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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鹤宫婚宴(五) ...

  •   睦州眉目温润,一身淡灰云袍,皎月之下竟像仙风道骨的隐士,恍惚间便要踏月归去。
      睦州是她的师父,更像是一位可靠而能够信赖的兄长。多日不见,再见之时,她却已经身陷诡计漩涡,无法脱身。
      如今站在这里的睦州,宛如一棵救命稻草。
      狐裳容望着睦州,不禁眼角湿润,笑着问:“师父如何找到这里的?”
      睦州微微一笑:“清风亭……为师还记得裳容小时候最喜欢的猜谜游戏。”
      狐裳容眉眼弯弯,话语间勾起的往事回忆,是师徒之间独有的默契。
      但她的面容很快被忧愁笼罩。狐裳容将假喜脉、幻术反噬、身中情蛊等事尽数告知睦州,又将自己的迷惘与疑虑一一道出。
      “师父,险象环生,我该怎么办?”
      睦州静静听完,眉目间是清浅的笑意:“裳容,暗中操控的那人下了一步巧棋,有千百回转余地。他布了一张大网,四路通透,八方灵活,交错纵横,阴险至极。而作为博弈之人的另一方,裳容,你当真就此认输么?”
      “我……”狐裳容垂眸,“我不是想认输,但如此围攻之势……”
      她忽然没了话音。
      狐裳容知道自己再说也只会变成多余的辩解,思绪万千之际,她最终落成一声长叹。
      睦州笑意不改,耐心地说道:“裳容,幻术反噬,是因你根基不稳,又太过依赖幻术。那个女子是你的心魔,她才初现雏形,你又怎能先怕了她?根本之道是潜心修炼,就不足以酿成大祸;至于情蛊和假喜脉,你是否想过两者之间的联系?若此二者有关,那么情蛊和假喜脉,都因妖界盛会所致。”
      裳容微微瞪大双眸,经师父这么一点拨,她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犹如醍醐灌顶。所有事件环环相扣,渐渐在她心中明朗清晰起来。
      睦州见裳容猛然醒悟,欣慰地笑道:“裳容,初到鹤族,如今诸多扰人之事只是你所面对的第一关,切莫自乱阵脚了。”
      狐裳容面色羞赧,学成十八年,居然在第一次“实战”之中就因慌乱而自己蒙了眼。
      睦州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递给狐裳容,温声道:“裳容,这个卷轴是时候给你了。记住,若非到穷途末路之时,万万不能使用。为师纵然有应对的计策,但风云诡谲,变化无常,师父不能一直陪伴你左右,总归不能一劳永逸,很多事情,要学会自己看得通透。磨练之路坎坷艰难,切勿忘了初心。”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睦州颔首:“此地不宜久留,裳容,你先行离开吧。”

      远处歌舞笙箫,人影幢幢,狐裳容走在簌簌林间,默念昔日所见关于巫族蛊术的记载,只觉得心下一片冰寒。
      情蛊,巫族特有的蛊术,分子母蛊。中蛊者随机一方左手腕侧会有桃花印记。情蛊只对没有意中人的男女才有效。中蛊之后,子蛊和母蛊互相吸引,得以让男女双方产生情愫,欲念放大,爱上对方。
      通篇文字,没有如何下蛊的说明,更没有解蛊的方法。
      下蛊者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保持鹤狐两族联姻的稳固吗?但话又说回来,假喜脉一事只会让我在鹤族无法立足,南辕北辙之计,若是同一人所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如果……
      狐裳容勾唇,如果对弈之人的心思真如她所想,那这盘棋,还有点意思。
      “裳容,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假喜脉一事不宜耽误过久啊。”央梨担忧地说道。
      狐裳容眸中光芒流转:“听闻鹤族有座圣书阁,收藏天下珍贵少见的医毒奇书,倒可以找机会去那看看有没有假喜脉的线索。不过,这事也不用过于着急。”
      央梨神色疑惑,欲言又止:“但是……”怀孕的症状日渐明显,很容易被人察觉啊。
      狐裳容揉了揉眉心,浅笑道:“我想,设下此计的人很快会主动与我见面的。”

      即使狐裳容速去速回,离开的时间也已经有点久了,刚回到席位,便对上乙文善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轻轻握住狐裳容的手,俯身道:“爱妃去了这么久……莫不是迷路了?”
      “嗯,迷路了。”狐裳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回,直接干脆地“承认”。
      乙文善也不揭穿,只是轻笑一声,不容拒绝地扣住狐裳容的右手腕,低声道:“来日方长,爱妃只要待在为夫身旁,一辈子都不会迷路。”
      狐裳容眼睫微微颤抖,她注视着乙文善,他墨黑的眼眸像永远望不见底的深潭,危险又令人沉沦。
      在清风亭受了师父的点拨之后,狐裳容犹如云开见月明,冷静下来,很多事情便都想通了。
      乙文善,无论你缠绵缱绻的情话是真是假,既然情感是已经纠缠在利益斗争里的东西,何况我们都中了情蛊,若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戏,你出场认真,那我便也陪你好好演下去;若你虽然身陷情蛊但还掺了几分真情,待到情蛊被解之时,我定不负你。
      “你说得对,来日方长。”狐裳容浅浅一笑,不再多言。

      大殿之内一片欢声笑语,忽然有人拍了拍手,中央的一众舞女便都退了下去。
      众人疑惑地将视线转向拍手的人,只见一位身着深蓝色裙裳的女子缓缓站起身行礼,眉目清秀,眼角却带着戾气。
      狐裳容眯了眯眸子:这个女子……
      女子道:“在下狼族大公主拓跋风蕖。前段日子四皇子妃在妖界盛会上大出风头,一曲琵琶倾倒众生,今日难得一见,本公主斗胆与四皇子妃进行琵琶比试,切磋一番,也让本公主见教见教四皇子妃是如何的风姿绰约,也算不枉此行。”
      众人哗然,纷纷低声议论。
      “原来那就是拓跋风蕖!听闻她和四皇子妃一样都是琵琶技艺高超!”
      “哼,那她怎么没在妖界盛会上拔得头筹啊!我看就是因为不服气!况且,狼族和狐族最近不平静吧?”
      “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听说这位狼族大公主喜欢乙文殿下呢!说不定是因为吃醋啊!”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齐齐地落在狐裳容身上,想看她会不会接受这次不怀好意的比试。
      央梨在一旁忿忿地说道:“这个拓跋风蕖真过分!今天可是裳容你的婚宴啊!”
      “无妨。”狐裳容淡淡一笑,“既然狼族公主如此说,我们二人便稍作休息,待会开始比试吧。”
      来者不善,众人期望又高,若是拒绝,总归会落个“胆小如鼠不敢应战”或者“心高气傲不愿赐教”等等的臭名声。
      再者,今天可是她的婚宴,怎么能让别人势压一头呢。
      “央梨,随我去拿琵琶。”“是。”
      她的琵琶从来都是随身携带,此时存放在清仪殿。

      拓跋风蕖的眸中闪过一丝狠绝之色,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女,后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不知这次四皇子妃会不会还弹奏《烽火之变》呢。”狐沉宴一边饮酒,一边朗声笑道,“上次妖界盛会,四皇子妃的表演让人印象深刻。”
      “《烽火之变》实乃一绝,朕也想再观赏一次。狐后,你说是不是啊?”狐帝坐在上席,也笑着说。
      他暗地里是希望狐裳容弹奏《烽火之变》的,这首曲子在妖界盛会上得到过众名师的认可,如果不出意外,定能赢过狼族大公主。
      他看狼族,是真的很不顺眼啊。
      “是,是。”狐后忽然被点名,唯唯诺诺地应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她其实本就很不情愿来狐裳容的婚宴,再说这次比试,狐裳容或赢或输,她都不会有好脸色。

      临宾殿前侍婢进进出出,手里皆捧着一盘盘山珍海味,看见狐裳容出来,都恭敬地欠身行礼:“参加四皇子妃。”
      “免礼。”
      狐裳容带着央梨和几个婢女去了清仪殿拿上琵琶,央梨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琵琶,轻声问道:“裳容,这次没有清乐花,如果还弹奏《烽火之变》,估计效果会大打折扣,怎么办?”
      狐裳容微微一笑:“不弹奏《烽火之变》便是。”
      她是听闻狼族大公主技艺高超,但那又如何呢。
      要赢,《烽火之变》配上清乐花的确是最保守稳妥的方法,但她狐裳容,会的总不止一支曲子而已啊。
      众人回程,眼看着就到临宾殿门口了,狐裳容忽然眼前一阵眩晕,跌跌撞撞几步,央梨和几个婢女连忙上前扶住:“娘娘!您没事吧?”
      “无碍……”狐裳容稍稍缓过来,安抚地回答。
      婢女们正松了口气,一个端着瓷盘,低着头匆匆忙忙走着的侍婢猝不及防地撞上来,众人及时护住了狐裳容,侍婢手中瓷盘里的菜肴却尽数洒在了琵琶上。

      琵琶上沾满了菜叶和油渍,婢女们皆因这一变故怔住了,还是央梨最先反应过来,又惊又怒:“你!不长眼吗?怎么走路的?”
      那个侍婢看自己惹了大祸,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婢错了,求娘娘饶了奴婢吧!”
      狐裳容皱了皱眉,却没有出声。
      但侍婢的叫喊却惊动了殿内。
      婚宴上如果出了差错,就是拂了他乙文昭的面子!
      这位鹤族王上不满地扬声道:“是何人在殿外喧哗?”
      一个侍卫急匆匆地小跑进来,跪下说道:“禀告王上,是殿外一个侍婢差点撞到四皇子妃娘娘,盘中的菜肴洒在了琵琶上。”
      宾客们都愣了一下:虽然人没事,但琵琶……这还怎么比试?
      最怒气冲冲的当属狐帝:“怎么会有这等子事!来人,把那个侍婢拉去斩了!”
      “是!”
      立刻有侍卫围到那个侍婢的身旁,侍婢浑身都在剧烈颤抖,面色惊恐地拽着狐裳容的衣袖喊道:“娘娘,娘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啊!”
      几个侍卫拖住她的手臂,正要把她架走,狐裳容沉声道:“慢着。”
      侍卫们疑惑地停了动作,恭敬地低头问道:“四皇子妃有何吩咐?”
      “向殿内传个话。既然是本妃的婚宴,出了血光之灾总不好。”

      乙文昭正因狐帝突如其来的大怒要斩了他族里的一个侍婢而面有不快,便听见狐裳容让侍卫带的话,面色稍霁,道:“四皇子妃说的有道理啊。这……总不吉利。但这小小的侍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打她四十大板,轰出去,此生不可再入鹤宫。”
      “是。”
      “奴婢叩谢娘娘,奴婢叩谢娘娘……”还能活着总比死了好,那个侍婢感激涕零地给狐裳容磕头,随后就被拉走了。
      “裳容,这琵琶怎么办?”央梨满面愁容地问道。
      琵琶被弄得这么狼狈,又不方便清洗,还得晾干,不知等到猴年马月;而且琵琶损坏,对弹奏也有影响。
      狐裳容默了一瞬,叹道:“弃了吧。”
      在芷幽山的时候,她曾经想和师父一起制作一把上好的琵琶,但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终归没有实现,算是一件憾事。

      狐裳容步入临宾殿,拓跋风蕖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笑着说道:“怎么,琵琶不能用了?如果四皇子妃因此不能弹奏,还真是遗憾啊。唉,扫兴。”
      言下之意,暗讽狐裳容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借此推脱比试。
      狐裳容冷冷地看了一眼拓跋风蕖。
      鹤族王后秦氏不想闹得不愉快,出声道:“库房的琵琶存放多年,应是积了灰。湘妃妹妹那里倒有一把上好的琵琶,不知本宫有没有记错?”
      鹤族中被称作湘妃的女子连忙走到大殿中央行礼:“回王后娘娘,是。”
      “那湘妃妹妹可否将此琵琶借给四皇子妃一用?”秦氏笑语盈盈。
      “这……”湘妃面有难色,柔声道,“王后娘娘,不是臣妾不肯。只是臣妾的琵琶前些日子面板上被调皮的猫儿抓了几道痕,怕是登不上台面啊。这事,几个妃嫔妹妹都知道呢。”
      这个秦氏,表面上温柔贤淑,其实心肠狠毒!看她得宠就恨不得让她也蹚这趟浑水,她才不会上当呢!湘妃心里暗骂。
      呵,你家的猫真是“调皮”得凑巧。秦氏心下想着,面上颇为遗憾地说:“竟是如此,那也罢了。”

      场面正要陷入僵局,拓跋风蕖说道:“若比试无法进行,当真扫兴。本公主用的这把琵琶以东海檀木制成,倒是愿意借给四皇子妃用用,就怕四皇子妃嫌弃啊。”
      狐裳容微微一笑:“狼族大公主对琵琶颇为讲究,本妃自然不会嫌弃。”
      “那本公主就先献丑了。”拓跋风蕖傲然一笑。
      侍女拿了蒲团放在殿中央,拓跋风蕖盘腿坐下,抚弦。
      众人静了下来。
      弦音轻拨,由缓入急,她伴曲吟唱。
      烛影摇晃泪光
      酒闻冷暖无声断肠
      凛风撕扯悲伤
      剑湮没了戎马
      垂暮旌旗声乱
      看日色昏暗殷血染遍黄沙
      烽烟听千嶂呼啸长鸿渺
      笑谈丝竹声哑
      纵孤城难守纵战北无望
      花迷笙箫醉了半壁江山
      雪色映照白骨霜 犹自寒
      低叹低叹
      君何时再描美人黛眉还
      ……

      边塞的绮丽与壮美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拓跋风蕖的歌喉婉转不失力量,令众人沉醉。
      “边弹边唱?有意思。”狐裳容轻声喃喃。
      “裳容,待会弹奏,不要勉强自己。”乙文善靠在她的肩头,悄声道。
      他已经知道了殿门琵琶被损一事的头尾,裳容忽然眩晕,约莫是因为……喜脉。
      狐裳容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乙文善所指何事,笑道:“我还没那么娇弱。”
      乙文善无奈地勾唇,捏了捏狐裳容的脸。
      后者怔了一下,耳尖悄悄泛起一抹浅红,别扭地侧过脸。

      狐沉宴也是众人中不听演奏的一个,他望着对面“鹣鲽情深”的乙文善和狐裳容,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低声吩咐旁边的侍从:“动手吧。”
      “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17章:鹤宫婚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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