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大桥村》苏何

22、无可奈何花落去

　　
　　整个院子都在为平儿舅舅带未婚妻回来的事兴奋不已，好像没人记得平儿舅舅为何五年不归，没人记得我和平儿舅舅私奔过。看到这种场景我有种疑惑：也许，我只是一直抱着一个梦不放而已，一个从未成真的梦；又或许，我走错了空间。

　　我一直处于游离的状态，白天，晚上，然后再天亮。世界于我似乎失去了意义。我知道我还年轻，生命还有无限可能，失去一个平儿舅舅不算什么。可是，请给我一点时间消沉，就一点时间，可能两天，最多一个月。房子坏了一角还需要时间修补呢。何况是从小便铭刻于心的平儿舅舅。

　　我理着刚从田里采回来的藤菜，新鲜的菜叶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幺嘎嘎家似乎从昨天起就笑声不断。五年的心结随着阿芸的一同回来不攻自破，幺嘎嘎他们能不高兴吗？只是，只是我的心结该怎么解开，应该问，真的能解开吗？

　　一滴泪珠离开眼眶，钻进翠绿的藤菜中间，与露珠混为一体。这样偷偷流两滴泪应该没什么吧？想着想着又一滴坠向地面。

　　眼前忽然伸来一张手掌，刚好接住我下坠的泪，然后掌心收拢。我抬头，陈楚风灿烂的脸近在眼前。“小尾巴，一天不见想我想得哭了吗？”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陈楚风从来都可以那么轻松地玩笑人生，难道他的世界从来都没有痛苦吗？他的笑，如同李风琳所说，可以感染身边的每个人。也许他是天使，虽然这个比喻一定会让他觉得恶心得要命。

　　“阿芸，你干什么？快把背篼放下，小心你的肚子！”平儿舅舅边说边从屋里走出来。那个叫阿芸的背着一大背篼的青草正欲往牛圈方向去。硕大的背篼与她娇小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可是她的表情轻松无比，很上手的样子。“没关系，别看我这样，我力气可大着呢！我以前常常帮爸爸干重活的。”阿芸淳朴的表情让我心里的某根弦被轻轻触动。“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平儿舅舅一把夺过背篼，径直往牛圈走去。阿芸无奈地表情明显夹着一丝幸福，抬头看到坎上的我们，很尴尬地笑笑。

　　“我没看错吧？那是秦平吗？”陈楚风的惊讶地回头问我。我低头不语。他将我打量了良久，问：“怎么了？”我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没什么！”“那女的是谁？”陈楚风紧紧追问。我低头嘟哝着关你什么事？很久都没有他的声音，我好奇地抬头，发现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坎下。这时平儿舅舅走出牛圈，阿芸马上搬来一张板凳给他。

　　我还没反应过来，陈楚风已经如同箭般冲下坎去。平儿舅舅抬头看到陈楚风，目光又饶过他看向不知所措的我。

　　“好久不见！”陈楚风说。

　　“好久不见。”平儿舅舅不动声色地回答。

　　陈楚风兴味盎然地看向阿芸：“怎么不介绍介绍你这位亲戚？”

　　“她不是我的亲戚，”平儿舅舅回答，然后顿了顿，说，“她是我的未婚妻。”

　　我一直咬住嘴唇的牙齿一用力，立刻一丝咸涩味道布满舌尖。

　　陈楚风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平儿舅舅的衣襟，脸孔青筋突起，眼神锋利如剑。我一看不对劲，连忙冲下坎拉住陈楚风。他愤怒地回头看着我吼：“他背弃了你，你现在是在干什么？”我哀伤地拉住他不放，不停摇头。

　　“我们换个地方，然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平儿舅舅说。

　　陈楚风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你在害怕吗？”

　　“我是害怕，”他看了眼我，然后直视陈楚风，“害怕二姐名誉受损，你不怕吗？”

　　陈楚风愤愤地松开手。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儿舅舅，五年前我们都不怕的事现在竟然怕了么？不是说过只要你开始就不会轻易放手吗？现在，为什么又放开手了呢？

　　上午的大溪沟还未全被阳光覆盖，所以空气还带着清晨的味道。平儿舅舅，陈楚风和我三人站在溪沟边，各怀心事。

　　一段沉重的沉默，陈楚风首先打破：“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未婚妻？那小尾巴呢？”虽然很绝望，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期待着平儿舅舅的回答。

　　“对不起！”他看着我真诚地道歉，“我没有办法遵守我们的约定。”

　　我努力睁大眼睛，透过朦胧的泪眼痛心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欲言又止，我耐心地等着，“阿芸怀孕了。”

　　我好像被晴天霹雳给劈到了。我想这是我所设想的他离开我原因里最残忍的。他们不仅要结婚了，并且早有孩子！陈楚风挥拳击中平儿舅舅的左脸。一个趔趄，平儿舅舅倒在地上，嘴角立刻淤青。不解恨的陈楚风捏紧拳头再次飞向平儿舅舅。我立刻扑过去挡在平儿舅舅面前。陈楚风的拳头在我眼前停住，不断颤抖。“你脑袋让牛给踢了？”愤怒至极的他恨声说道，“他不要你了，还和别的女人早有小孩！”“这关你什么事啊？”我无情地反问。陈楚风气得咬牙切齿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我转过身，用手轻轻抚过平儿舅舅嘴角的伤痕，他注视着我，可是我发现我已经看不懂他的眼神了。在泪水奔涌之前我狼狈的离开这荒唐地战场。

　　其实早在五年前我就觉悟了，属于我的某个时代已经随着他的离开而远去。那个时代就是属于我和平儿舅舅幸福的时代。它已离开了五年，可是我现在才明白。

　　我对人生从来没有如此灰心。我终于知道，世界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一切情感经过时间的洗刷后都显得太过苍白而且脆弱。人生如同负重旅行，太多情感只会压得自己寸不难行。所以，平儿舅舅丢了我们的感情丢下我，一个人先走了。

　　“小尾巴，小尾巴！”陈楚风的声音从垭口处传来。我躲到一丛灌木丛后面，看到他急匆匆的跑进我的视线。“你给我出来！就知道躲，你是乌龟吗？”

　　他是傻子吗？为什么总像个超级闲人似的，老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留在我身边。那样总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赖他。小时候以为理所当然，可是现在自己觉得那样的我很可耻。

　　“小尾巴，你快出来吧。心里不痛快找我发泄嘛，别一个人生闷气。”陈楚风徘徊在附近大声说。

　　“小尾巴，再不出来，我就呆在这里不走了。看谁能耗！”他一屁股坐在路边抱胸假寐起来。
　　哎，这个人真是的！罢了罢了！我走出灌木丛。他看也不看我一眼，说：“我还以为你变成木头不能现身了呢？”我睁着肿胀的双眼气呼呼地说：“你很烦呢！连人家伤心都不让，怎么我也是失恋了。”

　　“失恋而已，又不是失去生命。”陈楚风漫不在心地说道。得得！这还是刚刚为我伸拳头揍人的他吗？我坐在他身边，他枕着双手躺下。“小尾巴，你看，太阳快到头顶了。”我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点头说是啊。他说：“正午的太阳很烈哦，可是也热得让人受不了。”我打量着他总觉得他奇怪得紧。“这感情啊就像太阳，越浓烈越可怕。”

　　“你想说什么？”我问。

　　他眼里贼光盛起，“我也不知道，随便说说而已。”

　　“懒得理你！”我甩开头不理他，有病！

　　“小尾巴，”他又轻轻唤道。我下颚枕着膝盖，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好受。可是，失去一个不再爱你的秦平不算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大，也许会有其他人更值得你为他守候一生。”

　　“是吗？比如说呢？”我眯着眼问他。

　　“你脑袋一定是烂泥巴做的！”他言不对题地冲着我劈头就骂。

　　“你的才是呢！尽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人的逻辑可真难赶上！

　　“小尾巴，闭上眼睛。”他坐直面对我说。我惊疑地看着他。他促狭道：“别担心了，不会扑倒你的。”我脸火辣辣的：“再胡说不理你了！”“总之相信我，闭上眼，我没叫你睁开就不许睁眼。”我顺从地闭上眼睛，我倒要看他要搞什么鬼。

　　耳边一直有呼呼的声音，不知他在旁边鼓搞些什么。我不耐烦地不停催他，他说别急嘛。过了会，身边安静下来。我问好了没，没有回答。心里正浮躁，却听到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尾巴，再见了！”我张开眼，他正在垭口处朝我挥挥手然后迅速转过去消失在树林间。
　　搞什么啊？耍我吗？

　　转身，看到身边地上一排潇洒字迹：小尾巴，既然不能爱他，就试着爱上我吧，因为，你早就在我心里了。

　　为什么，你不忘了我呢？我想如果我们之间的某些牵绊能随着你五年前的离开而断开的话，那么我的心就不会随着你越灿烂的笑容而越沉重。有些东西不是不懂，只是不想面对而已，即使现在我已经四面楚歌。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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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米娜桑！七七的悲惨的国庆节啊，不得不当OTAKU的国庆节啊，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