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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分子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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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红白喜事接二连三,红包也出去不少,这分子钱似乎是中国人的一贯传统,从结婚生孩子搬家到做生日请客死人,莫不可邀分子。明以后的分子风刮得似乎很是强劲,连贾府老祖宗兴头上来,也学了一把平民老百姓,凑分子给凤姐儿做生日。只是这分子钱形如摊派,甭管乐意不乐意,统统都得出,这些人里出得最心不甘情不愿的莫过赵姨,本来没钱,还要把从齿缝里刮下来的那一点点私房给仇人过生日,先就憋屈得难受。后来为起诗社找凤丫头要分子钱,饶是雁过拔毛的凤辣子,也不敢当大观园的反叛,乖乖入她不懂的诗社,出一分她使不着的钱。金瓶里西门大官人常被人借地方摆酒请上宰,虽有几个分子钱,却哪里够用,明是勒派。好在西门大官人比不得那些穷官儿,原是不差那几个钱的,明借伯爵口道出实情,“虽替他陪几两银子,到明日休说朝廷一位钦差殿前大太尉来咱家坐一坐,只这山东一省官员,并巡抚巡按,一省散级,也与咱门户添许多光辉。”而更重要的是西门庆借此攀附权贵,可以谋取到更大的利益。
不过古小说里谈分子谈得最起劲的却莫过于《儒林外史》,有意思得很,文人多穷,向来以清高自命,口不言利,嫌他有几分铜臭,打死也不肯说个钱字,美其曰“阿堵物”。偏是他这专写文人的书,对凑分子津津乐道,情有独钟,从头至尾讲了个不亦乐乎。范进一中举,老丈人再不是随便拿副下水来给自己打牙祭,而是七八斤肉,四五千钱,也值二三两银子;众邻有拿鸡蛋的,拿白酒的,也有背了斗米,捉两只鸡来的;同在乡梓向失亲近的年谊世好张静斋立马白哗哗的贺仪五十两,房子三进三间,最见实惠。不上三两个月,范进家奴仆、丫鬟都有了,钱、米是不消说,然后搬家、唱戏、摆酒,这戏自然不白唱,想来也赚了个够本,众人拾柴,集腋成裘,愣是把个贫无隔宿之粮的穷酸丁搞成了个陶朱公,群众力量大,由此可见一般。到那个初时也还颇有些人心的匡超人,受县太爷赏识考了案首,乡下人眼界浅,便约着送过贺分,等到府考中了相公,果然人情是势利的,此番不同,共收了二十多吊钱,宰了两个猪和些鸡鸭之类,吃了两三日酒,连和尚也来奉承。此厢不卖豆腐了,租两间屋开杂货铺,直接奔小康。一部书通观下来,把些读圣贤说孔孟的书生们鄙薄得没半分人气,看得人背脊直冒冷气,十载寒窗究竟所谓何事?不为国来不为民,只为黄金屋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