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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校园·命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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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签完合同和相关手续之后，相关工作人员引导程小慧进行了游戏链接。大约五分钟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沉默迅速蔓延。
再睁开眼睛时，是在一个教室里。
窗外炎热的空气化为实体，堵塞着每一个人的气管。老式电风扇呼啦啦在头顶作响，摇摇晃晃的。刺眼的阳光火辣辣的照射在教室里，在窗框的映射的下形成一道一道的阴影。
程小慧坐在靠窗第二列倒数第二排，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看清东西，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教师正背对着学生在黑板上写数学板书。发蜡做过造型的头发、衬衫西裤，整体身材匀称，但厚实的胸肌几乎就要撑破可怜的上衣。
突然，不知哪儿传来叮咚一声。一个标准siri的声音出现在空间里：
“用户大胖饺子，您好，欢迎您来到《一千零一种死法》，目前所在位置关卡01。我是系统‘默认系统’。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可以与我进行直接对话。”
程小慧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同学，前面的双马尾女孩正在认真记笔记，右边的杀马特胖子呼呼大睡，头发险些翘到天上去。
老师仍旧在讲台上悠哉哉地讲课，似乎没有人受到了系统声音的影响。
“咳咳，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程小慧试探着小声说。
“我听得到，用户大胖饺子。”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
“能不能不要叫我的网名啊！”
大胖饺子是程小慧玩“山之巅”另一款游戏《帕米卡卡高原》的用户名，经过全体员工测评打破多项销量纪录。程小慧还破了最快通关记录，收到“山之巅”的特大礼包，系统估计是直接沿用了。
“好的，大胖饺子，请自定义我对您的称呼。”
程小慧翻了个白眼，随口说了句：“就叫我老婆吧。”
说罢，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你的声音可以更改吗？”
“当然可以。”
程小慧百无聊赖地翻弄着课桌上的数学课本，这才发现游戏场景竟然设置在了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高中，年级是高一。
“麻烦把自己变成吴彦祖的声音好吗？重新定义我对你的称呼，改成吴彦祖。”
“好的，老婆。”
程小慧草草翻完了自己的文件袋和书包，确认了自己正处在第二学期，周一的第一节课。
“现在查看任务。”
话音刚落，头顶咯吱作响的电风扇突然发出刺耳的一声嘶鸣，尖利的声音由远及近，震得耳膜发疼。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在程小慧的身上。剧烈的疼痛从后脑勺传来，顿时感到温热的液体流淌进薄薄的夏季校服，粘腻的触感在后背滑过。铁锈的气息瞬间扑入鼻腔，程小慧想咳嗽，却惊惧地发现自己没办法用出一丁点力气。耳边又传来高高低低的尖叫声和撕心裂肺的呐喊，吵得人脑袋更糊涂了。
在意识渐渐模糊之前，程小慧在心里念叨，这感受也太逼真了吧。
再次醒来，又回到了初始的状态。
老师在讲台上不停地写板书，阳光大咧咧地炙烤着大地。电风扇依旧完好无损地在头顶，呼啦啦地旋转。
程小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什么损伤也没有。但是刚刚强烈的痛感仿佛还在延续。她一秒也坐不下去了，机敏地一个起身，就迅速远离了电扇的位置，向老师打了个去洗手间的报告就朝门外走去。
“吴彦祖，查看任务。”
“好的老婆，任务是，在中午十二点之前保持生存状态。”
程小慧翻过手腕，手表上正好是八点半。
路过茶水间时，看到大铁皮饮水机上钉着贴片做的楼层示意图。她想要把示意图拍下来，免得等会儿出现地震啊之类的情况，还能迅速找到一条出路。但是掏了掏口袋，发现自己身上根本就没有带手机。
“吴彦祖，查看背包。拿出手机。”
“好的老婆。背包空无一物。”
“什么？”程小慧惊讶地拧住眉头，
“我是新手玩家，不是至少应该有一个新手大礼包吗？”
“抱歉，我会记录下来，作为测试员意见提交。”
程小慧摆摆手示意算了，这才想起来声音可能没人听到，但一个人站在茶水间手舞足蹈，总归会被当作异类。在这种类型的游戏里面，还是不要当出头鸟了吧。
她倾身向前，撅着屁股看铁皮板上的楼层示意图，仔细研究楼层构造。高中时每天上下学过得糊里糊涂，倒是从来都没有研究过。
突然，一阵诡异的响动引起了她的注意。像是沸水烧开，又像是土地震动。
不会真是地震吧……
还没来得及想到逃跑路线在哪里，面前的巨大饮水机开始强烈地震动。程小慧呆愣在原地，被这游戏的进度之快所惊讶到，没几秒钟的功夫，饮水机发出巨大轰鸣，铁皮炸裂开来。程小慧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沸水可怕的温度，就被高速飞出的铁皮砸上了脑门。
再一睁眼，又是强烈的阳光。老式电风扇悠悠地转着它的扇叶。
这下子程小慧是连教室门也不敢出了。
她借口看不清黑板，和教室第一排的矮个儿小帅哥换了位置。数学课以一种令人生厌的速度继续着，莫名其妙的符号和数字横七竖八地陈列在黑板上，让人不禁怀疑这真的是个体育老师。
程小慧偷偷地打量大家，环顾四周。发现绝大多数人都在认真听课，记笔记。压根儿没有人对这狗屁不通的板书发出任何异议，甚至右边的短发清秀女孩还自动矫正了板书的错误之处，写出了一份完全正确的笔记。
难道说NPC不稳定就是他们的人设混乱吗？比如体育老师教数学、杀马特小哥在重点高中读书？
还有，电风扇怎么会莫名其妙掉落，饮水机毫无征兆爆炸？
“吴彦祖，NPC有人设吗？”
“未知。”
“我的死亡概率是多少？”
“未知。”
“如何获得道具？”
“未知。”
“可以保存记录吗？”
“十二小时可保存一次。”
好吧好吧。程小慧安慰自己。这是游戏测试员的使命，也是八千八百八十八的合理归属范围啊。
好不容易熬到两节连上的数学课下课，总算是没有发生之前类似的意外事件，程小慧也不太敢放松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突然，一个扎高马尾的高个儿女孩从后侧一拍程小慧的肩膀，笑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
“小慧，一起去上厕所吗？”
系统在高个儿女孩的身旁自动悬浮了一个黑色大框，里面写了她的名字和人设。
姓名：陈珊珊
性别：女
年龄：16岁
身份：闺蜜
“好啊。”程小慧从善如流。
“下节课别忘了去器材室借拍子啊，上礼拜说好了一起打羽毛球的。”陈珊珊和程小慧并排走着，语气欢快。
程小慧在心里反复想着该怎么应对。这肯定是个坑。
按照现在的死亡套路来看，全都是一些微乎其微而又不经意的小事。一开始想象中的地震啊暴动啊的大规模事件都没有发生，甚至可以说是针对玩家本人的必然死亡设定。
这完全不合常理。
过于逼真的死亡体验不仅仅会吓退一部分玩家，更会让玩家对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摸不着头脑。全靠懵和猜的游戏不会有太大和长久的吸引力的。
“你带纸了吗？”陈珊珊问。
程小慧这才回过神来：“啊没有。”
“给你一张。”陈珊珊抽了一张纸出来递给她，转身就开门钻进了一间隔间。
其实程小慧并不想上厕所，只是觉得和同学在一起比较安全。在前两次的死亡事件中，NPC都并未卷入。按照这样推断，处在NPC人群中可以说是暂时安全。
程小慧打算到门口等一下陈珊珊，再一起去器材室借羽毛球拍。
可是还没走到门口，突然打开的厕所隔间门，啪得一声撞到她的头上。
晕过去之前她听到开门的女生发出惊慌的尖叫。
身体越来越接近地面，屁股先着地，然后是软绵绵的身体。头部剧痛，缓慢地失去意识，最后闻到了厕所水渍的臭味。
又经历了两次电风扇掉落、三次走廊滑倒、两次意外滚落楼梯之后，程小慧终于来到了器材室，成功借到了羽毛球拍。她小心翼翼地在塑胶跑道上做完了全套的热身运动，身手矫健地躲过了两次冲面门而来的足球和两个被投掷得过分远的标枪。下课铃这才有惊无险地打起来。
路过领操台回教室时，考完二模的学长学姐们刚刚结束自由活动的体育锻炼课，被一个尖利高亢的男声吸引在一起。
陈珊珊凑在我耳边说：“是他们高三的人，压力太大了。”
“生活像养狗一样，一开始好好地喂，后来脑子里蹭地冒一个灯泡，也可能是水泡，随便糊弄着喂了猪饲料！成千上万只狗吃了猪饲料，生气了，嚷嚷着我生气了！操蛋的生活随便撸两把，就消停了。没有狗再吵了，也没有成千上万个狗主人说任何一句话。生活觉得不错，猪饲料省钱，以后就吃猪饲料吧！
这时候，有些狗不开心了。狗粮吃了那么多年，突然换猪饲料了。它们说我们要反抗要联名反抗，不管最后狗粮有没有回来，都要告诉那些糊弄我们的垃圾生活他们错了。我们是好狗，吃好狗粮。这时候却有狗说：那些身体强壮的狗都没说话，你说什么？
不管是身体孱弱的狗，吃了猪饲料死了。还是那些强壮的狗，更加活蹦乱跳了。都改变不了狗粮换成猪饲料的事实。
这是我们青春奋斗的最后关卡，也是带血的荣誉证明。我们不能败给生活的重压！”
这个麻杆儿学长越讲越激动，涨的脸色发红。他站在领操台上蹦来跳去，手在空气中挥舞着，好像想要抓住什么，
“每个人都在讲我们要成功，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们如何面对失败，可是生活中失败远远多于成功！一样的，每个人都在讲我们不要管别人先管好自己，却没有一个人讲管好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到底谁来改变世界！
我们的姿态要放正，我们都是正经狗，要吃狗粮。能说话的人缄默不言，不能说话的狗狂吠不止，甚至还有不说话的狗蹲着玩尾巴。
怎么办？我们要做那个能说话的人！我们要学习！要向上！要向上学习！”
两个穿着保安服的男人冲上领奖台，一人一边架着就要往下拖。麻杆儿压根儿挣不开分毫，还激烈地试图伸手握拳指向天空：
“我们要……你干什么？你们放开我！同学们！我们要站起来！我们要站起来！站起来！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陈珊珊赶忙拉着程小慧抄小道上了楼，程小慧还在刚刚的震撼中没有缓过神来。
这只是个游戏。
在场的没有比她更明白这只是个游戏的了。
她不明白刚刚的那些话是谁写进这个游戏的，也不明白到底有何助益。这可能只是谁高中时代说不出的那些话，写在游戏里面，把这些勇气与呐喊全都写给那个麻杆儿一样瘦但内心充满磅礴力量的未来。
在走廊里还没到教室就能听到悉悉索索的争吵声，程小慧还没来得及阻止，陈珊珊就先一步打开了教室门。一把木椅子腾空飞来。
程小慧不由闭上了眼睛，心里破口大骂。
这一击怕是躲不过了，看来下一次只能再小心，就算是逃课也绝不能打开这扇门。
刹那间，眼前突然多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木椅子被来人一个格挡，重重地落在地上。
程小慧惊讶地看着数学老师挡在自己身前的沉默的背影，两个人都怔愣在原地。似乎在想什么高深的问题，又仿佛只是被定住了。
教室里的喧哗声越来越响，除了打砸声，甚至还出现了女生的悲泣与尖叫。
透过教室的窗玻璃和打开着的门，可以看到杀马特胖子一头五颜六色的鹦鹉发支楞着上蹿下跳。一会儿站上讲台，一会又一跃到地上。还有好几个男孩子互相揪着衣领，从书桌上翻到地上，一会儿又撞回桌子上。
数学老师突然一把抓住程小慧的手腕，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你干嘛？”程小慧下意识挣脱，却仿佛被钳住了。
“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数学老师仗着一米八的身高压制和体能优势，连拖带拽地把程小慧扔进他的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压根儿没有人，其它老师都去处理学生罢课暴动问题了。程小慧听到啪嗒一声落了锁，声音清脆。
数学老师虽然高壮，但体型匀称。戴了一副书生气的黑框眼镜，样貌极为正直。但的确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搞学术的老师。现在这样居高临下，眉目深重地注视着程小慧，不由让人倍感压力。
“我上了十几节数学课，鬼他妈知道我自己在写些什么！”
他暴躁地朝后撸了一把头发，打过发蜡的发丝一根根竖起来。又一边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气喘吁吁地踢了一脚旁边办公桌地上的文件箱，发出巨响。
程小慧心里一惊，难道NPC已经失控，能够掌握自我意识了吗？
想到这里，背后不由得生出一阵凉意。十天的测试无法中途退出，如果所有NPC都具有自主意识，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我叫中田太郎，是‘山之巅’员工，工号ZT9752，本次测试的人工辅助NPC。”
程小慧大松一口气，看来测试组的确准备周全，没有让她一个人面对所有未完备突发状况。
“我本来的任务是借助NPC身份从旁辅助通关，并随时记录。但是玩家一旦死亡，NPC所有的活动都要重新开始。有几次我在办公室里发着呆，一眨眼就又回到了第一堂课。一开始还认真写写板书，到后来实在是写不动了。”
程小慧的关注点倒不是在这里：
“你是日本人？”
“算是吧。”
中田太郎把黑框眼镜取下来，靠在桌沿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做放松。
“什么叫算是吧，国籍还能算是吧。你是因为自己日本人的身份而感到愧疚吗？不过说实话，我挺喜欢日本近现代文学的。你完全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国籍，任何一个民族都应该为自己而自豪，不管它的历史是什么。在漫长的故事里，总有起伏。更何况，我们只是在游戏里面。尽管我们都是测试员，但走出去了之后我们可能并不会再相识。
从沙尘暴中逃出的中田太郎已不是踏入沙尘暴的中田太郎，明白吗？”
中田太郎算不上英俊，但长相端正，一身正气。脸上写满了呆滞，摇了摇头。
“那‘今夜的月色很美。’，听说过没有？夏目漱石的经典故事。”
“没有，我不看这种文学作品。我是体育生，大学读的是营养学。”
中田太郎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刚刚经历过一片混乱的头发支楞着，东倒西歪，显得更加混乱了。
“那你对日本文学有了解吗？”
程小慧问她，一边把自己的头发散下来，咬着皮筋梳头。
“也算是看一些吧，主要是和游戏相关的。例如恋爱养成，一般都会参考轻小说。类似于‘这样的笑容，拼命也要守护。’”
“很有意思。”
程小慧笑了一下，两颊泛起小小的梨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