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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失之度厄 ...

  •   梁昱是被秋枭闹醒的。
      日头落了西,房里的暖炉也烧得有些蔫了,在凛冬的攻势下步步败退,但好歹还守着最后的战线,没叫房里的几位主冻着。
      他的老师还在睡,靠在软靠上低着头,看起来十分乖巧柔顺。一只手缩在被子里,另一只还保持着张开的动作,指甲抵着锉刀。拇指的指甲被修了一半,看起来奇形怪状的,梁昱握住锉刀握了一会后,将未竟之业完成了。
      陵杳跳到了腿上继续闹腾他,被梁昱在脑袋上揉了一把,堪堪压抑住了盖不过的妖兽本性,真正乖巧地扒拉着他的袖子,看他微微起身拿过挂着的外衫,又仔细地给床上的人掖好被角。
      然后又被捏着后颈,提溜了出去。
      陵杳仗着秋枭的身子,毫无心理障碍地蹲在梁昱肩头,跟着他出门吹风。
      夜色渐渐寒凉,梁昱在昏暗下来的街头绕弯,不知要去什么地方,陵杳闲不下来地拿冻凉的鼻子拱他的脖颈,梁昱有些怕痒,想把他拽下来,却发现自己的领口布料都被爪子勾住了,真拽下来这衣服怕是要废,无奈作罢,捏着鼻子忍下来了。
      兜兜转转,梁昱最后去了镇守府,却被告知镇守大人不在府上。一问才知道被秋枭救出来的人终于逃回了家,惊得白烽也亲自出动去了解情况了。
      一夜之间,秋枭的护国神兽之名再次飞也似地传了出去。留下守门的侍卫快把秋枭夸上天了,却不知道正主,不,正主的躯壳正盯着梁昱的衣领悄悄张开了嘴,满眼跃跃欲试。
      隔日,镇守府的侍卫敲开了梁昱的门。昨晚逃回来的林家媳妇睡了一觉,今早醒来突然哭着回忆起婇阳山不止那一个山牢,白烽大约是得了梁昱授意,第一时间就派人过来通知了,自己则带着妖兽司的人先赶去了。
      陵杳本想跟着去的,跳上梁昱肩头的时候却眼前一黑,再眨眼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恶心的感觉兜头蒙来。
      视线模糊不清,眼前一阵阵地旋转,陵杳不适地闭上眼,呕吐的欲望却因此更加清晰起来。他不断地吞咽,喉间的秽物似乎被咽下去了,下一刻又卷土重来,变本加厉地作恶。胃里翻腾,耳旁轰鸣,全身都忍不住颤栗。
      门好像被撞开了。陵杳下意识地死命捂住嘴转向里侧,分出可怜的神智思考该怎么应付梁昱,等了半晌不见动静,来的只有秋枭。
      门大敞开着送进冷风和清醒,陵杳安下心来,又咽下了满嘴酸涩,好歹能睁开眼睛分辨出室内颜色,刚庆幸压下一劫,头一低,就吐了一地。
      酸臭味瞬间冲了满室,陵杳趴在床边又吐了两三次,胃里才舒服了许多。手边没有能用的东西,他闭了闭眼,实在受不了嘴里的味道,默念了声对不住,拿起被角在嘴边擦了擦。
      秋枭在床脚急得乱叫乱转,陵杳自己却是没甚心绪起伏地躺回去,确认没有再吐的欲望以后才慢慢睁开了眼。
      下床叫来侍童收拾房间,陵杳站在风口回神,终于开始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突然病了这一场还迟迟不好。
      看刚刚的那番架势,实在不像是心魔作的恶,倒像是惯常的大病一场的前兆。
      “郎君少安,地上收拾完了,这被褥我拿下去让浣娘去清洗,再拿香给您屋子里去去味。”
      侍童下了楼,没多久,楼梯上又响起了慌慌张张的脚步声,陵杳揉了揉有些干痛的鼻子,转身问怎么了。
      却见了满头大汗的明镜。
      “师尊,小贵人的星象不好了。”明镜似乎是一路疾行过来的,扶着门框大喘气,衣冠都有些散乱,“紫宫虚,开阳隐于增一……避之摇光玉衡……杓北而魁星弱,失度厄……都应在今日。”
      开阳隐于增一……失度厄……紫微宫弱,这是大乱的星象。
      陵杳眼前一黑,又干呕起来。
      “师尊?!”明镜听到声音,赶忙上前扶住陵杳,却被陵杳反手推开了。
      “我,我没事……星盘和算筹呢?”
      不能慌,必须先把梁昱的星象稳下来。
      头疼愈发严重,睁眼都看不仔细,陵杳索性闭上了眼。星盘落定,算筹正位,房内霎时黑暗,又霎时亮起星光。明镜拦他不住,恨恨锤了下门,被迫退出去,为陵杳护法。
      三垣升起,陵杳径直向紫微垣看去。群星暗淡,确如明镜所言,陵杳长出一口气,冷静下来,咬破指尖,迅速探向紫微星。
      血雾弥漫间,陵杳又瞥见度厄未失,他也没多想,只当明镜出了什么差错,重新将注意力放到紫微星上。
      待到紫微垣噬血饱足重新亮起,星盘重归宁静,陵杳却精神了许多。他尚不放心,吩咐完明镜,一刻不停地跟着秋枭去了。半路天忽然暗下来,是拨正星盘所致,陵杳抬头看了几眼,便没再管。
      未进到山洞里,就听喊杀声在耳,陵杳四下一看,没一眼看见梁昱,心里已经慌了。妖兽司的蓝白色衣服在灰暗的山洞中显得亮眼非常,三个人运着各自的法器,在恢复精神的目兽旁边窜上窜下,虽然一时制服不了它,但优势明显。更幸运的是至少目兽周围没有梁昱的踪影,陵杳少少安下心来。再看周围,镇守府的侍卫没有法力,不敢轻易掺和妖兽司和目兽的斗争,收拾完几个浪荡子弟以后,就在一旁安抚被救出来的人,时而对着那几个□□的男人啐上几口。
      仍旧没有梁昱。
      山洞狭窄,人也多,秋枭不方便变出原型,陵杳推他去找梁昱,自己则抽出杳凤剑,欺身对上目兽。
      “郎君小心!”妖兽司当头一人亏了陵杳一剑才堪堪躲过目兽的一爪子,回首看见陵杳竟然直视目兽的眼睛,忍不住大声提醒,“不要对上那畜生的眼睛!”
      陵杳不为所动,左手一抬,风霜卷起三人,将他们放到地上,右手手腕翻转,剑光纷飞,几个闪身就逼近目兽正前方。目兽虽蠢,但也知晓陵杳与它而言的危险,满面的眼睛瞬间泛起莹绿的光芒,不停地往下滴着粘稠的液体,还散发出更加腥臭的味道。
      妖兽司三人面色发青,纷纷撇过脸去不看不闻。
      陵杳下手准,一剑砍一只眼,没几下就让目兽只敢后退了。可再退也在山洞里出不去,它怪叫着挥动双手,震得土石掉落。
      陵杳后望一眼,短时间内这些人都撤不出山洞,不能再拖了。当即收剑回身,左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刀刃。鲜血顺着剑身滴落,一层层化去锈迹,又在瞬间升起盖过目兽腥臭黏液的漫天血味。
      杳凤嗡鸣,剑光大盛,一剑直取目兽面中的眼睛。
      “啊!”
      洞中一阵强光过后,目兽轰然倒下。陵杳还不及拔出杳凤剑,就听身后又一声尖叫。
      “白烽!我要你狗命!”
      幸好,喊的不是梁昱。陵杳闭了闭眼,抬手安抚再次嘶吼的杳凤剑灵,收剑回鞘,冷漠地转身。
      白烽惊魂未定,脸上的神色却不是全然的惊吓,倒像是不忍直视。一个不知道什么模样的男人被镇守府的侍卫按在地上,手里的武器也被夺走了,嘴里还在咒骂个不停。
      “我恨死你了!凭什么主人对你就有格外的耐心和爱?你几次三番逃跑,带人来伤他,他都只是关着你?凭什么我们就得死?”
      不知发的什么疯,陵杳只扫了一眼就没精神看了,他关心的还是梁昱。
      他究竟在哪?秋枭怎么还没有回来?
      正想着,一个侍卫的声音吸引了陵杳的全部注意力。
      “见过小王子。”
      循声望去,梁昱脚步匆匆,跟在秋枭身后朝自己走来。两人对视上,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
      “小贵人去哪了!”“你没事吧?”
      上下一番打量,梁昱只是外衫被划了道口子,身上溅到的几滴血显然也是别人的,总算没伤到,陵杳的心终于能安下来了。神思一松,山洞里又充斥着人声,这时便显得益发的吵闹,他又隐隐有些头疼了。手抬起来还没按上眉心,就被梁昱拽走了。
      “怎么回事?”梁昱看着陵杳手上的剑伤,忽然发了火,“才多久没看着你你又敢动血祭?!不要命了吗?”
      连秋枭也被吓到了,着急忙慌的窜上陵杳的肩膀,朝梁昱露出尖利的牙。陵杳被他吼得发愣,含着“血祭”两个字,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我,我……”
      “你什么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要再敢这般不要命,看我还管不管你!能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动血祭拼命的?”
      梁昱说得凶神恶煞的,手上却轻柔得很,扳着陵杳的指尖,仔仔细细地拿撕下来的布条包住半个手掌,眼里似乎下一秒就能溢出泪水来。
      可陵杳偏偏不配合,反手紧紧攥住梁昱的手腕,也不知道疼,嘴唇哆哆嗦嗦地,半晌却也没说出个字来。这回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血……”
      血祭。
      “你……”
      你为什么会知道血祭?
      “你……”
      你什么时候说过我再不要命,你就不管我了?
      “大……”
      大王!
      陵杳像突然失了声,急死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更加用力,将梁昱的手腕都掐出殷红来。不,是他自己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的布条,又顺着胳膊滴落。但他无暇顾及了。
      说话啊,为什么说不出话来了?你倒是说话啊!陵杳!梁昱不会知道血祭的!只有大王,只有大王才会知道!陵杳!你倒是给我说话啊!
      泪水盈眶,陵杳喉间滑动,终于在双目赤红之前呕出了翻涌而上的鲜血。
      “大王……”

  • 作者有话要说:  军师:为什么我永远在流血!我真的不会失血过多而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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