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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魂归 ...

  •   “轻拔浅揠声短长,疾徐洪纖抑复扬。瓶笙吐韵出凤窍,云车碾响升苍茫。”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女子一边抚琴,一边朱唇轻启向那虚空中吐出几个字,最后的一抹琴音多了柔和婉转,却挡不住女子心中的决绝,为君顾,身九死而不一悔!荡气回肠的幽歌终于成了她的挽歌,一把红筝在破裂的天地间回荡,如飘落的枫叶,刺目、诛心。

      ”为君,忘死!

      为君,断魂!

      为君,夺命!

      愿君,安乐!“

      红筝坠地,风吹过女子眼角的泪斑,带走她最后的呢喃。

      十万方土刹时枯焦,女子像一张掉线的风筝又失去风的依托追随那把红筝轻飘飘地坠落,坠地一刹也化为风里流散,天地间琴声犹在耳,却剩茫茫一片。

      “狐狸,我又做梦了!好不凄惨!”泪湿了长发,女孩儿一双圆圆大眼睛嵌在一张白皙灵秀的脸上,长长的眼睑轻垂下来,如水温柔宛转,可一睁眼透出狡黠,像水里跳跃而出的鱼,她高举了双手,伸一个长长的懒腰。“狐狸,我最近怎么总是做同一个梦,你说我不会是撞邪了吧!不会不会,有你在,又怎么会撞邪?”

      “你且把梦说来听听!”旁边是一个月白衣衫的男子,纤尘不染,像夜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月亮,他说话的语气却是懒洋洋的,带着游戏人间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更不放在心上的浪荡不羁。

      女孩儿被他问得一愣,手指牵过一缕头发捋了捋、想了想,却终于想不起来,摇摇头有些泻气地说道,“又忘了!每次都只有做梦的时候记得,可一睁开眼什么都忘了!”

      “忘了好,想那些没用的做甚!”狐狸向他眨了眨眼,他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带了桃花,那样的一双眼睛就像装着桃花酿,散发着可以醉人的微光,微微一笑,酒不醉人人自醉。

      女孩儿却清醒得很,一点儿也没有醉,这张脸她看了好多年了,从没有醉过,但他这样笑,让她嗅到一丝危险的信号,她也跟着呵呵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她一边保持着这种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表情,一边慢慢地往后退,她再退一步,左手边就是门,只要出了门,她就可以跑了,跑到人群中去,熙熙攘攘,她就是一条跳进大河的鱼,他就抓不到她了。她的手终于摸着门把了,只要一扯开,轻轻一推,她就是出笼的鸟。

      “给你浇水的时间到了!”狐狸的声音慢条斯理带着揶揄,分明早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是啊,在他这只狐大仙的面前,她的微末伎俩毕竟算不得什么,虽然她从未成功过,但总有一天会逃出他的狐狸魔爪。她心里把狐狸又腹诽了一遍,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心里,推了一下门,果然这门跟墙一样,被他施了定术。她狠狠瞪了狐狸一眼,这只老奸巨猾的家伙,仗着有几分灵力便欺负微小!

      不能明目张胆地反抗,只好继续腹诽,却被一条像是长了手的锦带一把挽住,整个人扑通一声被丢进了那只黑漆漆的大缸里。完了,又是几月不见天日了。

      “非几月,此次是一年!”外面传来的声音让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要把这缸砸破,又得变回原形了。缸里的水刚一沾身,女娃便变成了一株似莲非莲的黑色植物。令狐白芷走到缸边,轻声道,“这才乖!”拿出一柄蛇形小剑,在食指割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冒了出来,他立刻把手指浸入缸缸里,那平静的水面沾了血,立刻像水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哧溜哧溜的冒起一阵阵白烟,这水竟是极冷,待他把手指拿出来,已冻成一根雪白的冰条。

      幽冥府某处隐蔽的角落,一把红筝悬浮在半空之中,兴是许久没人弹了,显得分外凄清萧条。忽然铮弦动了,铮铮之音如泉水汩汩滚出,弦音如铁马金戈,如千万军马征战,短兵相接,依稀可以看见四处狼烟峰起,刹时,天地变色!

      若是有见识过十万年前那场众神之战的人,一定会有认得这把红筝的,此乃上古上神东方珏之神器,上神早已香消玉殒,魂魄尽毁!她的神器红筝亦不知所踪,却不想今日在幽冥重现。此一曲大有萧杀之意,定不会有好的征兆。一曲毕,红筝又寂然!停顿片刻,又发出幽幽的光芒,竟是魂魄!那魂魄或是被拘在神器里的,那这到底拘的谁之魂魄呢?刚才这杀伐之声定是因此而起,倒像是这魂魄被困在这神器之中要冲破而出,幽幽之光如不断聚集的萤萤之火,像从山顶滚下来的一个雪球,那座山很高,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山好像没有尽头,雪球也汇聚得更加无限大,笼罩在整个红筝之上,好像就差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了!如此下去,只怕这把上古的神器也不能再拘着这凶悍的魂魄几时了,到时只怕又是一场血风腥风的浩劫了。

      红筝出现在幽冥境界本就是一件奇怪而隐秘的事,上神陨没已有十万年,红筝失踪也已十万年了。此红筝可以摄魂魄,并不是人人都可使得,只有它的主人上神东方珏才可使得,她魂魄消散之前最后一次使用这把神器,也已经是近十万年前的事了,也就是说这魂魄被困在神器里也快有近十万年了,却未自行陨灭,这已经是个奇迹了!现如今这魂魄还大有破筝而出的迹象,更说明被摄的魂魄绝非平庸,一定是足以震动六界的人物,一定是会让整个六界风云巨变的人物!

      幽冥界位于人间之下地宫深处,原本是一块极寒极阴的蛮荒之地,与天界相隔至远,中间又有繁华纷杂的人族隔绝其间,所以若干年来倒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一来幽冥不知何原因一直沉寂不发,似像钻入泥底的鱼鳅,别说出来露一露脸,倒巴不得藏得越深越隐秘的好,在天界眼里便是他们怕了,夹起尾巴做人。二来幽冥一界成立时间也尚短,乃十万年前一役,战败的神仙堕下神山逃难至此,原本仓促,在上神们看来已是一众乌合,但真正让神界安下心来的是那一役他们所效忠的首领已然被神兵所戮,身首被神器戮成三截,分于三山之中,双脚葬于南面咸阴山、身体葬于居中缟羝山、首葬于常阳山,魂魄亦早被神兵所毁,十万年前的天神魔尊早已不复存在,余兵在天界眼中不过蝼蚁耳,翻不出任何风浪,!留得幽冥在不过是众神向六界展现他们的仁慈而已,让六界看到,这个所谓的与神分庭礼抗的幽冥不过是天界捏在拇指间的一只蝼蚁,只要天神们轻轻一捏,便会尸骨无存,这倒成了统领六界现成的警示,幽冥界首领何等蛮横曾经更让天地为之变色,倒头来不也是被天神灭了,倒头来幽冥不也落得如蝼蚁仰天之鼻息,幽冥有今日,若其他界胆有异心,下肠只会比这幽冥更加悲惨。这反倒成了天界悬在各界头上的一把利刃,众神焉得不借此表现一下神悲悯的慈悲之怀?在各界眼里又焉不知这不过是假慈悲罢了。

      十万年前那一战之前,天地乃是混沌初开,除了人族以外,一切尚未形成规矩,更没有天帝,也没有幽冥界,那一战,乃是众神之战,众神互相挥戈。那一战后,让众神所惧的那个神,现在被称为魔的已然战败身殒。神界从此高枕,建立了次序,有了天帝,天帝又封了众神,而另战败的神黯然撤退,他们找到了幽僻的一方灵土,改为幽冥界,自此神族一分为二,一为神,一为魔。但众神哪知,世间焉有永世的安宁,落拓的神即使堕为魔也决不会永远的做一只蝼蚁,也不会一直缩着头过日子,落拓入平阳的老虎依然是老虎,永远不会变成一只猫的!况且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原本同出一源的神幽两界,战争虽然还未起,却只是暗藏着迟与早的事,就像那口架在熊熊大火上炙烤着的巨大的锅,锅再大,却也经不起每日大火的烈焰,终有一日便会沸腾,又或许把锅里的东西烧干、烧胡,更或者干脆把锅给烧得龟裂,最后彻底的分崩离析。

      珏珏听到狐狸说要在缸里呆上一年,心里真是叫苦不迭!可知道,她在这口黑漆漆的缸里已呆了快有十万年了,当然这是老狐狸告诉她的,但从她记事以来也有几百年了,也是时常与这口大黑水缸为伴,这真是苦闷至极的日子,四处都是冰冷,那缸里一定是装了天地间至寒的冰水,每一滴水都浸得骨肉发痛,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啃啮着她的骨头和肉,她好像还听到牙齿咬合时发出的碰撞的声音。她窃想这老狐狸上辈子跟她一定有仇,所以才会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折磨她!还说这是助她修炼、助她修复生机,有哪个妖是这样修炼的,况且从她记事几百年来她不一直都是生龙活虎的!这不过就是为他的恶行找个借口罢了,她这颗草现在落在狐狸手中,罢了!罢了!好草不吃眼前亏,暂忍一时,待得他日逃出,一定也要让他尝尝被这寒冰水撕咬的滋味。她想着、想着,只觉眼皮已越来越重了,已沉沉睡去。

      令孤白芷望着那黑色水缸轻然一笑,如桃花拂面,面上却是人间浮华浪子般的不羁,他摊开手心,懒洋洋地说道,“珏珏,来吧!”那口原本笨重的黑漆漆的大水缸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化成了一个比拇指还要小的黑色宝瓶模样,他吹一口气,又变出了一根黑色的细绳子,那绳子像一根虫爬过那宝瓶口的细隙,他拎起细绳,把那个精巧的黑色宝瓶挂在了脖子上,正好落上他的胸口处,立时整个人都好像冒起了一层白烟,那是极寒的冰才会冒出的白气,整个人像冒了烟,头发丝,眉梢、汗毛尖上都敷上了一层白,整个人冻得一片铁青,他张开嘴,一团赤烈的火焰吐了出来,周身立刻被这火焰包裹,像是长出了火焰的翅膀,踏着焰火直升天际而去了。

      令孤白芷在南天门外停了下来,自息灭了一身狐火,立时眉毛肌肤又结了一层白色,他叹口气,即到了天庭中神仙是非也多,他自不可能再用狐火燃于体外,看来这狐火得先自焚五脏,思想间运起灵力,眉心火光大盛,又徐徐收敛,身体表面那层薄冰方才化为水蒸气升腾而去。

      “珏珏,今日便带你进天界看看,你也有快十万年没有见到他了吧!”白芷手指拈在胸前的宝瓶上,隔物传音。可瓶里的那株草却受不了那奇寒刺骨,早就练就了一身蟾蜍冬眠的本事,此刻正睡得香呢!白芷仰头叹了叹,自己这自在狐狸做惯了,真不知道为何还要自揽了这麻烦,且一揽便是十万年,虽如此这丫头却还不知在心里怎样地腹诽着他呢!可叹,真是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负手在背,眼落桃花,可不知此刻正被自身的狐火焚着五内,心中的凄苦又谁知呢!在其他神仙眼里他自然还是那个翩翩上神公子,光华流转不可方物,因为他可是一只很注重个人仪表的狐狸,步履生花,比凌波仙子的微步还要曼妙几分。

      “淼晔君!”一个隐藏无限心事仿佛欲说还休的声音,白芷轻捋了捋头发,即使是他不喜欢的人也要注意仪表,仪表在他心中第一,不过这世上又有几个是他喜欢的呢?他的嘴角带着微微讥讽,算是自嘲。一转身,便又是温润含笑,桃花千里,眼波无尘,今日他着了一身绛色,他的手指轻拈了一下胸前宝瓶,心想倒与这墨色十分相配,向已然走到眼前着紫衣华服的女子不失礼的应道,“公主,近来可好!”

      “淼晔君,清霜一切皆好,倒是你,上万年不曾见,竟又清减了许多。”公主说着,粉脸微红,女儿家的心事即使神仙也难开口,她话锋一转道,“淼晔君定好好保重仙体,不然,父王该要担忧了!”说罢,一双杏眼眼波流转,似还有许多话说,望着白芷,倒希望他能主动挑起话端。

      白芷却只是彬彬拱了拱手道,“公主多虑、无妨!无妨!”看着眼前的天界第一美人笑意盈盈,自己却是波澜不惊,心想倒是与她有一二分相似,只是神韵相去甚远,这世间又怎有人及她万分之一,或者真有人比她好千万倍、只在他心里,依然无人可及。他转念又想,或许只因为她是他选定的人所以才有如此心思,终还是绕了弯的赞许自己罢了。

      “淼晔君!”清霜公主本欲待与他多说几句,却见他答完便笑而不语,便鼓起勇气,主动开口,心想我已求了母后,母后不允说他不喜女色,好龙阳,非佳侣,可若能与他举案齐眉,她又焉在乎其他?心思百转,又欲开口,却远处的神络绎到了,见着淼晔君似见到了天界稀客,一个一个凑上去似有说不完的话,只好把一肚子的水憋了回去,依依不舍的望向她心中的淼晔君,却见他正与众神怡然谈笑,又是一番风华浓茂,风生水转,心想下次见面又不知何时了?只是她求母后未允,拉下脸去求了父王,不成想父王竟应允了,原本父帝早有此意,想必也是觉得他二人乃佳偶,且说是要在今日大殿当众为她指婚,思及此,又觉得这一时半会的愁怨倒也算不得什么。

      大殿之内已是一派歌舞呈祥,四海升平之泰。高高在上的天帝着深黑紫袍,带金龙冠,高高安座帝椅之上,看如今这般祥和欣荣,心里很是有一番感喟,在他的统辖之下,果然是六界归一。虽然六界从来都没有实际一统过,而其他五界也从未向天帝表过称臣之意,但天帝的思量无弗远界,行动未到,思想已至。天帝拂了拂髭须,在这高高帝椅之上即使坐着,也可以将这偌大的天庭尽观眼底,此时他看见已经近万年未上天庭的令狐白芷正与众神一道向天庭走来,他不由得更加得意。天界关于他的谣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也早已传到他的耳里,不过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并不影响他对他的看法,他是六界之中除了已逝去的那个人外,让他最为忌惮的人,他很识相,并没有提过那场战役半字,甚至他好像完全不知道有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众神之战!

      这很好,但这也正是他所忌惮的,不知他真是全然无心,还是藏得太深,不过,这十万年来,他倒是做起了自在散仙,在除了幽冥界外的各界游荡,一些关于他特殊的个人癖好也就此传开,总算他这么多年安然过了。今日他便要当着天界众神,宣布一件天家的大喜事。又心想,“淼晔,今日便是你妖界与天界缔结盟誓之日!若非你在妖界有个好出生,若非现在统一六界迫在眉睫,我又怎么会将清霜指婚给你一只狐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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