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柒章 • 无间 ...
-
每至发作，好似万千虫蝼啮心噬骨，痛不欲生。可即使如此，那天在松月楼毒发昏厥后，险象环生地熬过了三日，忽从東莱传来密信，竟然否极泰来，皇帝先前派去南域的特使已在一个叫做曼支的小国寻到一株荧颎（再注：jiong)花。如此稀罕的解毒灵药堪比国宝，我自然诧异曼支人怎得这样爽快。问了朱雀守，才知缘起多年前，比邻曼支的强国碧翡曾经大举入侵这个南域小国，因为羲和皇帝调南军施援，才没有亡国。可曼支国从此一蹶不振，臣服羲和。所以这回皇使携圣命暗访，曼支王立时献上前年从清泉山上采得的荧颎花。
可仍让人困惑不解的是，这千里迢迢远赴南域的皇使竟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定王茈尧焱，甚至不辞辛劳，亲自赶来栎城送药。也不知这位好色闲王到底安得什么心。可惜我身体日益虚弱，向来少言寡语的朱雀守近来更是惜字如金，只说往日归女御与带发出家的淑妃交好，茈承乾与这位十皇兄也颇是亲近。可也只有我知道定王爷对这妹妹并不友好。现在尽心尽力地奔走，也许另有图谋，借此讨父皇欢心罢了……
我冷笑。可另波激痛涌了上来，只能紧紧咬住绑在嘴上的布条，勉力保持清醒。
最是无情帝王家。等到毒解，我就要随朱雀守回京，即使皇帝既往不咎，可之后势必卷入皇位之争。就算我无心淌这浑水。可诸皇子和他们的母妃未必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现下的情势，不但敌暗我明，我对皇城也是一无所知。如果有人设计谋害，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若是以牙还牙，索性争个高下，除了同父异母的兄姐与三个位极人上的后妃，对手还有三大外戚世家。
单是推想回宫后的处境，已经不寒而栗。即使别人笑我懦弱无能也无妨，如能逃过此劫，我就要开始谋划后路，逃离宫廷。如果在此期间，查出那个处心积虑的罪魁祸首，为无辜枉死的归氏母女讨回公道，皆大欢喜。如若不然，只有作罢。反正不论如何，我定要设法离开皇宫这个是非地，远走高飞……
“唔……”
德藼亲王权势煊赫，往日树敌众多，我若一走了之，茈承乾的外祖一门肯定头一个遭殃。也许是我这念头太过自私自利，像是有人撕扯我的身体，终是忍不住痛吟出声。
“辰翾已经带人去城门迎候少爷，很快就会带荧颎花来此。”
此刻屋内只有朱雀守一人，见我痛苦不堪，迟疑着坐到榻边，半扬起唇，好似有心安抚，可惜似笑非笑，反像是嘲讽。瞅着榻边男子诡凝的笑容，我不禁失笑，但另波剧痛即刻而至，弓起身，我下意识伸手向前，可不想攥住手里的不是被褥。感到那双生有薄茧的手微微一僵，但未抽回手去，任尖利的指尖深嵌入掌心。片刻后，五指微曲，反握住我的手，无须宽慰，丝丝温暖自他掌心绵延而来，仿是过了一世之久，痛苦渐轻，我微喘着睁开眼，便见榻边的男子目不转睛地凝视一双交握的手，良久才回神，眼里掠过狼狈，立时松手起身，深深施了一礼：“微臣僭越，请殿下降罪。”
若即若离，这个似是而非的男人也难揣摩。我有气无力地摇头：“是我失礼在先，即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他不语，只是恭敬施礼。我叹了口气，现下浑身虚脱，只能闭目养神，约莫一炷香后，有人敲门，以为茈承乾那位十皇兄已到客庄，我半睁开眼，却见朱雀守半身向外，一个面生的玄衣男子近身耳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向来淡漠的朱雀守面色微变，看了看我，便与那男子一起走了出去。我惘然，没过多久，莲儿匆匆进里，神色凝重地问我：“小姐，院子里怎得多了十来个陌生男人？腰里系着佩刀，看起来怪吓人的……”
曾听朱雀守提过，应该是平日隐在园外的两将亲兵。许是出了变故，朱雀守才将手下调入园内守卫。暗想是不是走漏了风声，顾御医徐步进里，见我困惑相望，将手里的木托盘递给莲儿：“即侍卫赶去和「少爷」会合，相信很快就会回来，请小姐宽心。”
已有青龙守在城门等候，定是遇险。即使心中担忧，可莲儿在旁，我只能默默点头。小丫头见状，虽然满脸困惑，可她向来本分，未有多问，扶我起来喝药。许是朱雀守临走前嘱他们二人在房里守着我，服侍汤药后，她便静立在旁，顾御医正襟危坐，直待门外忽得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他起身挡在我榻前。
“即侍卫留下的都是好手，定会护小姐周全。”
顾御医虽是面色凝重，可到底是宫中御医，未露慌乱。我强自镇定，不论来者何人，定是冲我而来。咬唇看向虚掩的门，虽说两将麾下的亲兵身手应该不弱。可也有俗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来人竟如入无人之境，不消多时，门外便没了动静。
“小姐……”
莲儿吓得手足无措。我正要握她的手，可来人堂而皇之推门而入，一声不屑冷笑，旋即朝床榻方向飞步而来。怕是一老一少遭他毒手，我扶着床沿强支起身：“慢着！”
拨开并立的二人。原以为来势汹汹，定是先前那个逃之夭夭的刺客，可乍见那双如深潭寂冷的眸子，我心中一惊。同样的眼睛，迥然的眼神。如潭死水，了无生气。刹那间，我心生异样，可无暇细想，尽可能平静地说：“这二人无辜，可请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来人冷冷一笑，甚至未有看清他的动作，一老一少已然软倒在地。我见状大骇，立时俯身去探两人的鼻息，可惜力不从心，支在床沿的手肘一软。见我就要摔下床去，来人立时箭步向前，托住我的身体：“放心，过两个时辰他们就会醒过来。”
拉下蒙面的黑布，除了那双清冷寡淡的眸子，确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的男子。怔怔看他良久，心情复杂地扯嘴。他也跟着扬唇，俯身轻吻我眉心：“我们走。”
我苦笑。就是不答应，也无力抵抗。低眼看向失去意识的二人，正觉愧疚，他忽将一个五彩锦盒递到我眼前：“先服下这荧颎花。”
望着盒中如火明耀的傲朵，我微微一愕，即便恍悟正是这荧颎花，令茈尧焱与青龙守遇险。而朱雀守也中了登徒子的调虎离山之计……
“你到底是谁？”
可与紫麾军精锐分庭抗礼，绝非一般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微一勾唇，他淡笑：“先去北地避上一阵，好生养病。”
答非所问。我叹了叹，虽知他别有隐衷，可也知他无心害我，等到北地，再行设法脱逃就是。我服下解药，他探身取过床角叠放整齐的衣物，正是我在别苑时，他拉在我房中的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当日我随手披在身上御寒，可眼下他仿是陌生之物，面色冷淡，替我系妥披风，抱起我朝外走去。
“这……”
虽知前庭的守兵已遭不测，可乍触眼前惨境，我浑身顿起寒意，“是你杀的？”
尸首两处，断臂横飞，放眼满庭，竟无一具完整的尸身。可他恍若未闻，神色冷淡。望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刚才强烈的异样卷土重来，可不容我细想，后背一麻，失去意识前，他俯在我耳畔，声音低柔清冷，似有若无一丝轻狂，志在必得。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柒章 • 无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