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红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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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十七年岁月在他脑海中的最后画面是207路公车站旁游乐园内旋转木马边那一抹绿水之上的剪影。
他抬起脚，伸到桥板以外。他感觉自己行走在悬崖边缘，即将坠落。
蝴蝶的翅膀鼓动花香，顺道带来微小但炽热的夏日气流，他低下头，快要无法呼吸。轻轻握住桥上的铁链，蕴藏许久的热量瞬间灼伤他掌心，他仿若不觉，反而握得更紧。仿佛，这是他的救命稻草。
最初绝望的昏眩缓缓散去，他终于可以抬起头来。既然心痛无法致死，那便索性面对。
对面的少女扁着嘴看他，齐额刘海下的眼神担忧而决绝。
手拉着手一起长大的少女，他熟知她微小的举动下隐藏的情绪、她的喜好与厌恶、她的生理期。以往的十七年岁月中，两人仿佛是照镜子般地了解对方如同了解自己，甚至远甚于了解自己。
一岁时拖着鼻涕对视傻笑。
两岁时为一个苹果拳脚相向。
三岁时他对她的小人书不屑一顾。
四岁时他的爸爸牵着放学回家找不到父母而嚎啕大哭的她的手回来，他从沙发上爬起来，递给痛哭的女孩一个苹果，结结巴巴地说：“不要再哭了，以后不抢你的苹果了。”两人的关系至此才算缓和。
小学时候，她是乖乖女，品学兼优，不请自来地搬个板凳到他家逼他做功课。
初中时候，他发现她害怕晚自习回家后那段漆黑夜路，他主动向父亲提出自习。在寂静的冬夜拉着她冰凉的手奔跑到家。
初中毕业，进了同一所高中，只不过她是第一名入校，而他，交了巨额的赞助费才勉强挤入这所著名高中。
夏日酷热的午后，他立于大群喧闹人流中，看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的她在台上发言，朗诵数页稿子，声音清朗，通过话筒穿过近50米的距离来到他耳中已是乱哄哄的嘈杂声。他忽地厌恶起那些玩伴的大嗓门。皱起眉头，微迷着眼看从小一起长大的优秀女孩。
分班，她在强化班，而他在遥远的20班，一个在最顶层五楼，一个在一楼靠近体育馆。他知道，这是学校的安排，为了隔绝一切阻碍她学习的不利因素。然而，她却似乎不曾察觉到这点，依旧每日放学后背着书包在一楼走廊处等他。而后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回家去。整个高一，未曾间断。
渐渐有些流言蜚语，她不管，他亦装作不知。各自有老师分别找两人谈话，彼此间绝口不提，而他却默默下定决心刻苦读书。变化显而易见，她却仿若不觉，一如既往地为他补习。
只是，那些话到底在他心底起了涟漪。无数次看着她灯下专注习题的侧脸，他恍惚想，已经执手这么些年，那么一直走下去岂不是更好。
他不自信，他内向而怯懦，可当两人手拉着手往回走时，他竟是非常确信，她同他所想一样。
他的学业渐渐优异起来，高二结束时终于和她分到同个班级。而那日回家时，她挣脱他的手，告诉他学生会主席正在对她热烈追求。
少了她手指的手心，有凉意缓慢侵入，向上蔓延到心脏，心跳几乎要停止。他没有说话，看着她，慢慢将手放入衣兜。
来到同一个班级，却不再一同回家。
不久，她约他去回家途中日日经过的那个游乐场。他欣然前往，远远看见她和另一个声音。放慢奔跑的脚步，他调整呼吸，一步步走近。
看见那个男孩的瞬间，绝望无法抑制地将他淹没，远处旋转木马上孩童的欢笑，夏日午后的蝉鸣，树木苍翠浓艳的绿意，以及她的容颜，所有的声响，所有的颜色都离他远去。
那个男孩，有着和他一样清秀干净的面庞，穿着一样的素色T恤，蓝色牛仔裤，白色波鞋，甚至，笑起来时微微抿着上扬的唇角都那么相似。
可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他抬起脚，伸到桥板以外。他感觉自己行走在悬崖边缘，即将坠落。
那个男孩腼腆地低头笑，一只脚伸到桥板外。
你那么担忧地看着我，可你的身体，明明斜斜依向他了。
他低下头，桥边的芍药盛放，鲜红如血。他摘下一朵，递给她，如同这些年来每个夏日所作的一样，然后他笑着和男孩攀谈起来。
大学的选择，天南地北，从此就这样断了联系。
最后的见面是在老家，她带着男友回来见父母，他碰巧休假和妻子在老家，两人礼貌地打了招呼，却因隔了这些年，再无其它言语。
于是他微笑着先转身离去，转身的瞬间闭上了眼，微微叹息。自然不曾见到她凝视着他落寞的目光。
男友关切地询问，她恍然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拉着男友的手走入房门。这么多年后，他还和当年一样，胆怯而倔强，其实，自己也是如此。谁都不肯先开口说爱，于是她领了追求者到他面前刺激他，却弄成了如今这样陌生的场面。是爱得不够还是更爱自己？再追究又有什么意义？
她摆弄着盛开的芍药，决不动手摘下一支。
他走过桥边，今年的芍药又已盛开，他却决不会为谁再摘下一朵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红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