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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梅始 ...

  •   凌楚国,丰乾三十七年,东陵山

      一片连绵不尽的陡峭山脉由近自远延伸到天边,峰顶还萦绕着朵朵云雾,夏日午后的风松松软软的吹过山间草木,片片绿浪层叠间还不乏一簇簇色彩各异的奇花异草,温暖透明的阳光下蜂飞蝶舞,鸟语花香,鼻息间全是混合了花蜜和草叶的动人清香,让人沉醉。

      这片宛如人间仙境般的世外净土,正是地处凌楚国西面的东陵山。东陵山挺拔高耸,直入云端,陡峭的崖壁似被刀削。因为极难攀爬,纵使相传山上有无数奇珍异宝仙花灵草,敢于上山冒险的人始终寥寥无几,即使有也是一去无回,加上十数年来有不少人曾看到有白鹤在云雾间绕山飞翔,这东陵山便成了人们眼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家宝地,轻易不敢靠近。

      这一日,又有人遥遥地看到了一只洁白无瑕的大白鹤,在云雾里穿行半晌后一振翅,闪身进了郁郁葱葱的山林,不见踪影。

      却看这只白鹤进入山林中后飞落到半山林中一处宽阔空地上,一边扇动翅膀一边悠闲的踱步,还不时弯了脖子啄理身上的羽毛,一派优游自得的模样。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歇息够了,白鹤再次扑腾了几下翅膀,竟掉头踱步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座竹木小楼里。

      离竹木小楼不远的一片青翠竹林中,一座简易小凉亭里坐着一高一矮两个布衣男子,他们一直在关注着那只白鹤,直到白鹤踱步进了小楼里,两人才收回视线。

      “看来小米近来在外面没出大事,这回又只是让大鹤哥带信回来。”

      高个的男子一边颇感欣慰地说着一边端起桌上的茶,吹了一口便一饮而尽。

      “那丫头要是有事早就直接骑了鹤回来了,还用我们在这里瞎操心?再说我们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哪能这么没能耐,离开也不过半年而已,看你这副操心老爹样……”

      矮个男子显得略为年轻,满脸不在乎的也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小口,咂吧咂吧嘴,然后皱着眉同样像喝白开水一样一口喝干。

      “小米虽习得多门技艺,毕竟初次下山,少年心性尚纯,独身一人游走江湖,就怕她还没打听到想知道的事反而招来祸害,我忍不住会担心啊。”高个男子依旧摇摇头,已是沧桑的脸上此时皱纹更显深刻,他低头品一口清茶,却是止不住眼里的思念担忧。

      “大师兄,你就不要老是担心小米子了,我敢和你保证她在外面只会让别人出事,她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闪失的。”矮个男子喝罢茶又补充道,一拍胸脯信誓旦旦。

      “哼,还好意思说,你和四娘这些年都教了小米些什么东西?日后恩人若来要人,我可怎么和他交待?”高个男子似乎有些忿忿,瞪了矮个男子一眼埋怨道。

      “师兄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和四娘了,我们教小米子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有用的?你也知道江湖险恶,多学些东西也是为了让她防身好不好,我们可没有对不起恩人,倒是这么多年了,他一点消息也没有来过,该不会是根本忘了还有这个女儿了吧……”

      矮个男子一脸无辜的辩解道,似乎自己有道不完的委屈,边说边往后靠到凉亭的柱子上,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

      高个男子听他的话皱起眉,到后面更是忍不住喝道:“算盘精!恩人曾救我们三人于危难之中,我们便是以命抵命来还也是应该,当年恩人将幼女托付于我们,便是养她一辈子也报答不完恩人的情份……”

      “是是是,大师兄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我又没说什么……倒是当年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鬼医,如今怎么变得像个圣人贤士一样,莫不是这东陵山的仙气把你给感化成佛了?”

      矮个男子一脸头疼的打断自己师兄的“慷慨陈词”,坐直身又倒了一杯茶,端起来颇为无奈的看了看,再次一口而尽。

      “算盘精,你这是喝茶还是喝酒呢,牛饮一通,浪费了我这上好的茶叶!”

      亭外竹林里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似乎带着些许责备,被叫做算盘精的矮个男子头也不回,把玩着茶杯懒洋洋的戏谑道:“四娘,这可不怪我,只是这东陵山上上好的茶叶经了你的手处理,我也只能当白开水一般喝了。”

      “你……”女子似乎是气急,一时顿住没说话,却听高个男子也很是无奈的说道:“四娘,不是师兄不给你面子,可这么些年了,你这制茶的手艺怎么还是……”

      “大师兄!”一声娇嗔在亭中响起,算盘精终于是抬起头看走进来的女子。那女子约摸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依旧美艳撩人,身材玲珑有致,眉目间透着少女所没有的成熟风韵,尤其是那双美目,不自觉间就是魅惑人的媚色,想必少年时也是一笑倾城的娇美容颜。

      “哼,你们这些臭男人,个个儿不是东西。”叫四娘的女子在石桌前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小口,眉头也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可终究拉不下面子,只放下茶杯,扔了手里的纸条在桌上忿忿道——

      “米儿送了消息回来你们也不关心,还呆在这儿悠哉游哉,问都不问一句,平日里还口口声声要人家叫你们师父……”

      “谁说我们不关心的,刚刚还在说着小米子呢,看你这样也就知道她没事了。”算盘精扫了一眼纸条,笑嘻嘻的说着就伸手要揽四娘,“再说了,我这个男人再臭,也肯定比山下的男人要好闻得多,不然当年威震四方的采草淫娘怎么舍得洗手不干,就到深山里跟了我这么个臭男人呢……”

      “不要脸的,给我滚开!信不信我把你先采后阉当不成男人!”四娘脸上微红,却绷着脸闪身站起,朝算盘精飞踢出一脚,又向他躲闪的方向飞手挥出一排银针。算盘精眼看躲不过银针,慌忙扯过桌上的茶盘挡在身前,只听啪啪数声,木制的茶盘立刻裂成好几块,被钉了银针的地方瞬时发乌,随后开始溃烂。

      “乖乖,就只差一点点……”算盘精看了眼地上散落的茶盘残渣,擦擦额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呼了一口气,“差点都忘了你还叫毒娘子了……”

      “哼,你今晚给我跪算盘,不跪烂别想上床。”四娘瞟了算盘精一眼,收拾好桌上的茶具,不咸不淡的甩出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啊?……哎,四娘,你不是这么狠心吧,我怎么的又得罪你了,这些年都跪烂多少把算盘了……喂,再不济你也看看咱俩床第间的情分啊……”

      “……给我一只膝盖跪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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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楚国,丰乾三十七年,都城

      中原有四大强国:凌楚、落辰、风泽、玄翎。其中之一的凌楚国,其都城在这太平盛世的背景下自然是繁华喧嚣,无处不洋溢着祥和安宁的气息。且看那宽阔道路上往来不息的车马行人,临街商铺小贩们的各色叫卖,还有那些精心雕砌的屋角飞檐,便能从最平凡最细微的地方感受到这个国家的富饶强盛。

      人们在温饱不成问题的时候自然就会思□□了,故而都城里除了各色酒楼茶馆戏馆舞苑外,更吸引人们目光的便是那些门前挂了大红灯笼的烟花销魂地了。都城里就专门有处俗称“艳胡同”的地方集中了各种档次的青楼妓院,在都城里只要提到“艳胡同”三个字,不消多说,听者脸上就会流露出暧昧不清的神色。

      然而这里要说的却不是那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艳胡同”,而是都城中心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才开张没几个月的“茹薏楼”。

      这茹薏楼外表上看与城里其他大酒家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其他酒家更为豪华气派,但都城里的人却很难说清这座楼,究竟是酒楼,还是青楼。因为茹薏楼里既可以提供和“艳胡同”中同样性质的服务,却也做普通酒楼里的单纯生意,当然,两种生意一块儿做也是可以的,就看客人自己愿意了。

      鉴于茹薏楼的特殊之处,再加上楼里不落俗套的高雅环境和周到有礼的热情服务,当然还有其不菲的收费标准,才开张没多久便名扬都城,王公贵胄常常在茹薏楼里宴请宾客逍遥快活,普通些的富贵人家甚至以能在茹薏楼里消费为荣,攀比各人间的富贵差距。一时间茹薏楼在都城同行中风光无限无它能及,而且还有越做越火之势。

      然而这茹薏楼虽然是办得风生水起,它的幕后老板却从不曾在人前露面。楼里的人说他们的大总管是个妇人家,他们都称她为卞夫人,却因为她不肯抛头露面,从来没人见过她的真容,除了让副总管传达命令外其他人只能通过她的纸条执行任务。又或许她也不是老板,只是被老板雇来管事的,或者是老板的亲戚。

      这样不为人所知的幕后老板更是给茹薏楼增添了一份神秘的气息,也给都城的百姓们又增加了一条能够津津乐道的饭后谈资。不过前去那里享乐的客人们虽然好奇,但也没有谁会真的要花力气去调查。神秘就神秘,不妨碍他们享乐就行,反而还给他们的酒色生活带来了不一样的新奇感受,何苦要去坏了这份兴致。

      这日又是一晚夏夜风凉,少了白天的燥热,多了沁心的凉爽,却丝毫没有减弱都城的繁华气息。华灯初上的都城依旧是热闹喧嚣,车水马龙,这也正是有钱人家快活销金的高峰时间。

      同样,夜色中的茹薏楼里也正是最为热闹忙碌的时候。通明辉煌的灯火下人声鼎沸,喧闹不断。富家公子权贵老爷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或者醉醺醺的调戏一下楼里清一色的少女侍者,或者痴迷失神的盯着台正上咿呀弹唱的歌女乐姬,再或者搂了看中的姑娘到包间里风流享乐一番。总之整座楼里弥漫着奢靡无度的气息,正是所谓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而楼下宾客正在享受着酒池肉林般的纵欲夜生活时,楼上一间隐秘而又布置得精致华美的房间里,一个妙龄少女正姿态慵懒的半躺在铺了柔和丝缎的大床上。她一手摇着绣花团扇,另一手却高高举着一只精巧的小酒壶,手腕一倾,清冽的琼浆玉液便顺着壶嘴倾泻而出,准确无误的倒入少女微张的嘴里。

      一口气喝完一整壶酒后,少女才放下手里的酒壶,扭头看着床边小几上已经空了的杯盏盘碟,微皱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满。橘黄的柔和灯光照亮了她之前一直隐在阴影中的面容,让人不由得呼吸一窒。

      精巧如玉的芙蓉面上不施粉黛,微微透出喝酒后的诱人红晕,娇翘鼻尖下朱唇微启,红嫩欲滴。然而真正摄人魂魄的却是微蹙细眉下的那一双翦水幽瞳,黑白分明的眼眸明明澄澈如一汪清泉,却又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娇媚神色,让人一眼便不由得心神荡漾。而那一头松松挽起却仍长及腰臀的柔亮乌发更是让人顿生缱绻缠绵之意。和她比起来,楼下那些让人觉得貌美如花的女子立刻相形见绌,云泥有别。若要总结她的姿色,也只得那两个字——绝色。

      少女盯着一个空盘发了一会儿的呆,随即回过神来摇着扇子猛扇几下,又扔了扇子爬到床里侧小心的掀开一处帘幔,透过一个暗窗观察楼下的笙歌乐舞,可没一会儿脸上却显现出百无聊赖的表情。

      正当少女一脸无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呼啦啦的翅膀扑腾声,少女闻声立刻跳下床跑到窗户边,拉开窗户竟是挤进来一大只白鹤。

      “哈,大鹤哥,这次回来得可真快,辛苦你啦!”

      少女对白鹤毫不意外,反而十分亲昵相熟的样子,她抚弄了一下白鹤略显凌乱的羽毛,又从抽屉里拿了些白鹤喜欢的吃食喂过之后,这才蹲下身从白鹤身上的小信筒里取出一张写了三种不同字体的纸条。

      关好窗户,少女任白鹤在房间里四处走动,自己则拿着纸条返回床边,往后一倒,举起纸条就着床头的宫灯边看边念起来——

      “……小米,一人在外要自己保重,切不可任意胡闹,勿忘按时回信报平安……唉,大师父的话怎么每次都一样,连顺序都不变,背都背下来了……”

      “……小米子,外面好玩儿吧,不过再好玩也得抽空回来看看二师父啊,二师父想念你做的饭菜了……咦,现在三师父不是亲自下厨吗,二师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小米子,这回让大鹤哥送回信的时候顺便捎些上好茶叶回来,你三师父制的茶叶真是不能入口……呀,二师父这回肯定又被罚跪算盘了,看来还得让大鹤哥带几个新算盘回去……”

      “……米儿,在外面过得可还算好?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千万别手软,该出手时就出手,该使毒时就使毒,还有三师父教给你的那些技艺,有空就常练练,可别生疏了,以后会用得上……哎,对哦,怎么把三师父教的东西给忘了,好像也就差这个没玩儿过了,嗯……嘿嘿……且让我试他一试!”

      少女(以后称小米)边念信边表情丰富的自言自语,看到最后一拍脑袋笑着跳起来,满脸因为找到新的娱乐方式而激动的兴奋神色。她到桌前取了纸笔,大笔一挥飞快的写了一封信,卷好后拖过已经赖在地上打盹儿的白鹤,把信塞进信筒。随后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包极品茶叶和几把崭新的算盘,附带上几本账本,想了想又加上一本才弄到手的孤本医典和一盒护肤玉露霜,全都打包捆牢后挂到白鹤身上,又仔细加固后才放心地起身拉开窗户,拍拍白鹤的脑袋——

      “不好意思,这次的东西有些多,你得加把劲,二师父还等着这茶叶跪算盘时泡茶喝呢。”

      也不知白鹤有没有听懂,只见它张开翅膀扇动几下,又用脑袋蹭了蹭小米的脸,这才有些行动不便的再次挤出窗口,呼啦一下便展翅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目送白鹤远去后,小米立刻便关了窗户,冲到衣橱前一头埋了进去,倒腾了半天终于拉出一套衣裙,到镜子前在身上比划一下,满意地点了头后又跑到门边拉动一条丝绦编成的长绳,没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一个柔和而恭敬的女子声音——

      “夫人有何指示?”

      门后的小米微咳一声,张嘴却已经是中年妇女的暗哑嗓音:“秀姐,你着人到楼下与众宾客说一声,为感谢茹薏楼开张以来他们给予的大力支持,今晚楼里将会免费送上一场特别的表演,请他们千万不要错过……嗯,再让负责布置舞台和演奏乐曲的管事一会儿照着我的纸条准备好场地。”

      “是。”

      门外的女子应声离去后,小米立刻兴奋的笑着奔回房间里开始再次捣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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