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知我非良人》浮布十

2、北上

　　“前面还有一个村庄，快来。”
　　“这一户粮食多，赶紧的。”
　　嘈杂的脚步声与人声在耳边响起，但紧接着，却是痛苦的尖叫声。
　　“大人饶命啊，这是最后的粮食了，您要是全拿了，我一家人该怎么办啊。”
　　“可怜可怜我们一家子吧，我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呢。”
　　然而并没有用，阻拦的人一律踢到一旁，直到最后抢劫的人也终于不耐烦了，下令屠村，女的带走，其余的杀绝。
　　最后还能想起的，是一张陌生的女人的脸，她在笑，她还抱抱少年，伸出手擦干他未察觉的泪水，她告诉我安静的呆在这里，不要出声，不要出去，捂住耳朵，她还让少年照顾好她的孩子，两个人都要活着。
　　然后她转身，带着一把柴刀，出了地窖，不顾她自己绑着双手，嘴里塞着布，泪流满面却依旧匍匐着爬向她的孩子，和一个被吓傻的少年。
　　当听见那个女人沙哑的嘶叫声时，少年下意识的捂住了孩子的耳朵。声音并不好听，还夹杂着旁人带有欲望的笑声，但是很快，他人的笑声变为咒骂，随着一声声带有痛楚的“啊”，和头顶不断传来的跺脚声，少年的血液逐渐冰凉。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脚步声终于散去了。泣不成声的孩子挣扎着想要出去见母亲一面，但传来的却是那个女人一声微弱的“不行”。
　　果不其然，脚步声又多了起来，听他们陆续的讨论，少年得知他们要放火烧村的计划。僵硬的转头看向那个孩子，发现他也转头看向自己，眼里有着一样的无措与绝望。
　　已经在烧了。少年已经听到稻草被点燃的声音，以及他人的求救声。但是也有歌声，是那个母亲唱的摇篮曲，那是少年在村子里醒来时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只不过如今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复当时的温柔。少年低头看向孩子，发现他脸上只是泪痕，尽管眼眶里泪光闪闪。他替那个孩子解了绑，拿去了嘴里的布，被那个孩子撞个满怀。少年也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正如孩子的母亲出去前对他做的那般。歌声越来越小，最后留在耳边的，只有火烧的声音。
　　两人相拥着入眠，但梦里却还是无尽的火光。少年先那个孩子醒来，他将自己的外套解开，盖在那个瑟瑟发抖的孩子身上，自己轻轻打开地窖门，来到了地面上。此时天才刚刚亮，太阳只露出半个头，但是这并不妨碍少年看清眼前的一切。
　　一堆废墟，少年甚至分不清骨灰与稻草灰。手指触碰到灰烬的瞬间，依旧有被烫到的错觉。一阵风从背后传来，少年警惕的转身，发现是那个孩子来了。他披着外套，手里拿着地窖里的铲子。少年接过铲子，两个人无言，开始挖坑，将这些灰烬一一埋葬。
　　嘴唇渴的裂开了，因为没进食脑子和眼睛也发昏，手上的力气也没多少。但是少年和孩子却依旧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他们怕，晚一步，风会吹散一切。当所有灰烬被埋入土里，他们放下手中的铲子，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随后，他们打包了地窖里仅剩的粮食，各自带上一把武器。
　　“大哥。”那个孩子发出了自母亲死后的第一句话，“我跟你去北边，咱们一起去从军。”
　　“嗯。”少年本想伸手摸摸孩子的头，但还是放下了手，常年拿笔的手第一次握到冰凉的武器，“我们一定能够为她报仇的。”
　　“不止。”孩子的眼睛亮了起来，里面仿佛有一团不会停止燃烧的火焰，“我要杀尽所有烧伤抢略之徒，还天下一个太平。”
　　少年被这狂妄的宣言烫了一下，胸膛中的那颗心似乎要蹦出来一样。他还是忍不住将手放在孩子头上，说道，“那我们一定得活着啊，活很久很久。”
　　“嗯。”
　　少年牵起了孩子的手，从这一刻起，孩子这个称呼已经不合适了。走了很远之后，少年与他最后一次回望，从此头也不回，踏上了北上从军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