一件事。
他知道自己的,在布拉格的时候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在巴黎的时候再次遇见她、甚至只是触碰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动心了……
在布拉格的夜里,他想靠近她。在巴黎,他想保护她。在伦敦,第一次看见她的MV,不知道那是谁,听不见她的声音,却已经在那一刹那混乱了心跳。后来在雨里给她撑伞,她竟然让他无比地想要怜惜。后来带她回到酒店房间,知道她就是JUSH的时候,他惊喜得简直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
那时候,他不知道她是他曾经的未婚妻,不知道他们曾经有过那样深刻的一段过去,在布拉格的那天晚上,他甚至还说她的孩子“反正不会是他的”,现在想来,真的是无巧不成书了。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
不管怎么说,他喜欢她,不管她是陶久笙,还是JUSH•tao。那时候他或许对她还只是喜欢,但是现在,他心里属于爱情的部分已经没有任何余地留给别人,他唐亦琛的妻子只会是陶久笙,她陶久笙只会是他唐亦琛的妻子,他认定了她,再无他想。
所以现在,就算他们都想不起来,既然他们都想不起来,那何必苦苦纠结曾经,他们还有那么多未来,他们完全可以再爱一次。
想这些的时候,他正坐在柏林Unter den Linden商务区的办公室里,落地玻璃窗外是车水马龙,对面的电视幕墙上,是JUSH•Tao签约GVS之后的第一支广告。一个不错的红酒牌子,和她的单曲正好契合。
他要追她。
他下了决心,玻璃窗上映出的笑脸,就分外迷人。
不管有多难,不管有没有过去,他唐亦琛要的是一个未来,有陶久笙的未来。
久笙这边却不太平。
新专辑进入收尾工作,虽然专辑还没发,第一波主打歌已经开始打榜,一系列的宣传都已经提上日程。
孟骁希望她成为真正的舞台型歌手,所以用了一个很大胆的宣传方案——七场现场直播的大型户外不售票歌友会。
拍板之前,他问久笙敢不敢,久笙已经和他很熟,抬眼看他,露了一个不屑的浅淡笑容,“你花钱,我干嘛不敢。”
于是开始紧锣密鼓地一系列准备工作。
于是麻烦就来了。
孟骁给久笙介绍了他做旅游节目主持人的女朋友。
又介绍了女朋友的哥。
“久笙,这是且岚的哥哥,年轻有为的,一表人才的,拿到国际厨师大会黄金奖章的,且卿。”
“久笙,且卿这次来伦敦,会呆上一阵子。最近你排练很辛苦,以后的正餐我都请且卿给你做了。”
久笙对吃,也不是特别热衷特别挑剔的人,但是,谁会抗拒美食?再说,这个且卿真的长得很一表人才,让久笙不由得相信他做出来的东西也会很好吃。更何况,不能辜负了人家孟骁一片心意。
于是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了一个月。
通常是有小弟过来送饭,且卿不忙没事的时候也会自己过来送。
然后微笑着看她酷酷的没什么表情的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但是眼神里有满足,有融化的暖意。
最后一天的时候,又是且卿亲自来送。明天会是巡回歌友会的首场,就在伦敦。
新专辑打榜成绩很好,据说已经有歌迷在明天举办歌友会的广场扎帐篷。
且卿工作的酒店今天其实很忙,但他还是想尽办法告了假出来,拎着保温箱过来久笙这边,然后笑眯眯地说,“来给你加油啦。”
久笙道谢,接过,坐下,开始埋头苦战。
菜是真的很好吃,还有她喜欢的茄子饭,清爽的炒荷兰豆。
可是,这个荷兰豆,怎么硬硬的?
她退开细看,仔细的把荷兰豆的皮扒开,嘴里还咕哝,“且卿,这个荷兰豆里,是不是进了小石头?”
才说完,就噤声了,呆呆看着那豆荚里,安静躺着的,两枚钻石耳钉。
心形的,很精巧,很好看。
“送给你。”且卿声音里有笑意。
久笙一愣,抬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久笙,做我的女朋友。”他突然靠得很近,灯光明亮,晃得久笙眼花。
她被吓到。本能的皱眉,退开一步,“且卿,我有男朋友。”
什么?他设想过很多种被回绝的方式,可是没想到,会是这种。
他怎么没看到她身边有除了工作人员之外的其他男人?他怎么一点没觉得她像是在谈恋爱的状态?他怎么就觉得她还像百合一样清纯无经历?
他沮丧离开,留下还没凉的饭菜。
久笙看着那剩下的菜,竟然有些小小不安地想,唐亦琛,算她男朋友吗?
他最近似乎很忙,应该比自己还忙。
但是有电话,有短信,有邮件,还会偶尔让快递送来一些小东西。
不多的,围巾啊,手套啊,眼罩啊,好吃的德国蛋糕啊,可爱的小杯子啊,这些。
很简单,不贵重,但是总是有新奇的创意在,让她收得心安理得,也会很高兴。
短信电话也不会说什么,讲个小笑话,告诉她身边有趣的事,或者诉苦,“忙死了,我好想睡觉啊。”
像好朋友一样的存在,但是她却习惯了他的存在。
裤子口袋里手机震响,是唐亦琛,她接起来,“喂。”
“晚饭吃了吗?”
“嗯。”
“你就好了,还有大厨给你做好吃的。我只有面包起司吃。”
“唐亦琛,你在哪?”
“在公司回公寓的路上,怎么了?”
“唐亦琛,你,算我男朋友吗?”
他一愣,“你愿意的话,就算。”
“哦。”他没看见她轻轻地笑起来,“我明天要上战场了。”
“别紧张,你没问题。”他还沉静在刚刚的问题中,胡乱回答。
“嗯。”
又七扯八拉一会儿,才挂了。
唐亦琛开着车行驶在伦敦的街道,她明天要正式起航了,他怎么忍得住不来伦敦?不告诉她,是怕吓到她。可是她刚刚那样问,是不是代表,有想通什么?
第一场伦敦歌友会的成功,超出所有人的预期。本来吗,只是歌友会而已,不售票只是想打响名号,扩大影响力,再打出Jush•Tao舞台歌手的概念。虽然因为关俊伊,她在欧洲有一点知名度和关注度,之前的EP和主打歌成绩也不错,但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毕竟她在欧洲只是一个新人,还是中国人。歌友会上基本都是新歌和翻唱的老歌,其中还有不少是中文。可是爆满。爆满。爆满。完全的水泄不通,偌大一个广场上挤得真真是人山人海,要知道这是在伦敦,不是在人口密集的上海北京,一个新人会闹出这种阵仗来简直是奇迹,安可叫了许久,到后来久笙走了舞台开始撤了还有人不愿离去,中途还有好几个人因兴奋过度晕倒被抬了出去。第二天出来的收视率报告和媒体反应更是笑歪了孟骁的嘴,对下一场的利物浦站信心满满。
他知道的,只要你把目光投向她,就很难再移开。
唐亦琛挤在人群里看完全程,然后心满意足地奔出去赶回柏林的飞机。本来时间是正好的,可是现场气氛太好,又加了两首歌,他又舍不得提前走,结束后还混在人群里和别人一起叫安可,HIGH得不得了。等到出来了一看表才在心里大喊不妙,冲进车往机场飞驰。
上了飞机他在想,他要加油了,陶久笙终究是凤凰,就要展翅高飞。
可是飞机一落地,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加油,事情就来了。
夏啸天来接他的时候,带来了一份东西。
新一季度的各州经济数据分析报告。
休息养病的那大半年,他躺在病床上看了不少书和资料。唐圣一路成长的历史,每个阶段的战略和结果,还有不少金融书,连《国际海商法》都翻了个遍。他看东西速度快记性好悟性高,自然看得多。也许是因为忘得干净,倒能彻底跳出来看唐圣之于世界商界的地位,也能很容易发现问题。
到欧洲周游各国之前他就有一个计划在心中暗暗酝酿,如今他坐在上次和英国AG公司合作开发的新款车上,行驶在柏林最古老的街区,手头的数据告诉他,机会来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不用再给辽释义任何面子。
直接打了个电话给暂代唐圣总经理的辽清桐:“我的记忆恢复得差不多了,三天后回香港,你准备一下,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后视镜里看到副驾驶的夏啸天在笑,挑了挑眉,“笑什么?”
夏啸天突然孩子气地比了个“耶”的姿势,“老板,欢迎回来。只是……三天,会不会太仓促?”
唐亦琛努努嘴,“三天我都嫌长,难道给辽释义足够时间反应然后准备怎么对付我么。”
一周后利物浦一站的火爆几乎是可想而知的,唐亦琛依旧混在人群里看,看完了照旧去赶飞机,只不过这次是飞香港。以后几乎每周都会是这样半个地球的奔波,可是他乐意。不为了什么,只是想要陪着她完成一次涅槃重生。
利物浦歌友会之后,久笙有一支MV要拍,取景选在了离利物浦挺近的英格兰北部湖区,很美的地方。久笙MV的拍摄点更是美,时值金秋,草地未枯还荣,田边是一树金黄的夏栎树,远处是起伏的丘陵,温德米尔湖碧波荡漾,她扮爱骑马的中世纪小姐,与金发碧眼的男子相恋。
从汽车驶进这一片区域开始,她的心绪就开始不平。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这里那么熟悉,那么不一样。她牵着马踩在那些没过脚踝的草地里,一脚深一脚浅,依稀仿佛也曾这般走过这里。直到她看着MV的男主角,眼前却不由得浮现关俊伊的脸时,才蓦然愣怔,似乎记忆的某个角落突然闪光。
MV拍完已是黄昏时分,她想骑着马去附近走一走,导演怕她会迷路,请了一位当地的小男孩带她,两人沿着田边的小道一直走,日暮的光照在林间,像是引着一条时光隧道。
骏马闲行,斜阳光影,看似悠悠漫步,她心中却好似有钟鸣在回响,洪亮剧烈的声音震得她心房仿佛要裂开。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开始有关俊伊的脸掠过,温柔的凑得很近的,忧伤的站得很远的,戏谑的近在咫尺的,躺在病床上,笑得苍白的……不知道从何而来往何处去,只知道现在环绕在她周围,像牢笼一样困着她,无处可逃。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想起,但是她知道这一切都很真实。那些关俊伊的面容虽然只是幻觉,却一张一张无比鲜活,她直觉相信它们曾经真实地在她眼前存在过,远远近近,牵扯着彼此的神经。
前方拐角之后,眼前赫然出现豪华大宅。浓郁的欧洲风味,却奇妙地有东方韵致的融合。一旁的男孩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语气里满是雀跃的骄傲——
“这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房子,是20世纪50年代造的,主人是关伯爵,也是你们中国人哦,大名鼎鼎的ROKA•Guan你知道吗,就是他的儿子!我妈妈说ROKA哥哥小时候经常骑着马到那儿的林子里去玩儿呢!”
她不出声,骑着马慢慢靠近,小男孩还在耳边说着关家是如何如何阔绰,如何如何体面,她已经一个字也听不进。马至门前,看到边上的木牌上,两个隶属的繁体“关府”,像是属于一段古老传说。
她内心满是疑问,甚至还有震惊的恐惧。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唐亦琛,但却想得起来关俊伊,明明唐亦琛才是她的未婚夫……她脑海中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这阵子已经被她抛之脑后的那一个个新闻标题,噩梦一般缠绕。她怕了,她开始觉得真相怎么就那么遥远,她想放开被遗忘的过去,可是过去偏偏要来纠缠不清,侵扰她的生活,搅乱她的心绪。她觉得世界一团乱麻,眼前满目狰狞。
有仆人摸样的妇人出来,男孩显然和她相熟,才说没几句,她便开了门,牵走了两人的马,由男孩带她四处参观。关家显然不是一般的门第,处处都显着不凡的高贵和精致,让人可以轻易想见主人的生活会是如何的风雅讲究。穿过花园中间的廊桥,绕过一个喷水池,再走过一片草坪,才进得门厅。绕到汉白玉的楼梯后面,才是主厅。入目就是一架华丽的纯黑三角钢琴,壁炉边上却挂着绘着金龙的壁毯,落地的烛台也是中式模样。摆设并不多,却样样都透着非凡的贵气。
她从进门就感觉不对,好像身体对这块土地起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总觉得是来过,总觉得是有什么在吸引她,甚至在指引她,把她带到这边来,要告诉她什么秘密。眼光蓦地被前方窗边摆着的一个木架吸引,好似有紫色的什么在隐隐发光。走近了一看,才发现竟是一块莲花状的晶石,天色已暗,晶石在最后的晚霞里散发隐隐紫光,火红的霞光从西边映过来,恍惚间好像在晶石周身形成一圈红光,烧得人睁不开眼。
她的目光就这样紧紧盯着这晶石,好像要被吸进去一般不可逃脱。不知怎的竟然突然特别的想念唐亦琛,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想知道他和谁在一块儿,想跟他说说话,想跑到他身边,躲进他怀里,然后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把世界扔了都无所谓。
晚霞终于褪尽,有人开了厅中的灯,温暖的黄色灯光映亮一室。晶石上的莹莹紫光好像也褪去,反射着安静的黄。她终于移开目光,却看见晶石边上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画,画着一名古代的男子,黑袍长衫,手中一把玉剑横在面前,剑尖上挑着一枚玉。眉眼已有些模糊,却让她心莫名地一跳,这样的心跳甚至有些诡异的熟悉。画的两边书着一副对联,墨迹明显比画要新上许多:
“此生笑傲风月瘦如刀 催人老
来世与君暮暮又朝朝 尽逍遥”
很不工整的对仗,却在她心中游走奇异的触感,不知道如何描述,好像酸中带辣,涩中带甜,五味杂陈,自己也捉摸不透。
突然有女人的声音出现在耳边,“这是我弟弟最后一部电影的男主角人物原型,我弟弟拍完了戏把这幅画买了下来。旁边的词是他提的。”
久笙愕然转头,看到一名形容憔悴的女子,一身黑衣素颜,“陶小姐,我弟弟前天出殡。”
“俊伊选择登山来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正对着画的沙发上,关俊稹帮久笙砌上一杯茶,飘出缕缕青烟,“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三天,摔落在加尼特峰下一个白雪覆盖的小山谷里,没人知道他是失足还是自己选择结束生命,但是我知道他死的时候一定很平静……”
“我们没有通知媒体,不想他走了还要被人打扰。就让不在意他的人慢慢遗忘,在意他的人心里还留一份希望……”
“我曾祖父的父亲大概是第一批到英国的中国人——你知道的,那样的多事之秋,很多人府里都不太平。他带着祖宗的遗物上了海船,飘飘泊泊到了大英帝国,做生意又发家,到了我祖父那一代封了爵,我父亲世袭。那水晶莲花本就是祖上传下来的前朝遗物,俊伊小时候看到它就哭,哄都哄不住。长大了又格外喜欢,谁都不给碰。有一次我主张给换了位置他回来还发了脾气——他从小到大就对我发过那么一次脾气。我刚才看你一直看着它,想来也是和你有缘,就送你给吧……”
“俊伊半年前离开医院,只留了封信说要四处去走走,也没说去哪儿,那时候他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他走的那天我妈妈几乎哭得要昏死过去。其实我们都没想到他可以再活这么多日子。他那时候信里说他死在哪儿就把他葬在哪里,所以现在把他葬在了美国,地址我给你,如果你将来有机会到那边,去看看他吧……”
“哦对了,说了这么多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关俊伊的姐姐,关俊禛,你也可以叫我Julie.”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关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剧组住宿的小旅馆,只知道回到房间的时候她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像是眼泪砸得不狠她就再不能呼吸。她到底是没有收下那块水晶,太贵重,也太伤感。她只能拼命压抑自己几近崩溃的心跳,然后哆嗦着手拨了唐亦琛的号码,哽咽着声音说,我想你,很想你。
去利物浦的飞机上,唐亦琛在想,自己真是疯了。
与他密谋的大计划关系密切的一项谈判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他却因为她一个电话丢了手头大半工作订了机票就往半个地球之外的英格兰飞。他不到二十个小时之前才刚刚从利物浦飞香港的航班上下来。可是他没有办法忽略她说想他的时候他自己如雷的心跳,也没有办法在听到她那样的表白和求助之后说服自己留在香港做应该做的事。理性这个时候不够用。而他也终于算找到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思念虽然还没有让人发狂,可是已经够折磨他了。从离开英国去德国开始,他就还没有见过她——舞台上不算的话。她已经越来越深的植入他心底里面,永远在他眼前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让他想念,让他体味什么叫牵心。
更何况……她说想他的时候,那种求助的语调,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她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却让他更加心急如焚。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过去能做什么,但最起码,他也要陪在她身边。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前两次明明去看她了却不让她看到自己,想要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靠近,可是很多时候,动心了,就再也无法照计划办事。
终于到了利物浦,下了飞机联系了孟骁问他们现在何处,燕吟幽现在是久笙的经济人,见到唐亦琛,只说了一句,“久笙现在不想见你。”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明明十几个小时前,她还说自己想他的。
燕吟幽疲倦地摇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昨天傍晚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就很不对劲,晚上又要自己出去走走,想让人跟着她,她还发了脾气。回来脸色更差。刚刚孟骁打电话说你会过来,她正好在补几个MV的镜头,听了立马说不想见到你,让你回去。还自己又出去了。”
他眉心一蹙,“自己又出去了?什么叫自己又出去了?去哪儿你们知道吗?碰上危险怎么办?”
“不知道。她应该不会乱跑,大概想要安静地想点事情吧。”
唐亦琛抹了一把额头,压抑隐忍的怒气,“告诉我她大概会去哪儿,我去找她。”
燕吟幽皱了皱眉,“你自己去找吧,找不找得到就看你本事了。”她叹了口气,看着唐亦琛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旅馆。
目送他发动了车子,她转身回了房间,推门进去,对着窗前一个寂寥的背影,“他走了。”
她依旧僵立,燕吟幽等了一会儿,看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叹了口气,转身就要出去,却愣住。
唐亦琛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摆了摆手让燕吟幽先出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悄悄带上门。
他走进久笙,她背影那么纤弱,他忍住想要揉进怀里的冲动,站在她耳边低低地问,“为什么不想见我。”
她惊愕地转身,眼睛发红,唇色苍白,明显地哭过,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身后,她以为他已经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他语调温柔,轻轻地扳过她的肩,却明显地感觉到她微微颤抖了一下,想要抗拒。声音瞬间不由自主地变得受伤,“到底怎么了?”
她眼神里有他说不清楚的、害怕的东西,喉咙咽了咽,“你走吧,我来找你之前,你别来找我。”
“久笙!”
“你让我好好想清楚点事,求你了行吗?”她语调有些急,烦躁地拉了把头发,然后把头转开,不看他。
“我想你。”他微微说了句,像是在乞求什么。
“我也是。”她语速飞快,“可是我现在很乱,你先回香港去好吗?事情想通了我会跟你说,可以吗?”
唐亦琛猛地伸手一扯,把她拽进自己的怀抱,“不管想通没想通都要来找我……一定要想通。我等你。”说完深深吻了她头顶的发丛,然后不发一语地走出去。
额头还留有他的温度……鼻尖好像还有他衣服上洗衣粉的淡香……可是思绪已经把她拉回到昨天傍晚,拉回那个梦魇……
她和唐亦琛打完电话,躲在房间里只怕更难过,于是就又走了出去。
却不期遇到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他说,“久儿啊,我是你父亲的故交了,你小时候叫我方叔叔,后来我出国了,也没和你们再有联络。”
他说,“久儿啊,前两年我回国,正好碰上你出唱片,因为在媒体界还有几个熟人,帮了你一点小忙,你就和我熟了。”
他说,“那时候我们一起谈谈心事聊聊生活的日子现在想来还是很值得怀念的,你是有思想的小姑娘,我就喜欢和你聊天。可惜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哎,久儿,不然我们还能聊很多。”
他说,“小心唐亦琛,你父亲的死不是那么简单。”
他说,“要不是因为他强要了你,你也不会和关俊伊闹到分手,也不会丢了和他的孩子。”
她不想信的,不想信的。可是他一叫她久儿她就受不了,那是她小时候只有家里人才会叫的小名。还有,记忆中,好像真的有一位方叔叔。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乱呢。
她在记忆恢复之前,谁都能说自己是对的。她在记忆恢复之前,谁都能给她一个版本的故事。她恨不得和关俊伊一样,抛下一切,把自己扔给雪山。
唐亦琛坐在车里,心情很是烦闷,又不想立即走,总希望还有回转的余地。翻出随身带着的日记出来看——他第一次看自己之前写过的日记,一直都是记过就算的。却越看心里越憋闷。
他天天想她,给她送各种各样的小玩意,飞来看她的歌友会,怕吓到她躲在人群里,她说想他他就丢下公司重要的事情不管飞了半个世界来看她……日记的字里行间到处是对她若隐若现的思念和牵挂,悉心收集起来的她的剪报,只是为了得到她一星半点的消息。可是她说不见就不见,说让他走他就得走,连个理由也不肯给,把自己封闭起来,还拿那种哀怨的语气求他走,好像你不顾一切把心掏出来要给她看,她却连一个注视都吝啬给……心里像被粘稠的液体堵着,难受得要崩溃。
他是男人,可是他也有委屈也有自尊,他不断的付出也是希望要有回报,失忆的不是她一个,受了伤害的也不是她一个,他再坚定也有信念崩塌的那一天,他甚至隐隐有一种被耍弄的感觉,明明她说想他的,他那么急切的跑来她身边,想要给她惊喜,想要给她安慰,想要呵护她爱她,却到头来只有冷冰冰的抗拒,抗拒见到他,抗拒他的拥抱,抗拒告诉他到底怎么了。嘴里说也想他,却不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肯和他一起面对,连他抱一抱她,她的身躯都会僵硬,虽然只是一瞬间,可是这样的僵硬,真的很伤人。
手捏皱了日记的纸页,突然不知道前面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才好。他会等她,可是他不知道她会让他等多久。生命无常,每一秒钟都不应该用来被浪费,可是谁来告诉他现下怎么做,在她要躲他的时候。只能祈求,等的时间,不会太长。
最后看了一眼她住的旅店,发动了车,离开。连车尾飞扬起来的那一点尘土,都显得落寞。
久笙托孟骁帮忙,请了私家侦探。她已经决定,不管真相是什么,既然是真相,就应该面对。可是侦探能给她的消息也很有限,她流产是因为在剧组摔了一跤,她爸爸确实是在狱中自杀。可是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她还是不能确定谁是孩子的父亲,她还是不能确定她爸的死就跟唐亦琛无关。她一方面想要洗脱唐亦琛的嫌疑,一方面却发现做什么都是徒劳。她想要弄清楚,却怎么也弄不清楚,只觉得人也累,心也累。弄到最后甚至就逃避,逃到音乐的世界里,再不管世事纷繁。
十一月,久笙与世界知名品牌图利斯顿携手,图利斯顿首席设计师安东尼奥为其量身打造最新MV造型,惊艳世人。
十天后,唐圣典当行纽约旗舰店在曼哈顿开幕,同日,唐圣集团在纽约交易所挂牌上市。
十二月,JUSH•陶正式签约图利斯顿,入主图利斯顿全球代言人,召开盛大发布会,同一天,唐圣典当行费城分行、芝加哥分行、洛杉矶分行同时启动,三日后唐圣拍卖行开门营业。
圣诞节,JUSH•陶参加纽约时代广场圣诞演唱会,反响热烈。唐亦琛参加其母千水影业集团圣诞PARTY,华语娱乐圈一线大牌纷纷到场,宾客如云,成为全港圣诞节最大盛事。
12月31日,JUSH•陶在埃菲尔铁塔下参与新年倒计时歌会,唐亦琛在纽约出席唐圣公司年会,12点钟声响起的时候,她在台上与众多巨星和民众一起欢呼,唐亦琛在纽约豪华酒店的宴会厅与员工鼓掌庆祝。
一月,陶久笙在英国出道后第一次回到中国,受红十字基金会邀请出席慈善活动。一周后,金融危机爆发,并以瘟疫速度蔓延,当月唐圣典当行在纽约一地即低价收购房产312套,价值近3亿美元。
二月,陶久笙登上知名时尚杂志GREEN封面,并受邀图利斯顿春装发布会,即将登上纽约fashion season舞台,被英国媒体封为“时尚新宠。”唐亦琛准备多日,就是算准金融危机的爆发,如今万事俱备,东风已来,生活中便只剩下忙碌……
已经有四个月了。
坐在车里,笔记本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昭示着唐圣不断攀升的股价。可是他看着那些数字,心理却无限空虚,得到了想要得到的,却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开心。四个月来发生那么多事,可是和久笙也已经有四个月没有见面。他天天都能知道她在哪里在干什么,也偶尔有过电话或者短信里浅淡的问候,可是她似乎并不想和他多说。他说过他唐亦琛要的是一个有陶久笙的未来,可是这个未来现在似乎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车窗外昔日繁华的第五大道如今因为金融危机稍显冷清,倒是唐人街还热闹如旧。锣鼓的喧嚣和舞龙舞狮的喜庆在提醒他今天的日子,原来已是元宵。
他最近脑中的淤血消散情况很好,渐渐地更多想起一些往事,甚至已经开始想起有久笙的一些画面。可是仅仅只是画面而已,他无从说起,也不知道具体,只有模糊的片段和影像,隐隐约约,却搅乱他的心神。
他知道的,她也在纽约,昨天她在T台上的照片占据了平媒网媒无数版面,她最近势头很猛,唐亦琛最近一次被提醒陶久笙有多红是在前天的饭桌上,一个传媒界的朋友提起一个摄影记者因为抓拍到了她的笑容被奖赏了10万美金。他看了那照片,很浅淡的微笑,就是那次回中国参加慈善活动的时候,看着向她敬礼的小男孩笑了一下。
“老板,陶小姐已经用完了晚餐,在回酒店的路上。”来电话的是阿阔,他去年底找到了唐亦琛,告诉了他自己所知道的亦琛和久笙的过去,于是唐亦琛又让阿阔干起了他的老本行——远远的保护,还没有让久笙知道他的存在。
“好,我知道了。”其实久笙现在身边有经济人有助理有保镖,阿阔跟着也不能干什么,只不过,亦琛需要每天知道她很好,因为最近总是有个画面在他脑海反复——他带着人四处找她,急得想砍人,却怎么都找不到……虽然画面里没有出现陶久笙,可他就是知道,一定是在找她。
“……老板,昨天给陶小姐送花的那位男士,今天请陶小姐吃饭了。”
“她去了?燕吟幽呢?跟去了?”
“燕小姐办别的事去了,只有陶小姐和那位格纳尔先生。”
“格纳尔?”他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乔•格纳尔,图利斯顿的大股东马琳•格纳尔的太太的次子。”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他状似平静的挂了电话,心里却暗涛汹涌。还从来没有想过她身边会出现其他男人的情况,还想要等待的心绪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对手”打乱了。回到纽约的寓所,他烦躁地扯了领带,打开橱柜的玻璃门就拿出一瓶一直当摆设用的威士忌。他会喝酒,但除了必要的应酬很少喝,可是今天却忍不住要去借酒浇愁,明明知道会愁上加愁的,却还是拧开了瓶盖就往嘴里灌。
烈酒从喉头一直烧到胃里,烧得他开始觉得从前拼命压抑的理智荒谬到可笑。扔了酒瓶在一边,披了风衣就出门,打了车就往久笙住的酒店去。
“咦?”燕吟幽开门的时候难掩惊讶,眼睛里在说“怎么是你?”
“久笙呢,我想要见她。”
燕吟幽犹豫了一下,不过马上想起久笙吃早饭的时候对着早间新闻上的唐亦琛出神的表情,撇撇嘴做了个祝你好运的表情,把他让进来,自己轻声带上门,回房了。
他静静往里走,房间里开着明亮的大灯,久笙背对着他坐在落地窗前,耳朵里塞着耳机,估计是还没察觉到他的到来。纤瘦的背影被落地窗外繁华的纽约夜景衬托着,显出一种格外的孤独。等走近了,他才猛地发现久笙的一双眼睛,正透着玻璃上的反射牢牢地盯着他。
他不知道是借了酒劲,还是不想再说什么,一把把她高脚凳上拉起来就吻,牢牢地吸住她的唇,久笙没想到他会这样,一下子有点懵,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被欺在落地玻璃上动弹不得,双手被他反剪在背后,脸上脖子上都是密密落下的吻,躲都躲不开。
脑海中是一团迷糊,也有疯狂的念头闪过,当唐亦琛的吻再次落到她粉唇上的时候,她突然张开了贝齿,伸出舌尖去触碰他的,惹得他更加激动地吻她,环住她的双臂更大力地把她揉在怀里,唇舌像报复一般狠狠地纠缠,像是两个相爱的仇人,吻里带着爱带着怨,激烈得让她心颤,觉得自己快要死在这样死命的深吻里,也不肯放开彼此。
唐亦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太久没碰她了,也许是某些感觉开始复苏,身上像是燃了火,怎么也熄不了,久笙并不抗拒的表态像是给他全身浇了油,绵密的吻落在她身上,每一个落点都在雪白的肌肤留下令人心跳的艳红色。手掌探进睡衣下摆一寸一寸碾过她的肌肤,一边呢喃着喊她,“久笙。久笙……”
他终于似乎吻够了,分了点心,一边舔咬她细嫩的颈间一边腾出了一只手想要去拉窗帘,却不想被久笙猛地一把推开,她擦了一下脸际的汗,冷冷地瞥他一眼,“我们这算什么?偷情吗?”
“久笙……?”唐亦琛愣了,还没能自激情中恢复神智,却被她突然这么一问,整个人僵在那里。
“我们出车祸之前你好像做了一些事,在我没把这些事搞清楚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查不行吗?”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唐亦琛始料不及,“我最近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一些事,也想告诉你。”
“先别说了吧。”她手掌掩着脸,“我最近很累,马上要回伦敦继续做演唱会的排练,结束之后我会回国一段时间,我们那时候见吧,到时候有什么都说清楚。”
他突然的暴怒,本想问“什么叫都说清楚?”,却在看到她看自己的眼神之后噤了声,只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国?”
“三月之后吧,你那时候会在吗?”
她眼睛睁得大大地,像是想要跟他说很多,可是现在不是对的时间对的场合,唐亦琛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又好像突然间看到了希望,点了点头,“不见不散。”说完掉头就走。
“喂!唐亦琛!”他都走到门口了,她突然出声叫他,看到他带着期望地转头,让她突然有点愧疚,咬了咬下唇,冲地上努了努嘴,“你的风衣。”
他折回去捡自己刚才吻她时候脱掉扔在地上的风衣,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