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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苦药 ...

  •   贺远寄出家书,为辜鸿施下三道封印,与方引一同出了屋子。

      走到竹林边,回头看。

      方引眨眨眼,整座竹屋即刻凭空消失。

      贺远喉头紧了紧,欲言又止,神色黯然。

      贺远打小不是轻易相信别人的人。这一夜,方引几次想要搭把手帮个忙,都被他挡了去,“你别碰他。……鸿烈也不行。认了主的剑,会伤人。”

      方引友善地笑笑,“看来这剑也认了你?——无意冒犯。你这么防着我……如今你除了信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我可不太想和包潜在炸药一起上路。世上两面三刀的王八蛋挺多,就不必我来充数了。我嘛,是个好人,真的真的。”

      贺远不和他啰嗦,抚平了辜鸿的一道衣褶。

      土主中央天,木主东方天,金主西方天。这西部原本该成为新生弼士黎靖轩的辖区,如今薛琛上位,武将散在各地,各区不知当归谁管。

      无论如何,越向西,金属性越强。

      暗杀者手法阴毒,必然消耗了大量元气,很大可能已经到西方休养。

      长鬃白马两骑,额间各一道黑,状似枯笔点墨。日夜兼程,向西。

      -

      贺远心中焦灼,驭马几番提速不得要领,方引摸了摸自己所骑那匹马雪白的耳朵,两腿一夹,轻轻巧巧领了先。

      原本想劝一句欲速则不达,没成想,反倒刺激得贺远加倍没命地出手击伤马匹,□□惊马飞奔,绝尘向前。

      方引有些郁闷。

      凡是入了他云起山的人,无不感到心境平和,山中草木是他以灵气所化,亲手所植,对安定情绪、抚慰人心有奇效。

      而贺远自打入山,情绪起落尖锐,丝毫不见缓解,可见心中哀恸之深。

      这也就罢了。可是自打下山上路以来,贺远抿紧了嘴一个字都不曾说过,只会点头摇头,两晚没睡,困得快从马上一头栽到地上去了,还是不声不响地策马往前。

      “我说!”方引驱马赶上他并列前驰,语气微恼,“你再这么没命的赶路,就算把刀架人脖子上,连削死他的劲儿都使不出来了。”

      贺远恍若未闻。两匹马又并行数十米后,贺远那匹白马的速度才渐渐慢下来,马蹄子踢踢踏踏地原地踏着步,方引跟着勒缰绳,贺远转过脸来。

      方引几乎有点不忍心细看那张脸。

      头一回见到贺远是在庆贺大典之后,好端端一个眉清目秀的公子,立在他那红衣裳兄长身侧,不知听了什么玩笑话,乐得弯起一双月牙眼,头发高束在脑后一丝不苟。

      此刻坐在马上,却有两捋黑发滑落肩颈,眉心微蹙,眼里熬得发红,有些茫然地看着方引。

      方引这么个酷爱气人而不爱生气的脾气,见状只觉心中一股无名火那小苗苗直往上窜,烦躁地吐了口气,掉转马头从贺远的马身前斜插过道路,向着在熹微晨光中渐渐显出轮廓的小镇去。

      他留神听着身后的动静,听到马蹄声慢慢跟上来的时候,心里松了松。

      -

      贺远还是不说话,跟在他身后上了客栈二楼,停在门口,右手忽然掐在方引的喉咙上。

      方引虚拢着垂在身侧的指缝间,霎时迸出三片刀锋样的竹叶,小臂肌肉绷紧。

      “你也在防着我。”贺远声音里带着疲倦,语气淡淡的。方引脖颈上一阵温水滑过的触感,那道见血的刀伤一点点消失。

      方引活动了下脖子:“我肩膀上还有不少您老给勒出来的瘀血道道。”

      贺远立刻撤开手,“本就是不得已才同行一程的人,就不要有什么相互信任之类……多余的期许。”他撂下话,错身推开旁边一扇房间门,走了进去。

      方引在门前僵立一会儿,竹叶刀收进袖中,耸耸肩,进了自己那间房。

      他召出七弦桐,那是一张纯鹿角霜胎的梅花断古琴,琴面龙池处有攒簇梅花瓣状断纹。琴轸一端在右侧悬空,置于桌上。

      方引一掀衣摆,落坐四脚松木凳。

      他的神情是极少示人的专注和从容,左手按弦取音,右手甲弹出音,音线细腻明亮,他将琴音的传播范围压到两间屋子之内,奏了一支安神的曲子,山溪一样清澈和缓。

      方引在发觉水患之事的蹊跷后,料想被自己多嘴点拨了两句的那两位不久便会找来兴师问罪,自己也就不必急吼吼地送上门去,便到集市中去逛逛。察觉云起山有异动,即刻返回,发现火属辜鸿倒在他的地界。

      他自然也发觉了,属性的剧烈波动被人封锁在他一山之内,行刺者显然不想惊动太多人,而是目标明确。

      属性波动与琴音不可等同。按照常理,即使登峰造极,以个体之力,将属性波及精准地控制在一座山之内,一寸不多一寸不少,绝非一人之力可做得到,何况还要用那样诡秘干脆的手段解决掉一个高阶火属。

      他低眉信手,笑意全无。

      隔壁。

      屋子显得很空。贺远脱去外袍捻灭烛火,躺到床上,阖上双眼。

      过了很久,久到他分不清眼前是黑还是一片虚无。眼睑还是发抖,眉峰聚起,睡得极不安稳。

      “你一直笑我胆儿小,但这会儿我真希望世上有鬼。”

      “辜鸿……辜鸿。”

      -

      第二天一早,他们所住客栈的门前,当街横着一具死尸。

      伪善的人绕道而行,无心的人远观着指指点点,间以虚情假意的叹惋。

      死者被三根削尖的短竹贯穿胸膛,目眦欲裂,死状狰狞。贺远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下的手,不可理喻地看了方引一眼,“为什么?”

      “他该死啊。”方引无所谓地笑笑,“从你赶往我云起山就一路尾随,不过被我养的竹子拦在山下,上不去罢了。没想到又跟这儿来了,昨晚上被我撞见。”

      “你可问过他缘由?……就让他横死街头?”

      “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拖到街头让他同伙看到了学着高明点儿。说不定还有好心人给收尸,隐在暗处就只好自己烂掉。”

      贺远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微惊,“这!我和辜……和兄长在秋埠客宿时,那店伙计。皇城的变故,还有五行的蹊跷,就是此人极热情地透露和打探,才引得我二人起了念头,去寻你。”

      方引略显浮夸地鼓鼓掌,“贺公子好眼力,大概已经想到了,这人说不定就是谋害令兄那帮人的同伙。”

      贺远脸上一时风云变幻,愤恨有之,不忍有之,最终还是悬着手掌在那尸体的脸面上方,安抚了那狰狞的死状,甩手而去,穿过三合院,走到客栈后院,飞身上马。

      方引驾上马慢悠悠跟在他身后,“我问了的,他不肯说,想跑。”

      贺远不语。方引带上点奚落的语气问他:“你和你兄长前去一线天争个五行头筹,该不是为了方便行什么人间正道?”

      “你很吵。”

      “你很幼稚。”这句话出口,是方引极少用的认真口吻。

      他这话至少说对了一半。

      十八岁的贺远一身拧巴脾气,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活脱脱一不知世事的小孩儿,以为冷着脸不言语就能拒人千里,说到底不过是娱人愚己,世上的糟烂事儿总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躲也躲不过。

      以为凡事都要说一个“理”,天真得以为真有什么人间正义可主持。

      方引则不同。

      虽说他长得一身正气,却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笑模样,叫人摸不透。就好像所有的事情到了他这里,都像颗小石子没入湖心,细小的涟漪之后,被整坛湖水不动声色地吞掉。

      “谢你苦药。”

      -

      纵马奔驰在路上,日头升到高处,又渐渐西斜。

      贺远减了速度,倏然反手勒紧缰绳,□□白马前蹄离地,一声长啸。

      贺远开口,“起火了。”

      方引充耳不闻,骑着马越过了他。

      贺远皱起眉,“方引?!”

      方引喝止了白马,掉头转向,马蹄子缓步徐行朝向贺远踱过来,方引笑吟吟地看他:“原来贺公子你会大声说话呢?”

      一个高阶火属能力者陨落,但五行力量始终是恒定的。

      就是说,辜鸿那部分力量不可避免地散落,就好像汪洋中割裂的碎肉块,能力越强者血腥气越重,会引诱来嗜血的野物抢夺。

      倘若落入地方异兽口中,这异兽的力量便会呈倍数激增,超出自身承受范围,就会发生亢乘——也就是一种失去控制的极限状态,为祸一方。

      兴许是巧合,兴许是火属异兽发生亢乘。

      “前方十里左右,西北方向,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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