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月光》如闻说

12、第十二回

　　我拿着苏三省那张放在离胸口最近心心念念的手绢，一步步的往李小男工作的电影厂走去，那里离这条街并不算很远，约莫十几二十多分钟便走到了，那里算是上海比较昌盛的街道，出入来往的人络绎不绝，甚至大多都是年轻的面孔，如果运气好，更能遇到某个正在拍戏或者当红的明星。
　　只可惜，我并没有这样的兴趣，电影厂也有守卫，但是并不像行动处的人那么时刻谨慎，见我走进来，他们只是例行询问登记了一下，我便说自己是过来找李小男的，他们应该也是认识的，再上下打量着我的容貌，衣着，见我确实不像是拆白党（骗子），很快也就放行了。
　　进了电影厂，里面有很多栋的建筑房子，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也有很多，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和李小男有所关联的人，只能随意拉住一名男子。
　　“大哥你好，请问你知道李小男在哪里？”
　　男子刚开始还不耐烦的模样，可一正眼看到我，瞬间就止住了一张凶神恶煞得仿佛要随时爆发的脸，看着我咧开嘴笑了起来。
　　“李小男啊，我认识，你跟着我，我带你去。”
　　他语气很坚硬，似乎真的如他所说的那般，可我心里头却产生出一种防备的心理，先不说我到底认不认识他，在这些天里我见到的人，是好是坏的都不算少，也没有哪个坏人会指名道姓的说自己是坏人。
　　我刚想说不需要了，可他竟然往我的手腕伸出了手，生生的将我连扯带拉的往某个地方走去，我立刻高呼着放手，甚至高呼我并不认识你，周围来往的人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驻步而观，甚至交头接耳，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走过来选择帮助我。
　　我对此再次感受到人性的冷漠，我突然放弃了反抗，冷声哼笑了一下，那男子觉得疑惑，也停住了脚步。
　　我把头转向他，眼睛里是冷寂的光，像一把尖锐的刀子，如若不是这些天见过太多的血腥，经历过太多的失望与伤害，甚至时刻被威胁得犹如行走在薄冰之上的感觉，我也不会知道自己也可以露出这样的神情。
　　“哼，你若想找死，自然可以拿我怎样，但若我少一根头发，整个上海行动处的人勾勾手指头都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说的大声，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气魄让那名男子，甚至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身躯一震，且那男子明显脸上的颜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到最后一点点的变得越来越苍白难看，原本还死死抓着我手腕的手的力度随着他脸上的颜色从而一分分消减。
　　看着他们从上一分的嚣张气焰到如今呈现出的极度的懦弱和恐惧的极大反差，在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越是要在繁华盛大的社会生存下去，权利是必不可少的，只有掌握着权利，才能掌握住自己的生命，就算我再不想以这样的身份去欺压敌人，那也是我不可忽略的事实。
　　更何况我也只是一个毕忠良名义上的妹妹，单单是这么浅薄的关系，就已经能够躲避在他权利的羽翼之下得以逃生的机会，那那些比毕忠良更位高权重，拥有无限荣耀的那些人呢，和那些处于社会最底层，最没有任何力量生活过得如蝼蚁一般的人又是如何的呢，我不敢想，要是今日，我只是沈月欢，而并非是毕忠良的沈月欢，我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么。
　　突然之间，我听到安静的周围之中的某一处响起了一阵的吵杂声，可我听不真切，但似乎是李小男的声音，我连正眼都不看那名男子，独自从人群之中离去。
　　我每走近一步，声音来源就越来越大，到现在我也就可以肯定那里就是李小男的所在之处，可听她气急败坏的声音之中，似乎像是在为陈深讨不平，一下子脑海中就浮现出那天在行动处，苏三省劫持唐山海，最后陈深作为交换两人打架的事情，而那个时候，苏三省则不慎在陈深的手背上划开了一道血痕。
　　难道……
　　我连忙加快步伐，走进里面去，厂蓬里的人也很多，还有些光鲜亮丽的演员们在对着戏，有个中年男人明显表情不悦的往某一处连连盯了好几眼，开声斥责到。
　　“吵什么吵！是不是不想演了！”
　　可李小男一头热的深陷在陈深受伤的事件当中，拿着手中的物体一下一下的狠狠的打在苏三省的身上，头上，脸上，毫不顾忌，手不留情，但苏三省却丝毫不见要还手的趋势，就是一个劲的解释事情并不是像扁头所说的那样，心怀恶意，故意想要致陈深于死地，但是李小男怎么会听他的话呢，一个是心里存放的爱人，一个是别人口中阴险狡诈的小人，换作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相信小人的口中之言吧。
　　在所有人都参与到苏三省陈深李小男这三人的纠葛漩涡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径直走了过去，想都没想伸出手就是用力一把推开了李小男，一个女子对一个女子的力度，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李小男也没有预料到，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而扁头则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在我还没开口的时候，便已经有另一道声音穿透过我的耳朵直达到我的心里，却是那样的寒冷如冰。
　　“沈月欢！你别欺人太甚！”
　　苏三省语气中的恼怒没有一丝一毫的隐藏，他从来不怕伤害到我，而他也从来没有顾及过我，他的喜怒哀乐之中，似乎他所能给予我的，只有满腔的怒气。
　　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情绪的一眼，最后转回头看着李小男，神情淡漠，就像一个全新的沈月欢，一个令人感到陌生而压迫的沈月欢。
　　扁头小声试探的叫唤了我两声，可我还是没有应答，我只是睨了一眼那束还被李小男拿在手里已经花瓣脱落，只剩下花茎的花束，耳畔旁又响起刚刚在街上遇到的那个贫苦的小女孩，她说，那是寓意着美好的花朵，要把那些美好赠送给喜欢的人。
　　我抬起眸子，看着李小男，说。
　　“从古至今，都是世人皆知刀剑无眼，但也有人知道拳脚亦无眼，交手之间，受伤是必然的，李小姐你只看到陈深手上的伤，又何曾顾虑过三省身上的伤，那天我亦在场，三省的那一刀并不是有意为之，可李小姐你现在的行为就真真是担当得起‘故意’二字了！”
　　我长长的说了一番话，令扁头和朱珠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令李小男哑口无言之后半信半疑，令苏三省怒形于色过后变得若有所思，就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
　　我接着道。
　　“我不熟悉李小姐，不知是从小到大不愁吃穿，还是如今性子使然，却不想想别人是否还能在饿的时候能吃上一口热粥，在天气寒冷的时候能裹上一件厚棉袄，李小姐不珍惜手中的花，也请想想那些养花与卖花人的艰辛吧。”
　　我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把目光从花束上转移到苏三省的瞳孔中去，他也肯定是通过我的眼眸想到了那个小女孩，他眉宇间的神情动摇了，他心里也是可怜那个在尘世里颠沛流离受生活所迫吃苦的孩子的。
　　我转过身，走近离我不远处的苏三省，我很庆幸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再拒绝我的接近，可这也是第一次令我突然生出一种我再也不想与他纠缠下去的想法。
　　“……”
　　他的唇瓣微张，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最终依旧什么话都没有与我说，他似乎从来不愿意主动开口和我说话，似乎他每次与我的对话都是在牵连到别人的前提下。
　　我就像吃下了一颗苦涩的糖，从嘴里到喉咙再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于我的心都觉得很苦很苦，苦到我也如他那般，多想和他说说话啊，到最后终是一个字都道不出来。
　　我从包里拿出那条绣着蓝色小花的绢帕，递到了他的面前，苏三省低下视线的那一刻顿时愣住了，见他没什么反应，我便将那手帕又往前递了递。
　　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的相似，可笑的却又有着天壤之别的差异，他会因为那条手帕爱上了李小男，却不可能因为李小男的这条手帕从而爱上我，就连喜欢也是奢望。
　　他伸出手刚想要从我手里接过，可我却一把将那条手帕塞到了他的手中，我从来不想我和苏三省之间有所关联的都得依靠别人，无论是话题还是物件，但我和他之间，能够维持下去的，似乎也只有这些……
　　把手帕送还给苏三省后，我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电影厂，朱珠是第一次认识我的，可我所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太好，待我走出不远后，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随后说我如何装模作样的清高，扁头一听，也符合着点着头，可语气则是充满着疑惑，因为从他认识的沈月欢来看，是个温婉可以媲美徐碧城的人儿，但和徐碧城不同的就是倔了不止一点点，可如今这样的沈月欢，他扁头倒是第一次见。
　　李小男则对刚才的闹剧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笑了笑，还是那个阳光得灿烂的李小男，她敲了敲朱珠和扁头的额头，语气轻松。
　　“月欢是我的姐妹，你们可不许诋毁她。”
　　“她这样的你还叫她做姐妹？！……”
　　朱珠满是替李小男感到委屈的语气，而李小男却是看着我离开的方向，在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轻轻的勾起了一丝笑容，眼神中的光是赞赏。
　　苏三省在我抬步离开没多久的时候，就已经追了出来，我走在前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一天为了我追出来，所以在他伸手握住我手臂的那一刻，在我转过身看到是他的那一刻，我知道那些曾有离开的念头通通烟消云散。
　　我听到他用他那种独特的嗓音对我说。
　　“沈月欢，谢谢你。”
　　我微微一愣，原来他追出来是为了道谢我在李小男面前为他解释清楚的清白，可就算是这样，我竟然在我自己也控制不住的情况下，对他勾起了一抹笑容，那里面，很温柔很温柔。
　　我有时候多么痛恨自己的心，和自己的软弱，为什么从来都割舍不断对苏三省的感情，纵然相遇在前，可是这一幕幕的充当着外人的角色下，明明知道不可能，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就算这样，心还是不管不顾的为他沉沦下去。
　　我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了，可苏三省没有放手，他纤长的手掌依旧握着我的手臂，他还在最后说了一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