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青秋》莲子清如许

9、布局

　　9.
　　宓城多水多桥，小溪穿桥而过，带走两旁笑语。
　　叶青重与敛千秋坐在廊下，卖米粉的老伯送上来两碗热滚滚的米粉。碧色小葱，配上清白米粉，再添上几块卤牛肉，人间至味不过如此。
　　敛千秋等着米粉放凉，倒了杯茶水慢慢喝：“我幼时来此，同双亲也是坐在这里，看对面的高楼。”
　　隔着一条长河，这边黯然无色，对面却是笙歌曼舞。
　　“那时也不像现在，对面是家书画行，”敛千秋目有怀念，语气淡淡，“我常见落魄书生出入，以字画换得几粒碎银，日子过得清贫，不过也能够温饱。”
　　“那边柳树下，常坐着一位姑娘，姑娘眼盲手巧，天气好时，便绣些花样卖钱，”敛千秋眼神落在对面柳树下，勾唇笑道，“后来书生娶了姑娘。”
　　叶青重小心翼翼的喝汤，抬头喜道：“那他们一定相伴一生了吧？”
　　敛千秋垂眸，半晌才悠悠道：“是啊，书生后来考取了功名，带盲女进京看了有名的大夫，治好了她的眼睛。”
　　“皆大欢喜，”叶青重乐的听他讲故事，他见敛千秋神色恍惚，便大着胆子偷偷从他碗里夹了块肉，“我们待会儿去哪儿？”
　　敛千秋拾筷，将碗里的牛肉尽数夹进叶青重的碗里，道：“三生坊听戏或是百余堂看画，你想去哪个？”
　　叶青重理所当然的接受了，问他：“你都去过？”
　　“嗯，”敛千秋喝了口汤，神色平静，“不算常客，没什么意思。”
　　叶青重总觉得今晚的敛千秋格外不对劲，像是换了个人，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我想去看话本，你知道宓城哪里有买话本的吗？”叶青重吃完最后一口粉，满足的感叹一声，“太好吃了。”
　　“那便去书行吧，不知现下是否还开着店，”敛千秋也吃完了，他放下筷子，看扒着栏杆伸手逗河里锦鲤的叶青重，眼里终于染上些许笑意，“走了。”
　　叶青重扭头看他，笑着应声：“诶。”

　　二人并肩而行，走过几条长街，最后在敛千秋所说的书行门前停下脚步。
　　人潮如织，叶青重差点被人群冲散。
　　“这是书行？”叶青重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世间竟还有如此地方，话本是成堆摆在小摊上的，吆喝叫卖声不绝，最特别之处，在于这书行虽喧嚣如闹市，但依然能看出秩序井然，叶青重抬头，发现顶上还缀着一粒夜明珠。
　　“我这是在做梦吗？！”
　　叶青重一看见话本，就宛如鱼了入水，怡然自得，他松开死死攥着的敛千秋的衣袖，箭步冲上前，抢下一本步步天涯路，敛千秋在他身后，适时扔下来一粒碎银，摊主笑的合不拢嘴。
　　叶青重只钟爱这一系列，是以他挑了几本让摊主包好，便让敛千秋领着他出书行。
　　“宓城果真是个好地方，”叶青重抱着自己的话本，欢喜的不得了，“我以后一定还要回来的！”
　　敛千秋笑而不语。
　　叶青重越看今晚的敛千秋越不对劲，围着他走了几圈，还想伸手去扯敛千秋的脸：“你不是敛千秋吧？是不是带了人皮面具来骗我？”
　　敛千秋抓住他的手，微微笑道：“何出此言？”
　　果然不是敛千秋！他说话竟有这般文雅？！
　　“你今晚对我这么好，”叶青重一头雾水，“莫非是发了什么大财，还是我在做梦啊？”
　　“不过江湖性情中人而已，”敛千秋温柔注视他道，“有时脾气暴躁了些，但也总有平静下来的时刻。”
　　叶青重没说话，他定定地看了敛千秋半晌，突然转身撒腿就跑。
　　敛千秋身形未动，长鞭一卷，叶青重被扯了回来。
　　他瞥见敛千秋邪气地笑了，这才松了口气道：“这才是敛千秋。”
　　“不喜欢这样？”敛千秋若有所思道，“那个方峰，果然还是不如我。”
　　“...”叶青重气道：“你简直有病！”
　　他甩开敛千秋的袖子，扯下来一块布料。
　　“...”敛千秋盯着破了的袖口，笑了，“断袖之癖算不算病？”
　　叶青重深刻觉得敛千秋是被鬼附身了。

　　回到客栈，叶青重先一步回了房间，并吩咐了小二送水上来沐浴。
　　敛千秋睡在他隔间，叶青重本以为敛千秋还会同自己纠缠一番的，但回了客栈敛千秋竟收敛了许多。
　　路上他二人本在争执今晚如何睡，敛千秋执意要叶青重与他同床而眠，叶青重自然十分拒绝，他又不是真的想跟敛千秋搞什么断袖，出了鸿鹄宫还同他睡在一起的话像什么样子。

　　熄灯而眠，叶青重盖好被子，枕旁放着话本，满足的睡去。
　　只是还未入睡，却听见窗下传来窸窣声响，叶青重坐起身，谨慎的凝神听了片刻，正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眼见一竿细竹探进房内，竹内冒出袅袅细烟。
　　叶青重立时屏住了气息，迷魂药！
　　他蹑手蹑脚的下床，不料踩到了什么东西，一声脆响，叶青重登时僵在原地心跳如擂，冷汗直流。
　　窗台动静一滞，忽然有人破窗而入，叶青重一声敛千秋卡在喉口，房门大开，只着雪白里衣的敛千秋冷着脸长鞭一甩，黑衣人登时摔下窗台。
　　叶青重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忽觉头晕眼花，身体不受控制的软倒在地。
　　最后一眼看见的，便是敛千秋寒着脸往窗前去了的身影。

　　敛千秋将叶青重抱回床上盖好被子，转身看见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我的身份要暴露了，”黑衣人嘶哑着声音道，“信是假的。”
　　敛千秋示意他把信给自己，黑衣人伸出手，毒气已蔓延至他整个右臂，肌肤已开始溃烂。
　　“梦中花，”敛千秋面不改色的接过，点点头，“秦海舍得下血本。”
　　“现下怎么办，若是今晚我未赶到相国府，秦海便知我是假冒的，”黑衣人虽看不清面容，但依稀能看见神色焦急，“少主...”
　　敛千秋笑了笑，他隔空弹指，止住黑衣人周身几大穴位，道：“你并非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黑衣人疑惑看他。
　　敛千秋示意他看向身后，角落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同他衣着相同的黑衣人，就连他躬身行礼时微微向□□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你的任务完成了，回谷里好好养伤吧，”敛千秋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不需要再知晓了。”
　　敛千秋朝黑衣人打了个手势，角落里那人便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信，消失在二人眼前。
　　那黑衣人似是还有话想说，敛千秋却笑道：“你想说什么？”
　　黑衣人低下头，沉默不言。
　　“宿雪与中眠的消息，我不再追究，”敛千秋道，“回谷里去，自会有人处置你。”
　　黑衣人怔了怔，似是想通了，他快速的看了敛千秋一眼，忽然拔刀割向自己脖颈。
　　然而有人出手比他更快，绳索一松一紧之间，黑衣人喉骨尽碎，不过三息之间，已然气绝。
　　敛千秋转身取水净手，身后那人处置好黑衣人的尸体，缓步上前。
　　“千秋，”声音泠泠，如珠玉相撞，倒是把好嗓子，“你越界了。”
　　敛千秋擦干手上的水，没有转身：“何出此言？”
　　“叶青重。”
　　“不过消遣而已，”敛千秋转身看他，神色冷淡，“竟也值当你跑这一趟。”
　　“你不该救他，”那人上前几步，出手向叶青重抓去，“否则今时今日，就不会是如此局面。”
　　敛千秋身形未动，眼睁睁看着他扣紧了叶青重的喉咙，不过几息便涨的面皮通红，只要再稍稍用力，叶青重便会气绝于此。
　　“你想用他来威胁我？”敛千秋神色平淡。
　　那人松开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敛千秋，希望你还是那个无心无情无欲的敛千秋，叶青重我今夜便送去苏湖山庄，你别忘了与我...”
　　话音未落，敛千秋突然出手，招式凌厉，步步取其要害，那人被他迫的直往窗前走，最后一掌差点伤及心肺。
　　敛千秋这才收回手，冷声道：“不要过于得寸进尺，叶青重我自有安排。”
　　那人捂住心口，忍痛垂首，突然低低地笑了：“敛千秋，棋下的太大，可别收不回手。”
　　言罢，他纵身消失于窗下。
　　敛千秋负手立于叶青重床前，看着他睡梦中还紧蹙的眉头，脖颈间淤青刺目，他低叹一声，伸手按在他颈间，催动内力。
　　又取了药膏，仔细擦了一层。
　　做完这些，敛千秋在他床边躺下，他偏过头看着叶青重，捏起他胸前的天海蓝玉，陷入沉思。

作者有话说

　　我的头因取名而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