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疆》风羲和

3、第 3 章

　　楚菡烟无比痛苦地从床上爬下来迎接楚淼嬅。
　　楚淼嬅对她这种惨不忍睹的形象实在是无言以对，赶忙让小丫鬟放下手中的餐盒，又把楚菡烟扶了回去。
　　“你怎么这个样子？这几天你都做什么去了？”
　　楚菡烟扶着自己酸痛的后腰，强忍着不发出什么失礼的声音，“也没什么，就是近来觉得自己个子长得慢了些，饭后运动有些过度，用不了几日就能好了。”
　　“你才几岁年纪，急着长什么个子？一会儿叫个大夫过来，给你开几服药，这几天你就好好歇着吧！”
　　“好姐姐，没事的，不用叫医生，爹娘那边我可不想让他们两个知道。”
　　楚淼嬅伸手弹了弹她的头，叹了口气，“你啊，就不能让我和阿娘省点心？陛下这道圣旨来的不是时候，好不容易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又要乱起来。”
　　“再怎么乱，只要火烧不到咱们家头上，姐姐就不用害怕。”
　　“你倒是没事人似的，爹爹身在官场，即便再洁身自好，也不免会和其他人有所牵连，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真出了事，咱们家可也别想独善其身。”
　　楚菡烟看着她姐姐皱起眉，无端开始杞人忧天起来，内心充满崩溃，自从楚淼嬅开启了老妈子模式后，不管什么事，到了她这儿，全是天大的事，全府上下深受其害。
　　小丫鬟们摆好了饭，一个个十分机灵地从屋子里退了出去，贴心地关好了门。
　　楚菡烟正了颜色，抓住了楚淼嬅的袖子，“姐姐，你先告诉我，娘是怎么说的？”
　　楚淼嬅举起食指比在唇间，目光凌然。
　　“这倒是有趣了，武帝时期的事距现在有一段时间了，那些故人差不多都要做古了，那位公主的事地域又太远，不大方便，只有那位刘大将军住得又近，时间也还好，你说，过几日我们几个小的组个宴会，给他家也下张单子如何？”
　　楚淼嬅绞着手指，目光杂乱，“你确定要查？爹娘肯定是知道实情的，不然也不会叫我不要再问下去，水很深，也很危险。”
　　“我当然知道危险，爹娘不肯说，必定是因为这其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但我不想就这样子糊里糊涂过下去，若说之前那三位得了这批语是因为有人在其间作祟，那我如今是挡了谁的路呢？爹娘平日里小心谨慎，咱们除了闲散的外祖，也没什么富贵亲戚，大哥虽然前程似锦，但成绩也算不上是优秀，你我平日里闭门不出，只有几个姐妹偶尔来玩耍，说实话，咱们又不够出挑，我只是好奇为何这批语会落在我头上。”
　　“你查不到的，爹娘既然知道，就一定会封死所有的口，也不会给你查阅的途径，而且，你没有人手，怎么查，要知道，就连武帝皇后那样惊才绝艳的女子都没能敌过身后算计，你如今还不过是个稚龄孩童，又有什么能力？”
　　“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宁愿死个明白，也不愿意糊涂活着，今日只是我这个稚儿，明日说不定就有人要害咱们全家，有些事情可以装傻，可有些关乎生死的事一定要弄清楚。”
　　“你能做什么？你现在在府中，有人伺候你，你要什么爹娘都会满足你，你要是真的想查，你就不能再通过咱们家，你去哪里找人手，你又去哪里赚取所需要的钱财呢？你真以为这是什么话本上说的，随随便便一出门，就能天降馅饼，从此一切都按照你的心意而来吗？”
　　看着楚菡烟怔怔不说话，楚淼嬅又说道：“就像你刚才说的，咱们家，咱们姐妹俩都不算是出挑的，你现在学的是大家闺秀应学的琴棋书画，这些东西里有什么是你能用到的？你现在就是温室里自小养大的一枝花，只不过爹娘平日里并为拘着你，你比其他花长得野了一点儿而已，一旦放你出去，你怎么活下来？”
　　楚菡烟弱弱地说道：“总归还是有办法的。”
　　“不是我打击你，你要是想去做，首先你得有底气，不然你说的，全是大话空话，作为你的姐姐，我只想说，如果你能太太平平活下去，活得幸福，那些真相根本不重要，即便不知道又怎么样，难道不知道，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吗？咱们和大哥一起读书时，教习师傅说的话我有一句记得最清楚，先把自己活明白了，再去管其他的事情，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说的真相离我们太遥远，至于你身上的那个批语，爹娘会想办法，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好好做你的二小姐，只要享福就可以了。”
　　“姐姐，我不能一辈子都受家族的荫庇。”
　　“没说一辈子，你总要长大，在你长大之前，很多事你都不用考虑。”楚淼嬅把筷子摆好，示意楚菡烟闭嘴吃饭。
　　这顿饭吃得楚菡烟十分煎熬，吃过饭，小丫鬟撤了餐具，楚淼嬅连口茶都没喝，拍了拍楚菡烟的头就走了，她走得很急，像是身后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在追赶。
　　楚菡烟看着她的背影，收敛了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她手中捧的茶慢慢变凉，日头缓缓变换着方位，光影从她脸上漫过，良久，她才抬起手，把那盏茶泼在了地上。

　　楚淼嬅走得急，并没有注意到她那位小妹妹的情绪变化，她满心都是不好，要出事，自己兜不住，小丫鬟跟在她身后五步距离，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看到秋俪斋大门的时候，楚淼嬅终于松了一口气，没等丫鬟通报，就自己撩开帘子，匆匆几步迈了进去。
　　“娘，出事了。”
　　楚夫人正和楚瑜相对无言，默默发愁，就看见一向雅致淡然的大女儿慌张地走进屋来，好歹还记得维持形象。
　　“怎么了，烟儿身子不好？”
　　“不是的——”楚淼嬅抬手挥退了下人，这才想起来行礼，她飞速行了一礼，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整了仪容，这才再次开口，“今日我问娘的那件事，原不是我要问，烟儿不知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现在竟是想要查一查，还说起武帝和文帝时的事，之后，和女儿提议，要给刘大将军家里下单子，女儿说了她，但烟儿似乎还没打消这个念头，我又不想声张，吃过饭便来回您，还请您拿个主意，别再让烟儿……”
　　楚瑜打断了她的话，“不妨事，你不要太过着急，我和你娘自有定夺。”
　　楚夫人招呼楚淼嬅近前来，给她理了理有些汗湿的鬓发，“没事的，不过，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楚淼嬅手抖了抖，垂下头，眼角已是泛出了泪花，“娘，女儿害怕。”
　　“别怕，有爹和娘在，自然会护住你们，你们这几个孩子，怎么一个个的心思这么多。”
　　楚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拖出来一个小几放在身侧，让楚淼嬅坐下，“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爹娘一起给你参谋。”
　　“那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我同沈家妹妹去白龙寺上香，其间，沈家妹妹身子弱，上香后就去了客房稍作休息，我就在后山转了转，还遇上几个友人，说了几句话，后来，我走累了，就叫翠沅去拿软垫来，我就靠在一棵树后，不小心听到三个人在密谈，那天，我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裙子，只要把头藏起来，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我离得又不是很近，那三个人也没有太过遮掩，我听他们说什么十年之期又要开始，这次一定要找到根骨合适的弟子好好教导，我已开始以为是什么江湖门派闲谈，是当见闻听的，没想到他们之后提起了武帝皇后，说当年的血崩致死是有人在背后暗算，还说了几个名字，我听到了六公主和刘大将军父亲的名字，还有几个名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楚淼嬅打了个寒战，手抖得更厉害了，“之后，他们说文皇帝真是能忍，杀母仇人在身边十多年，他竟然能不动声色，还说六公主当年和亲也并非偶然，那三个人又说了什么当时我没记住，但最后提到了咱们家和顾家，说是现在咱们两家最为中立，也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选徒弟就从这两家选好了，最可怕的是，他们提到了那批语，说那批语出世本就是预谋好的，得了那批语的人这一辈子所有的事都会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一生不可违逆，我听他们的意思，就像是献祭时的祭品，根本不像是再说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特别害怕，沈家妹妹正好携着翠沅过来找我，那三个人就离开了，我不敢和别人说，就和沈家妹妹去和主持道别，结果，那个主持的声音好像就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他还对我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
　　楚夫人安抚着她，“那你回来后，怎么没和阿娘说”
　　“我当时太害怕了，我怕说出来后咱们家会受到什么报复，之后也没什么事发生，我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不要再说出来让您和爹爹担心了，谁知道，烟儿她——”
　　楚淼嬅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是我害了她，要是我说出来了，她就不会被批命了。”
　　“这件事和你无关，如今你说出来了，这件事就只有咱们三个知道，烟儿那边等她年纪大些再说，你不用怕，这件事你现在就可以忘掉，以后也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困扰，至于烟儿想查下去，我去和她说，擦干眼泪，你是长姐，不能这样胆怯。”楚瑜严肃地说。
　　“老爷，让嬅儿发泄一下吧！你这个年纪时也没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楚夫人瞪了楚瑜一眼，“嬅儿，说出来就不怕了，之后的事自然有我和你爹爹在，过几天，你和烟儿去你外祖家呆些日子，换换心情。”
　　楚淼嬅擦干了眼泪，闻言道：“那陛下那边？”
　　“不用你担心，有些事，现在你还不应该知道，烟儿也是，去净面，回你的屋子去，一会儿娘去看看你和烟儿，去吧！”
　　楚淼嬅行了礼，告退了。
　　楚夫人看着丫鬟关上门，端起茶盅直接摔在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十分清脆，吓得楚瑜一个激灵。
　　“我说怎么好端端来了个算命的瞎子，原来是早有预谋，怎么，我们家这几年没怎么冒头，这是当咱们家好欺负了？”
　　“夫人，说不定这其中还有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白龙寺的主持是明字辈的后生吧，连我的女儿也敢觊觎，我明日就去掀了他的牌子。”
　　楚瑜大汗，“夫人，你莫要激动，若真是明字辈的后生，这事情就简单了。”
　　楚夫人斜了他一眼，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放心，这几个欺负到我女儿头上的忘八端，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远在白龙寺外的明隐无端打了好几个喷嚏，他连声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接着蹲在树后挖坑，此时他还不知道，他将要背上来自于唐八和扶摇子的两口巨大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