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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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一个男孩吧，戴眼镜的，就和你一样。”
“好。”
“头发短短的，很精神的样子。”
“嗯。”
“眼睛不好看！”
“但是我最喜欢这样的眼睛了。”
“太伤感了，我不喜欢。”
……
成希每次画画的时候，都会想起来小时候，一个叫做言诺的女孩子，经常七嘴八舌的评论他的画。他给言诺画了许多画，有的是临摹她最喜欢的漫画人物。成希的画很好看，细细的线条下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柔软，尤其是眼睛，蒙蒙的有一种清澈的感觉。不过，看多了，就会觉得他画的眼睛很像，都有那么一些悲伤。
为什么呢？
成希自己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想着想着，就把眼睛画下来了。
他的手指很长，很白净，指甲剪得很整齐，像女孩子一样。
成希喜欢放学以后，去书店，他喜欢读书，小说、传记、散文、诗歌，他什么都读。所以，他写的文章很好，老师都喜欢在作文课的时候，拿来当范文读。而这个时候，成希总是习惯去看言诺，因为只有言诺会在这个时候笑得很开心。
成希的作文得过奖，语文老师都说将来肯定要成为大作家的。但是成希有点儿不愿意，在他的心里，作家一般都是大肚子头顶一片光亮的人，他觉得很难看。
言诺也说：“不要当作家了。”
成希也一口答应。
他没有问原因，其实他也说不出来，只是言诺说的，他从来没有反对过。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成希写出自己的第一个长篇，言诺才对他说：“活在这样的故事里，你不会累吗？”
成希转过身，哭了。
成希也说不出是如何跟言诺认识的，言诺说是搬桌子的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就把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大个子男孩拉过来帮忙。成希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帮言诺抱起沉重的桌椅，从后勤室到教室走了将近两千米的路程，言诺还抱怨他把椅子掉在地上。她始终不知道这个个子高高的男孩，他贫血，那么热的天气，他一直都在头晕。
言诺偶尔也会耍耍小脾气，因为她知道只有成希最疼她：她要成希去偷摘学校的花，去老师办公室拿被没收的漫画书……看到那个男孩一脸沮丧的被罚站在墙边，言诺总是从他身边走来走去，还有些坏坏地冲他笑。
“你傻啊？如果我让你死你还真的去死啊？”
“……不是啊，你说那本书是借别人的，是要还的……”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是不是喜欢我？”女孩狡黠地笑着，转身走了。
成希呆呆地神情呆滞，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烫得难受。不知不觉好像心里面有一只小羊，横冲直撞，他却手足无措。
每一次上课，老师进教室的时候，班长喊：“起立！”全班同学就一起站起来喊：“老师好！”可是每一次言诺总是掐着成希的胳膊，不让他站直，她还用眼白他。“什么啊！要你长那么高！”
所以，后来成希总是有点弯着腰，和大家一同起立。
言诺会常常和成希站在一起比身高，言诺都是点起脚尖，才微微能够到成希的肩膀。言诺就会去掐这个男孩，让他弯腰，不许这么高高在上。成希很听话，他每次都一直弯腰，到言诺把头发竖起来比他还高一点点。
“如果你能有我这么高就好了。”
成希有点哭笑不得，“为什么你不要长高一些呢？”
“因为——我不想啊——”
言诺和成希面对面，离得很近，他能看到这个丫头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的眼睛，有一些血丝。她的睫毛很长，很好看，还有一些向上微微卷着。
言诺呼出的气，几乎落在成希的脸上。
然后她咧开嘴，大声笑了出来。
谁知道言诺这个目不识丁的丫头居然提出一个让成希大跌眼镜的要求，她要借一本名著。这个丫头居然连作者都念不出来，什么“托尔随什么斯基”，至少她没有忘了最后两个字是“斯基”，也许她心里是“司机”也说不准。
不过那本书的名字她倒是记得很清楚。
她叉着腰，很气势的神色，大声说：“我要看《白痴》！”
成希差一点儿把刚刚咽下的水喷出来，他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是俄国文学史的代表人物托尔妥耶夫斯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的作者，书写的晦涩，翻译把文章翻译得更枯燥，成希都没有兴趣读下去。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冥思苦想都没有结果——她怎么会去看这么一本书？
“有没有？”
成希点点头。
“那——借给我。”
成希又点了点头。
言诺盯着面前的男孩，一字一顿地说：“——白——痴——”不知道她说得到底是书名，还是那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男孩。
后来，言诺总喜欢叫成希“白痴。”
她好像觉得这是只属于他的一个昵称，而且，只有她才能这么叫。
那是一个并不大的班级，只有四十个人，他们坐在一起，他在左边，她在右边。每天都可以见面，说话，聊天，或者为了什么小事争吵。言诺，是他右边最近的快乐；而成希，是言诺左边最坚强的依靠。
“天塌下来，你替我扛着，因为你那么高……”
天怎么会塌呢？成希很爽快地答应，他知道那种灾难不可能发生。
成希回家的路很远，他每天都可以陪言诺走一段路，送她回家。到十字路口，言诺都会命令成希站在原地，等她安安稳稳地跑进小区里才能走。而她一直跑到小区的门口，才用力地挥手。成希就明白，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成希回家要做公交，到站后还要走二十多分钟。
这些长长的时间里，没有人一起，久而久之，他就会想言诺。这样他觉得言诺还是一直和他在一起，没有分开，他有时还会傻傻地突然笑出声来，周围的人都很异样地看他。
他也用只有自己才听见的声音骂自己：“白痴。”
成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说，难道言诺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把领子竖起来，遮住自己有些红的脸颊。
言诺喜欢每天把数学作业放在成希的桌子上，她知道成希那聪明的大脑从来不愿在数学上浪费时间，他不会做习题，甚至考试卷子上都是大片的空白。数学老师却很纳闷，这一个作业几乎保持着百分之百准确率的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考试？
成希说他做数学题可以无聊到睡着，他也确实如此。
不过，言诺一直都是在成希身边，她也不曾取笑过成希，每次都是认真地讲解。
成希听不懂，他还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因为有这么一个老师，成希在数学课上几乎就可以放心地画画。他埋着头，握着铅笔，在一张张白纸上飞快地描着，他画花朵、小鸟、猫和狗、少年和他们有些孤独的色彩。“我想自己可以一直画下去，如果有一天不能画画了，那是多么失望的事情啊。”
他不用担心，他也不会担心没有人喜欢他的画。
因为言诺总会很小心地收集他每一张画过的纸片，像是稀奇珍宝一样。
“你有想好将来会做什么吗？”
“不知道呢。”
“想一想啊，你又不是要一辈子在学校呆着。”
“也许，一直画画吧。”
成希很少想自己的未来，他觉得好像很不可思议，那些遥远得不堪设想。所以，他就选择了画画，“也许我会和姚非拉或者颜开一样，也许会一直以此生活。”
如果有一天，不能再画，会使天空失色无光的。
成希扬起脑袋，看着天空，他习惯长时间看着天空，直到脖子酸疼，眼睛也感觉很累。他不想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他也不敢想，有时候脑子里一闪而过要离开言诺，他觉得心都像是被掏空了。
那一年夏天，成希在离开学校的时候，只是静静地和言诺站在一起。他想了好久，只是有些羞涩地说：“我送你回家吧？”
言诺点点头。
他们说了好多，有时候笑，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最后，成希说：“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很伤心？”他说的时候，没有看言诺的眼睛，他害怕有些谎话会被刺穿。
言诺还是笑着，“才不会呢！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她说。
一个夏天虽然漫长，但是还是会有过去的一天。
言诺成为高中生的时候，却发现在学校里找不到了成希。她跑到老师的身边，有些急迫，翻看着一页又一页的名单，可是她失望了。
成希真的走了。
言诺很失望，她感觉再也不会开心，不会快乐。
没有人会再给她画画，没有人还会那么听她的话。
上课铃依然那么单调，她身边的男孩已经不是那个高高的瘦瘦的成希，她想起很多故事，却没有人会听她说。
那朵长在花坛里的花，是不是还会有人帮我去摘？
谁记起了谁？我又记起了谁？
言诺突然掩面哭泣。
秋天来临的时候，成希却出现在言诺的面前。
他还是高高的瘦瘦的，眼睛有一些凹陷，还是说话时习惯摸自己的鼻子。
言诺扑在成希的身上，打他，骂他，可是她却哽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成希笑起来还是很阳光，“我说我不会离开。”
原本无知的言诺第一次明白了成希和她已经有了距离。
暑假后，成希去了市立的高中，据说那是A城最好的高中，他的家人希望他能有更好的前途。成希不愿看到言诺难过，所以一直都在瞒着她。他一直为此很愧疚。
“我们离得好远。”言诺也常常用成希的口吻感叹。
成希只是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腼腆地笑着。
“还画画吗？”
“嗯。”
“帮我再画一些吧，我想收藏着。”
“好的。”
言诺安静下来。成希也没有多说话。
两个人之间也有了尴尬的沉默。
后来都是言诺先离开，她开始还会回头，但是后来始终不愿回过头。成希会静静地在原地等她走远，他喜欢看着这个女孩子，那些他始终开不了口的故事。
“我们写信吧，还有，记得给我打电话。”言诺说。
“嗯。”成希回答得很干脆。
成希所在的高中，管理得很严，一星期最多有一天半的时间让学生自主支配。成希会回一趟家，然后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
他会给那个女孩子讲一星期里发生的故事，如果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的话，言诺会笑得很开心。言诺也会和成希说一些事情，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她只说给成希听。
言诺也有很多故事，有些很忧伤，有些很平静，像是碎掉的玻璃，安静又锋利。
言诺说：“我想写小说了。”
言诺说：“你为我画插图吧？”
言诺说：“我们一起写吧？”
成希都答应了。
直到有一天，言诺说：“成希，有人说他很喜欢我了。”
成希觉得天好像塌了一样，他只是很坚强的笑了笑，低着头，遮住自己的表情。
言诺继续说：“可是我还没有同意。”
成希觉得心里又踏实一些，他依然没有说话。
言诺说：“我在等——等一个人——”
“是谁？”成希的问题有些唐突。
言诺笑着，没有回答。
过了好久，她才说：“你的那本书，还要不要了？”
“
要。”
“太可惜了，我忘记放在哪里了。”言诺说着，便走开了。
成希当时并不明白言诺为什么会生气，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他后来才想起言诺说过的话：“要想一个人永远记住自己，就拿走他一样东西不要还给他。”所以她拿走了他一本书，名字叫作《白痴》。
很早的时候，成希会觉得和言诺在一起的时间是那么漫长随意，遥遥无期。
只是那是很早很早以前。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成希却从来说不出口。
他背着画板，从城市流浪，去画所有的美好，却画不下自己喜欢的幸福。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成希揉碎了一张又一张画纸，终于哭了出来。
成希很少再去和言诺见面的地方，他更喜欢一个人，在陌生的角落发呆。
言诺的信里告诉成希她决定接受那个男孩。
成希笑了，把信撕碎，丢在风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