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妄想》有桔

6、她回来的第一夜

　　凌晨时分，窗外有小雪纷纷落下。

　　外面很冷，房间里温暖如春，玻璃上蒙着一层细细的水雾。

　　孤独的壁灯照在床头一只套套的包装袋上，反射着宛如从异世界而来的诱人光泽。像这样被撕开的包装袋，床边的地毯上也有一只，不远处的沙发里还塞着两只。

　　在今晚之前，高歌从没用过这个，但尝试过第一次之后，很快就有了第二三四次。

　　初次体会的瞬间他很想大声嘶吼，却只能用力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快乐。

　　令他有点迷茫的是，在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激情中，她始终没有允许他亲吻，他们就像是真实的陌生人一样，没有目的不知轻重地纠缠着，令他感到窒息。

　　后来，陈默平复着呼吸，抬眼怔怔看着他。

　　当下高歌的胸中有无限表达欲，踌躇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手：你一点都有没变。

　　陈默讪讪地看向别处：“怎么可能。”

　　如今的她美丽富有，所到之处尽是仰慕和巴结，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变。

　　而高歌却有点执拗地继续比划：晚上在走廊里，你一说话，我就认出来了。

　　“是么。”

　　陈默兴致缺缺地说完，背过身独自睡去。

　　高歌还醒着，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难以避免地，他想起了从前的陈默。

　　从前的她是什么样子？高歌突然想起高中开学的第一天，他挤在人堆中，抬头盯着教学楼大厅里那块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正在滚动播放每个班级的师生名单，那个少女就站在他的侧前方。

　　她很瘦，扎着简单的马尾，却染着一头淡粉色的头发。不止高歌，周围很多同学都在好奇地偷偷瞄向她。

　　除了耀眼的粉发，她还有张漂亮的小圆脸。

　　当她抬起头看大屏幕的时候，高歌又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她发亮的、汗涔涔的额头。

　　少女的眼睛又黑又亮，透着无限期待的神采，似乎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开心地咧嘴笑了。

　　“高一六班。”她自言自语着。

　　声音很轻，但还是被不远处的高歌听到了，因为当时他正在盯着她软软的嘴巴。

　　心念一动，高歌也转头看向大屏幕，他的名字竟然也在高一六班。

　　“那个同学！”人群外传来了教导主任的声音，中年男子指着粉发少女，语气严厉地喝斥道，“我们实验中学不允许染发！”

　　那少女居然没有生气，甚至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窘迫之情。

　　她扭过头，坦然地笑着大声说：“老师，这是暑假里为了奖励自己考上实验中学染的，今天放学后我就染回去。”

　　明明初见时，她并不是同学们口中那讨人厌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可爱。

　　眼前仿佛再次布满了夕阳，瘦骨嶙峋的少女就瘫坐在眼前，这次高歌没有迟疑，迅速脱下校服冲过去一把将她裹住，然后拥进怀里。

　　可那只是他可怜的幻想罢了。

　　当年的他并没有英雄救美的情结，他只是受不了在走廊上对视时少女求救般的视线，他被心头莫名的愤怒所操控，转身向她奔去，想把她从她们的手里给拽回来。

　　事实是，他被她们的同伙拦在半路，那群男生凶神恶煞，一把将他推进了男厕。

　　——还想喊？哈哈哈哈哈，学霸，现在已经放学了，楼里没人了，老师也走了！

　　——你给我老实点！

　　——嘘！听，给你听点好东西，别**不知好歹！

　　无力脱身的高歌被他们嘻嘻哈哈地按在墙上，被迫一起听隔壁女厕里传来的声音。一墙之隔，他听见很多女生在笑，却有一个声音夹在其中，正不停地咒骂着。那是陈默的声音。

　　最终，骂声越来越小，变成了低低的哭泣。

　　他听着，心头那股莫名的怒气再次熊熊燃起。高歌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他奋力挥舞起手臂，拳打脚踢，竟挣开了身边那三个高三的男生。正当他以为自己可以突出重围奔去隔壁救出陈默时，有人用拖把杆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恍惚间，他听到了打火机的咔嚓声，有人开始抽烟，下一秒，一枚滚烫的烟头用力戳进他的上臂。

　　后面的回忆，他不愿再继续。

　　虽然从十七岁的暑假高歌便开始学习拳击和格斗，二十岁出头他就可以一脚踢翻教练，可平静的现实生活里却再也没有这些技能的用武之地了。

　　他早就明白，有些事情当时没有做，以后也没有机会做了。

　　十年来，戳进他心窝的永远都是走廊上对视的那一刹，少女由哀求转为绝望的目光。

　　太痛了。

　　***

　　高歌出神地盯着眼前仿佛艺术品般的光滑后背，心头爱意与愧意交织。

　　如今陈默骨肉匀称，线条绝美，还拥有着肉眼可见的漂亮背肌，令人想要去温柔欣赏。于是高歌再也忍不住，小心翼翼伸出手，打算从背后抱住她。

　　“嗯......”

　　沉睡中的陈默似乎满足地哼了一声，高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随即默默收回。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转过身，半睁开朦胧的双眼，出神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努力辨认。

　　良久，她才用梦呓般模糊不清的声音说：“你还没走啊......”

　　高歌满心的热烈瞬间冷却，她把他当成什么了？可转念一想，他确实也不是她的什么。

　　他们对视了几秒，高歌感觉身体又开始发热，他便有些难为情地对她笑了一下。床头的壁灯映在陈默漆黑的眼眸里，化作了宇宙间闪耀的星。她并没有回应他的笑，目光径直越过他肩侧，看向了窗外。

　　“下雪了。”她喃喃说。

　　高歌点点头。

　　有那么一刻，他非常想拥着她深深吻下去，虽然他从未接过吻，根本不会。

　　下一秒，陈默已经懒散地收回了视线，她再次闭上眼睛，语气有些冷淡地说：“把灯关了。”

　　高歌连忙起身伸手去关灯，再次看向陈默时，她已经背过身去睡着了。

　　***

　　七点的闹铃雷打不动地响了。

　　陈默缓缓睁开眼睛，心满意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难得昨晚整夜无梦，睡了个绵长的好觉。窗帘半闭，窗外已经有了亮光，对了，她记得昨晚好像下雪了。

　　男人侧身注视着她，背光里的那张脸还算好看。

　　这样的画面突然撞进脑中，陈默下意识扭头看去，身旁空空荡荡，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对了，昨晚是高歌陪她的。

　　高歌，她那位高中同学，天之骄子，实验中学的万人迷，在二十七八的年纪脱掉衣服，展现在她眼前的是瘦而不柴的修长身体，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肉轮廓淡淡的，带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干净与青涩。

　　他用双手撑在她的肩两侧，垂下头，却有些无助地躲闪着视线，终于红着脸抬起一只手，尴尬地比划：我没有经验。

　　居然还是个处男，真是有点震撼。

　　陈默想着，难免回忆起昨晚他笨拙粗糙表现。态度一百分，努力一百分，技巧零分。

　　一开始，陈默照例嗯嗯啊啊地装腔作势，没想到这位哑巴同学竟有使不完的劲，是量变引发的质变没错了，她甚至体会到身处寂静森林中，被野兽一边撕咬一边舔舐的濒死感，好像全世界都禁了声，只有她不管不顾地在那极度愉快地嗯嗯啊啊。

　　真的是超级巨大的快乐了。

　　回到冬城的第一晚，便拿下了当年爱而不得的人，还算满意。陈默回想着昨晚的战绩，忍不住勾起嘴角。

　　起身走向浴室时，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环顾这间卧室，房间里异常整洁，昨夜明明是一番混乱，可是被她撕开四处乱扔的包装袋已经躺在了垃圾桶里，就连那一件件被他匆忙剥掉的衣物，如今也被人从地上捡起，安静地搁在床尾。

　　见鬼了？

　　很快她就意识到做客房服务的不是别人，正是不辞而别的高歌。

　　与此同时，意识里闪过后背被那双带薄茧的粗糙大手抚过的感觉，而那只手还在她熟睡以后，认认真真把之前粗暴扯开的衣服从地上捡起，放好......

　　陈默不免打了个冷颤。

　　有点，太稀奇了......

　　打住。对于昨晚的回顾似乎有点过度频繁了，理智提醒陈默，她和高歌之间的旧账已经算清，不会再发生什么了。

　　她该做的是照例用完弃之。

　　陈默站在花洒下放空大脑，闭上眼睛大口呼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