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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戒眸 ...

  •   戒眸
      她们说,我的眸光是暗藏灵魂的源泉,是封闭一切的力量。可是只有我知道,那么多年,我活得如此隐忍。亦如那些不堪回首的年月,布满了凄色的容颜。
      ——楔子

      壹
      我最后一次仰望星空是在很久之前了。
      那时候,没有纷扰的争斗,没有无暇的忧虑。所具有的,不过是一方澄蓝的天空,仅此而已。
      后来,有人闯入了我的宫殿,他带着浓浓尘埃的味道,仿佛黑色的风。伸出手指捧住我的脸,他的手修长而雅致,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我看到他凄冷的眸光,浅浅的映在眼中,却那么迅疾的蔓延至心中,仿若寒冰一般侵透全身。
      那个人,眼睛有着好看的琥珀绿。一层层淡淡的轮廓似是水中不经意惊起的涟漪,扩散,再扩散……
      后来,他把我带出了那永久安宁的天空。自此,我再无机会抬起头,思索什么了。

      我隐隐记得,那年的樱花开得如此好看。倘若你长久的看着那粉,就会突然迷失,仿佛是彼方传来的香郁,幽幽而自然。难道是一种召唤?召唤我们离开这庸俗的世间,亦或是某种预言,预测到深不可知的未来。
      只可惜,那时的我年少,不懂得思考,只会跟随那个人影穿过淙淙樱花树,因为他的眸光让我心安。
      我被换上了宽大的黑色袖袍。长长的垂在地上,如鬼魅一般跟随着我。影子的颜色仿佛都被黑暗遮住了。那里没有光亮,没有暖色。不过是发寒的令人颤抖,令人恐惧。
      可是那个闯入我世界的男子,却似长远追寻的咒语一般静谧,他低下头,嘴角不经意的荡起诡秘的笑容。只是眼眸那清翠的光,隐隐闪闪,藏不住心底的安宁。
      你,要成王了。
      王?何地的王?
      当然是这亘古神圣的领域——戒城啊。
      戒城?我父王不是统治者么?为何,为何唤我前去。
      他沉默不语了,突然仰起头,而眼中,分明酝酿着水晶泽色的泪。只是盘旋着,不曾陨落。或许是难言之隐吧,戒城在这荒芜的世界耸立了千秋余载,早已成为众生眼中不灭的梦。他们争先恐后的挤向王室宝座,却因无法接纳那篡改乾坤的无尚魔力倒在戒城宝殿。
      这里,从来没有什么继位之说,若你有资格,便可以在五百年一次的王荣大典上继承戒城。不过,那样的人太少了。父王稳坐王位三千年。这三千年中,有多如星云的挑战者,却在窥见父王眼眸之时,纷纷退去。没有人会用生命作赌注,这便是巫师的狡黠。
      巫师之国——戒城。以七彩眼眸之色来断定灵力大小。从红渐渐深入到最终的紫,一圈圈眼轮,也如辉煌燃烧的火,映射四周,而华丽一片。
      父王的瞳仁是深蓝色,如月夜如沧海的深蓝。那是忧郁的结果。没有王能快乐一生,毕竟,这里是魔界,杀戮而血腥的领域。可是深蓝即像是崇高的神力,赤裸在外表而严厉的警戒着入侵者,倘若擅自踏进,那么必将尸骨无存。
      紫么?那玛瑙似晶莹而神秘的暗色,没有人拥有过这样的眸。那是千代魔王的轮回,是销毁世间一切的魔力。拥有它,可以施法众生咒语。千百年来人们梦寐以求,终了,不过是人去楼空,梦如硝烟。
      于是我也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在迷惘的黑中,笑如芙蓉一般。
      你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么?
      或许吧。
      我很惊愕,为何自己如此镇定,难道当真是被感染了悲哀,亦或人在面临自己无法改变的决定就会安静。
      总之有一点,我不想当王。我宁愿永远被囚禁在戒城之遥荒凉的一角,被那些终日不可停止的咒语束缚。因为那样,我不用面临芸芸众生,亦不用抬首,看眼前神色黯淡的少年。
      即便他比我高出那么多,即便他伪装的如此成功,可是,他的瞳藏不住内心的慌张。
      伪装镇定,不过是想保护即将踏上悲剧征程的我。
      这样冷酷的魔界,能在最后的时光中有人为我担忧,死一万次也值了。
      我是封,请记住我。
      之后,被推到了那朱红而布满尘埃的门中,笔直而幽暗的通道,即是连接戒城宫殿的暗所,这一段路,注定只能孑然一身孤单的走过,尔后,步入同样孤单的人生进程。然而我,却没来得及知晓那一生中唯一为我落泪的男子是谁,便匆匆隐匿了身影。
      呵呵,像是生死相隔么?
      没错。成为王的人,一定要死,死而复生,只有死才会生。而再度生还之时,我将摒弃一切情感。一切记忆。
      恍惚间似是万箭穿心的痛楚,在步入死亡的隧道么?这样轻易的就要结束第一个人生了么?
      倏地,我感到有光,明晃晃的刺入眼眸之中。那里面,是我幼时的记忆。父王抱着我,在流云下轻轻的颂念。猛然雷声四起,惊诧的无法呼吸。接着,我看到了父王从所谓有的喜颜,他不再抱着我,不再任我四处奔跑,毅然把我关入了黑暗,施加了重重咒语。
      那孩子……
      如此颤抖的声音。是父王的。
      那孩子……她是紫眸,紫眸阿!

      贰
      此时,有人披了赤纱,匆匆闯进宫殿。
      来者面色慌张,隐隐有患祸之感,眸色深橙似火焰般跳动。
      ——王,南方突然来袭。
      ——哦,我淡淡的回应,全部杀了就好了。
      ——杀杀杀,你只知道杀戮吗!
      他突然走上前,奋力掩饰着愤怒,却依然有锐利的眸光扫过,不经意的就略起一阵寒意。彼时,有白色的飞鸟滑翔天际,悠然而自在。
      ——那么,你说我该如何?
      ——你不该继承这灵力,你不配当上王!
      ——你来如何?
      我抬起眼帘,慵懒而鄙夷地望着男子,在黑色的国度中,只有他永远素白。不过缺少了几分狠意,那种能致人于死地的心念。这样的人,却可以轻易念起咒语,毁灭一切浮华,而永久的立于不败之地,仿若彼岸花开的缥缈。
      ——我为什么不能肆意杀戮!你以为我愿意当上这被束缚的王,而贡献我的青春,我的一切?倘若不是年少无知被附着恶意的咒语,我怎么会甘心守在这一方狭小的黑暗中?我的一生如此悲哀,没有童趣,没有欢乐,所有的不过是血腥,大片大片绮丽而惨烈的红色!
      是的,生下来就被注定着悲惨的命运,献出我本可以辉煌的一生去守护戒城。因为紫色的眸,因为那可笑的预言。
      所以我喜欢看到血,喜欢看到同样为之送葬的悲伤。这是我的权力,弥补我一生的权力。
      ——你会后悔的,即便是你王。
      眼前的男子有着不可抵挡的正义感,眉目清秀。好似银丝卷云纹的发丝不安隐匿黑中,而招摇的闪烁着暗青的光。他站在城端,会偶然抬起头,静静看夕阳流逝的唯美。而淡淡的金晖凝成浓郁的深玫瑰紫,掩映着此起彼伏的衣衫跳跃交映的光芒,像蜃气隔开的幻形。
      我不杀他,因为他是唯一为我落泪的男子。
      即便事隔多年,他换了身份,也些许成熟起来,但眸光永远那般透澈,把他的谎言赤裸裸的暴露出来。
      ——我是佐臣,裔。
      不,你不是。你分明就是那个伪装禁卫的黑衣男子,你分明就是只有一面之缘而年纪相仿的少年。
      重出死亡,固然心变硬了,却忘不记你隐忍的笑。
      我不知道曾经你叫什么,如果非要当另一个裔,那么,随意。
      只要留在我身边便好。
      ——裔,你看我,是不是愈发血腥了呢?
      ——或许。你不该杀那些无辜的人。
      何谓无辜?若说无辜,我方是。
      后来,南方一举歼灭,成为我戒城的又一统下。然而每每这样,我就越发彷徨,失落。在深夜中瑟瑟发抖。镜中,仿佛是染满献血的双手,伸出来,拽着我的一角,然后如此诡异的笑,笑的心支离破碎。

      叁
      第二日,城中来了个女子,青衣赤袖,风情妖娆。
      她抬起手,在殿间翩翩起舞,十指朱砂缠绕。在光中,粼粼乍现。裙裾摇曳着斑斓的色泽,似百花齐放的惊艳。身姿妩媚,而引得一片赞叹。
      我伫立殿堂之上,女子方停了醉人的舞姿,眉眼淡漠的望着我。
      ——我是戒城的城主,披靡四方的王。
      ——奇摩的舞女,亦是谈和的使者。
      使者,不过是尘世媚俗的舞女,以万千的姿态征服世人的可悲女子。如今,却同我站在同一殿堂下,高姿态的谈什么奇摩的使者。若不是看清于我,大概就是随意码下荒唐的和局。
      ——你们的王呢?为何不亲自前来。
      ——我们的王说,殿下您会喜欢我的舞姿的。
      ——是么。端庄了清高的姿态,而从心底发出一阵冷笑。
      ——你们的王大概还不知道,在巫袍之下的是女子的容颜。我不会被某种妖人的舞姿所迷惑。
      ——这个,我们清楚。不过他说,希望您能如从前那样无拘的舞蹈,摒弃一切王的诺言,不再封锁自己。
      他还说,在您最后步入隧道的时候,有一种透彻的眸光,淡雅的紫,那是生生世世铭刻住灵魂的色泽。
      于是,我突然想起了那个为我流泪的少年。
      然而我知道,奇摩的王不是他。裔才是。即便那时耀眼的琥珀绿已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过渡到淡青。如同抬起头,那一方永远挥不去影的天空。
      不会错的,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眸,都与那个记忆深深的重刻在了一起。
      许是忘了。
      记忆,本来就不属于永远。

      肆
      尔后,再次问道,裔,你从前认不认识我。
      白日的繁华隐匿在瑰丽的黑色中,仿佛大笔大笔幽深如墨的底色漆上画卷。而那份诡秘,就悄悄栖息在男子的眉间,恍惚让人刺痛了眼。
      他依然一袭白衣,冷冷的站在城端,似乎是山巅不可触及的云,而慢慢流转了岁月的浮华。
      ——是的,我认识你。
      ——那么,为何认识?
      ——因为有人曾经告诉我,你叫封。
      我浅浅的笑了,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姿态,而确实是荡漾了满面的笑意。那一刻,纵然全世界遗忘了我,有一个人记得封,便足够了。戒城的王,万众巫师仰望的神,那么早就注定了一生的奉献。我不懂为何那么多人苦苦追寻这个高位,但是,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和相爱的人厮守。
      不过,这样的心念永远不可能实现。一旦相爱,我的灵力便会削弱,如同秋风中残败的落叶。届时,施加在我身上的咒语便会复苏。即便从不知道复苏的后果是什么,却不敢试验。所以,我的命,就是戒城。

      起风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了女子在迷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不得不承认,那姣好的身姿是征服一切的希望。如同泡沫般华美而灿烂,永远迎着光,洗涤哪怕一米的温馨。这样的人,狐眉细眼,谈笑风生。
      我不忍杀她,不因她的媚颜。而是因为,我曾经有与她如此相似的舞姿。
      这个女子,我始终没有问起名字。因为她的眼中,似乎没有自己存在的地位,而口口声声说王如何,王如何。我便明了,她爱着自己国度的王,即是那个断定我会喜欢舞女的人。可是,我没见过他,亦不知道,他如何会熟悉我心中长久以来的向往。
      有时也试探着问裔,如果我召奇摩的王前来见我,会怎么样。
      裔只是冷淡,然后默默的回应,好啊。
      好啊。这句话在我心中反复斟酌,却没有一丝的关怀从中疏落下来。有些寂寞的痕迹,我抖了抖身躯,零星的尘埃从中散落。于是第二日,我以了然而决绝的姿态伫立在城端,对女子说,让你们的王前来。
      落日倏的没有了光辉,天空仿佛薄冰那样易碎,登位以来如此长久的幻想骤然断裂,似乎是端华了太多了的悲哀,而蓄积了一起,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伍
      不久后,奇摩的王应约而至。
      我初见他,便有淡淡的好感。栗色的短发,一缕缕闪烁着阳光的色泽。他不如裔那样风雅,却散发着另一种使人愉悦的气息。
      男子丝毫没有王者的气派,不过像一个富人家的书童,然后眯起眼,脸庞满是露珠般的汗水,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淄辉,我是创造奇摩的人。
      我点头,算是回应。
      ——你永远这样端庄着高傲的姿态么?
      他的笑如滴入泉水的水滴,纹路一圈圈荡漾开来。
      ——你原来也是戒城的人。
      ——是啊。
      ——那怎么又自立成国了呢。
      ——因为不想看到你悲伤的笑颜。
      他的眼眸同样是素绿,如同翠那样透彻。浅显的一眼便能望穿,看到他尽力伪装的轻松。
      然而即便他也同样唤我作封,我却知道,那亦是伪装。当时黑衣的少年,不可能这些年来灵力毫无进展,我相信他就算为了我,也会平步高升,一直站到城端仰望蓝天。
      只是那时我还没有察觉,仰望蓝天的人身边不单只有我一个。

      陆
      那女子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裔身边,高抬起下颚,妩媚而清高的神态。她会对着男子笑,笑得如此柔美,如此艳丽。
      那时,我突然发现,裔原来并不冷淡。因为他会在城端,与女子一起吹风,一起十指相扣。那样潋滟的眼眸,从未出现过喜悦的火花。却在风起时,迎着那微微的凉度,一点一点燃烧心中的梦。
      然而我亦不傻,我怎会不知,那舞女只是一心倾于淄辉;我怎会不知,淄辉对于我的爱恋是她嫉妒之后的报复。
      可天下那个男子不爱会笑的女子。尤其是一笑倾城的,泯起嘴,仿佛世界都闭于口中。她太会演戏了,所以裔才会被勾了魂,忘记了隧道前我们相视的一瞬。我不怪他。我无法笑,对于一个终年被咒语束缚,习惯血腥与杀戮的王,早已忘了笑是什么。
      我在某次突然走近,然后冷冷的看着他们。
      女子也不惊慌,仿佛是炫耀的望着我,我才觉得,我有一千个理由杀了她。为了我,为了裔。

      柒
      那天晚上,漫天星辰。
      夜色仿若消失的水纹。清冷冷的铺在苍穹之上。天宇经受了黑色的洗礼,却愈发柔和起来,带着淡淡的清香。
      我与女子持起酒杯,坐在戒城最高的顶端。
      醇香四逸,浓浓的醉人。
      她说,封,你的眸真的很美,怪不得,他会记住你那么久。
      是么。我冷笑,记住那么久又如何,最终十指相扣的人不是你么。
      你不懂。
      我永远不懂。这世上太多的东西我不知道。我想逃避却无法远离,注定一生的悲剧。
      你不懂,可是我懂。就像我知道,这杯中的酒有浓烈的毒,一滴足以致死人命。
      我的嘴角微微颤动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硬的扯了上去。那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笑,对着一个眉如清风的女子,舒展封闭了一百年的心。酒中有毒,没错,之所以我无法像父王那样把戒城发挥得如此强大,就是因为我总能被人看穿。每一步,都好似注定的棋局。可是无论如何,我必须赢。我没有饶恕她的理由。因为我无法爱,所以我更无法忍受别人的爱。我宁愿内心阴冷一生,我宁愿看着我爱的男子陪我一生。
      ——可是这杯酒,必须有人喝下去。
      然后,我看着女子花月般的容颜瞬间苍白,她捧起酒,瘦弱的身躯颤抖得那么厉害。这相当于命令,作为一个如此强大的王,我的身份并不如凡间的女子。因此长久以来,我一直固执的认为,我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就必须拥有所有的权利。
      包括,夺走别人的爱。
      可是,突然有修长的手握住女子,那人接过杯,在女子失声尖叫中一仰而尽。随后抬起头,还未说出什么,就重重的倒下,只留得淡然的眸光,隐隐的绿。
      我要的,并不是淄辉的死。
      我突然承受不住,那最后的一望。
      如此熟悉。

      捌
      原来,一切都是谎言。
      淄辉让深爱自己的女子留在别人身边,只是为了换得我的醒悟。
      裔没有爱上她,因为他同样被束缚了咒语,不过那时太早的事情了。
      我没有出生前,父王为了让裔继承戒城,不惜一切在他身上施加了大量的咒缚。他不能爱,不能逃避。然后不久后,我出生了,带有魔罗转世的紫眸降落下来。那一刻,所有人都在为我欢呼。只有他,我的亲生哥哥。
      至于那个咒语,便是如果未能成王,就要死,永远永远的死去,从前不再有任何知觉。裔,面临着死亡。
      于是年长的他操动了一切,驱逐少年出境,而后扮作他,为了让我爱上某个人,选择灭亡。
      可是没有想到,一百年后,齐摩的王回来了。带来了昔日对于我的思念。
      淄辉一样傻,他断送了自己,断送了深爱自己的女子。一百年前他等候我,如今却是我等候他。
      至于那个哀怨的舞女,在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释然离去。服了同样的酒,倒在他身边。
      到了最后,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微微笑开,在迎着戒城一百年来第一次的朝阳。站在城端,有大片大片的流云,白色连绵起伏,亦如我心底最后的温柔。那时,我恍惚看到,少年愕然回首,粉色玫瑰般的脸颊上,年少的光泽像清晨的露水一样耀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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