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山河》小蚁同学

3、我的爱人

　　沈山和连人带东西都被阿爹轰了出来，“穷书生，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啊，还想娶我们家小昭，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那穷酸样。“
　　“赵师傅，我和小昭真心相爱，你就成全我们吧。“说完，咣的一声，他的双膝落地，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辈子，他沈山和除了给死去的爹娘跪过，也就那天给赵阿爹跪过了。赵晓昭看到他这样，不禁又哭了。她走到沈山和的旁边，和他一起跪了下来。他们的这一举动吸引了很多人，人群越聚越多，阿爹脸上挂不住了，他赶紧拉起赵晓昭。”死丫头，回去再跟你算账。“然后对沈山和说：”沈先生，谢谢你的抬爱，不过我们家小昭已经许了人家了，请你回去。“说完拉着赵晓昭进了赵家。
　　沈山和在门外一直跪到半夜，直到从蕊把他拉回家。
　　沈山和去赵家提亲的事，在龙子镇传得沸沸扬扬，很快消息就传到了郭有义耳朵里。他郭有义怎么甘心输给沈山和，在他眼里，沈山和就是个小白脸，穷书生，根本配不上他的小昭。
　　郭有义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的“朋友“围攻沈山和，耳边不断传来殴打声和惨叫声，此时的郭有义眼底极冷。
　　“行了，别打了。“他一声令下，一群小弟走向两侧，给他留出过道，他走到沈山和跟前蹲下。
　　“怎么样，沈先生，疼吗？“此时的沈山和浑身是血，无力地爬在冰冷的地上，画面惨不忍睹。他的嘴角抽动了两下。
　　郭有义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右拳一挥，打在沈山和的脸上。“记住今天的疼痛，离赵晓昭远点。“
　　天黑了，从蕊在家里坐立不安，下午沈山和说出去买点东西便走了，但他知道他一定又去赵家了，他怎么那么傻，还没被羞辱够吗。终于她呆不下去了，她得出去找找。当她开门要出去的时候，发现沈山和满身是血的躺在门口，回家的路上都是血印子，他是爬回来的啊。
　　从蕊费劲的把沈山和扶到了床上，她用湿毛巾一点点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听着他嘴里一直喊着赵晓昭的名字，本来止不住的泪流得更凶了。

　　咿咿的一声，门被打开了。赵晓昭探了探头，来人是郭有义。
　　“你怎么又随便进我房间？“
　　“怎么了，我进我未婚妻的房间不行吗？“他的语气不太好。
　　“你别胡说，我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你阿爹已经答应你嫁给我了，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最后三个字他还加重了声音。
　　“可是那是我阿爹的意愿，并不是我的。“赵晓昭深吸一口气，这次她想好好和郭有义谈谈，”我说过我不喜欢你，我爱沈山和，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求求你……“赵晓昭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郭有义狠狠的压在墙上，他冰冷的唇覆了上来，赵晓昭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推开了他，啪的一声，郭有义摸着火辣辣的半边脸。
　　“那个沈山和哪里比得上我，不就认识几个字吗，不还是个窝囊废，被我打连根手指都不敢还。“赵晓昭惊愕的看着他：”你打他了？“
　　“没错，我打他了，那个窝囊废，连床都爬不起来了，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郭有义，我讨厌你。“说完赵晓昭冲了出去。
　　郭有义没有拦着她，“赵晓昭，我喜欢你。“他对着空气孤独的说。

　　当沈山和醒来的时候了，已经是三天后了。
　　沈山和微微睁开眼睛，轻轻动一下都感觉浑身疼痛，“哥，你终于醒了。“手里还端着药的从蕊激动地说。
　　“我睡了多久？“沈山和问，声音有些沙哑。
　　“你一昏就昏了三天，可把我吓坏了。“沈山和接过从蕊手里的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嘴里盘旋，他不禁皱眉。”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红烧肉好不好，不行，你刚醒，该吃点清淡的……“
　　“她怎么样了？“从蕊刚有的喜悦又变成了死灰。她轻哼了两声，”她能怎么样，马上就要做新娘子的人，当然是乐不思蜀啊。“
　　“你什么意思？“沈山和眼圈微红。
　　”赵家已经和郭家见过面了，估计很快就要完婚了。“
　　“不可能，她不会嫁给郭有义的。“沈山和颤抖地说。
　　“醒醒吧，沈山和，她和她阿爹一样爱慕虚荣，你还在这躺着，人家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穿大红袍子了。“
　　“你胡说，她不会背叛我的。“沈山和向从蕊吼道。从蕊被他吓得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对不起，小蕊，我太激动了。“看着哭个不停的从蕊，沈山和轻轻安抚着。
　　“沈山和，为什么你眼睛里只有她，你才刚醒，第一件事就问她，你为什么从来都看不见我对你的爱。“
　　“小蕊“沈山和的眼神有些迷离，他不敢相信从蕊对他……
　　“小蕊，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他还能说些什么呢，可千言万语中从蕊最不想听到的话，大概就是这三个字了。

　　第二天，从蕊再次打开沈山和房门的时候，沈山和已经不在了，衣柜里的几件衣服也不在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在躲她吗？从蕊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底绝望极了。
　　沈山和走了，他并不是想逃脱什么，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一些时间去修养自己残破的身体，需要一些时间去面对爱慕自己的妹妹，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他和小昭的未来。可是当他把这一切都想好时，一切又都变了。
　　他用铁钎一点点向坑里填土，将从蕊的尸体渐渐埋没，他的眼睛已经彻底的凹陷了进去，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赵晓昭在旁边不停用丝绢擦着眼泪。日本人来的时候，她和阿爹被郭有义送到了安全的地方，逃过了一劫，而从蕊却是不幸的，他被日本鬼子，虐待折磨，精神上受不了打击，最后上吊自杀了，不只是她，许多无辜百姓被屠杀，许多清白妇女被玷污。龙子镇如今一片狼藉，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平静的小镇不再平静了。
　　“山和，节哀吧。“
　　“小昭，我对不起她，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他又开始自责了。
　　赵晓昭看着那坟，又想起来了那天她从郭有义那里跑出来，想要看沈山和，从蕊却在门口拦住了她，死活不让她出去，那时还有血有肉，如今却躺在了冰冷的泥土中，想着小昭的鼻子又是一酸。
　　送走了从蕊，太阳已经下山了，沈山和走在死寂的巷子里，彼此沉默，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沈山和一把抓住赵晓昭的手臂，小昭怔了怔，回头与他对视。
　　“小昭，我想去参军。“赵晓昭看着他沉默了一会，许久，她缓缓开口，”我支持你。“她知道他心中有太多的怒火，他要为从蕊报仇，要为龙子镇遇害的镇民报仇，更要为中华民族死去的百姓报仇。而她即使知道他可能回不来，但她会支持他，因为她的爱人不怕，她也会勇敢。

　　“小昭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外面风声正紧，你一个女孩子……“
　　“我和沈山和出去的。“郭有义的脸瞬间僵住了，”“你们去干嘛了？”
　　“她妹妹没了，我去帮她处理后事。”
　　“她妹妹没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赵晓昭你是我未婚妻，我的未婚妻。你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够了，现在国难当头，你还在扯这些没有意义的关系，家都快没了，你怎么还在儿女情长！”赵晓昭几乎是吼着对他说的。郭有义明显被赵晓昭的这几句话震住了，他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晓昭，“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有意义的呢？”
　　“参军，保家卫国，打走日本侵略者，保卫我大中华。”
　　赵晓昭的声音在郭有义的耳边回荡。让他久久不能入眠。
　　一个月后，沈山和去参军了，郭有义也去参军了，龙子镇上还活着的青年都去参军了。
　　临别时，赵晓昭塞给沈山和两双新鞋子，那是她几天几夜赶做出来的。
　　“天气越来越冷了，别总穿那双破鞋子了。”沈山和轻轻点头。赵晓昭又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平安符，把其中一个放在沈山和的手心。“我从龙子庙里求来的，你要一直带着它。”
　　“我会的。”沈山和将赵晓昭轻轻拥入怀里。她说，“山和，我等你回来。”从她的怀里出来，赵晓昭走向了郭有义。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的。”他轻笑了一下，“小昭，这次我不仅是为了你，我更是为了我的国家。”听到他这么说，赵晓昭也笑了，笑的好美，她把另一个平安符递给了郭有义，“活着回来。”郭有义轻轻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我会的。”之后青年们踏上了开往延安的火车。
　　赵晓昭看着渐行渐远的列车，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大喊：“活着回来。”空荡的山谷回荡着她的声音，凄惨而又嘹亮。

　　沈山和刚走的一段时间，赵晓昭一直和他有着书信的往来。他说：“政委说他文邹邹的，太秀气，不像是能打仗的料，倒是郭有义总是受到表扬，跟战友们混的也熟”他说，他要像郭有义学习。她回信安慰他说，“没关系的，时间久了，大家就都熟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向别人证明，你不仅能写字，还能打仗。”
　　还有一次，沈山和寄来一封信，信封里还夹着两块糖，他说，他今天帮营里写大字报，政委终于表扬他了，还给他两块糖，说是苏联产的，可好吃哩。赵晓昭看完信后，拿起一块糖，剥开精美的糖纸，却看见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她轻佻眉毛，把糖放在嘴里，是苦的，一嚼还有酒流了出来。多年以后，赵晓昭才知道那个糖是酒心巧克力。
　　后来……信就断了，战事不断加剧，邮递产业基本中断，况且沈山和和部队转战不同战场，就算信寄出去了，他也不一定能收到。
　　赵晓昭趴在桌子上，一封封的读着他写给她的信。信不多，但那是她的精神支柱。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她想他，山和，她的爱人，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列车载着青年们回到了龙子镇，外面的欢笑声好大，吓走了坐在赵晓昭屋顶上休憩的麻雀。
　　一个脚步声逐渐靠近赵晓昭的房子，突然虚掩着的门咿咿的一声被推开了。
　　“小昭，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很激动，甚至带着些颤抖，眉宇间已经浑然不见当年的顽劣之气。赵晓昭停住了手中的活，微微笑了一下，“回来就好。”赵晓昭唤郭有义坐下，自己给他倒茶，郭有义看她的动作，才发现她已经看不见了。
　　“小昭，你阿爹呢？”郭有义只是随便一问，可赵晓昭倒茶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把茶壶放在石桌上，“没了。”
　　“没了？”郭有义有些惊讶。
　　“嗯，你们走的第二年，又有一个将近一个连的日本兵来了龙子镇，几个日本人想要欺负我，阿爹为了保护我，被日本人开枪打死了。”
　　她一直以为阿爹向来金钱至上，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可是当他死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和别人的阿爹一样爱着自己的女儿，他愿意为她牺牲一切。
　　郭有义狠狠地凿了一下石桌，大骂：“狗日的！”
　　“那你的眼睛怎么回事？”郭有义骂完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还是阿爹死的那年，日本人在龙子镇兴风作浪，是八路军解救了我们，在逃亡的路上，日本人穷追不舍，一颗手榴弹飞了过来，我为了保护王大娘的两个小孙子，眼睛被炸瞎了。”她一点点地叙述着她的故事，他听得心如刀割。
　　“小昭，你很棒。你的眼睛还是那么美，你是英雄，山和也是英雄。”赵晓昭心头一震，他们最后还是说到了沈山和，赵晓昭吸了一下鼻子，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对不起，我没把他带回来。”郭有义的眼圈也红了，不禁流下男儿泪。沈山和死了，一年前赵晓昭就知道了，那天她收到了信，她很激动，山和又给她寄信了，她赶紧让人念给她听，可是那信不是沈山和寄的，而是郭有义的，他在信中告诉他沈山和死去的消息。在一次输送群众撤退的途中，遇到了日本人的埋伏，沈山和为了保护群众，让郭有义护送他们走，而自己去引开敌人，他在要离开的时候，回头对郭有义大喊：“照顾好她。”沈山和走了，和许多战士一样牺牲了，她的爱人走了，为了中华民族的独立离开了。
　　抗战胜利第二年，龙子镇为死去的战士们建了英雄纪念碑，碑建好的第一天，赵晓昭在碑前的土地上用手刨了一个坑，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埋在了碑前，她说：“山和，你骗我,这糖一点也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