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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节 ...

  •   她从火车站出来,沿着玄武湖朝南面走。离家时仓促,没有带伞。雨水落到头顶,顺着凌乱的头发从脸颊滑下,灌进衣领。
      冷。彻骨入髓的冷。
      她用力拉扯了一下帆布包,尽量用手臂阻挡水汽。藏青色的材质在被雨水浸湿以后,变成更深的近乎乌黑的颜色。在晦暗的天光下,似乎就是黑的。
      从南京站到玄武门的距离并非遥远,但阴冷潮湿的天气里,目标变得这样遥不可及。她开始后悔,却无路可退。在许多进退维谷的情境下,其实没有选择,因为进与退都无法得到保全。于是向前趋势,便消除与可能潜在的机会擦身而过,万劫不复的顾虑。
      她在城门里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重复的行为进行了将近一刻钟,最后她放弃。拥着大包靠着生了苔藓的城墙慢慢蹲下,好像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还是冷得瑟瑟发抖。然而她依旧在清甜的梦里听到苔藓攀附时的声响,凤凰花开的声音。
      她看见他。
      他仍是年少时的模样,英俊容颜潜藏桀骜不羁的性情。他在那里站着,用碳素钢笔在素描本上勾勒。只是这样静默地站着,却掩不去伸展开来的张力。
      她缓慢地接近,屏息凝神。他的背脊挺拔,微微低下头,颈椎向前倾。她试图以双臂抱住他,把脸颊贴在他的背脊,听他心脏跳动时的声音。
      他察觉到瞬间而至的风动,在刹那间转身。她果然听到旺盛有力的跳动,从那颗热而蓬勃的心脏发出,通过胸腔传递到她的鼓膜。像是某种具有固定频率的声源,却仿佛在趋向一种不稳定的状态。
      宋晏芝。你做什么。
      他抬起手臂,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靠在自己胸前。他闻到她发间的暗香,是很普通的洗发水味道。她的头发凌乱蓬松,看起来缺乏营养,呈现出不均匀且没有光泽的栗色。是洗得太勤的缘故。他知道她在某些方面有一定程度的洁癖。

      我总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脏。头发,脸,手,以及其他部位。只在清洗完的那一刻是洁净甚至纤尘不染的。一旦穿上衣服,与其他物质紧贴在一起,就慢慢不再干净。
      所以要一遍一遍地洗,来达到内心或许近乎苛刻的标准。

      他记得她这样说过。她的每一处肌肤都散发出因为频繁清洗而自然留下的轻浅气味,需要凑到很近,才能发觉。这是他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感受到的真实的触觉。这与大多数女孩截然不同的特征被他以独立的形式记得,存放在某个不被随意归类或者整理的角落。也许将被时间的尘埃覆盖,也许会被彻底地忘却。
      然而在那一刻,看着她触手可及的身体,他的确伸出了手,曾萌生抚摸的冲动,却在最终惶恐而急促地转变为推开的姿势。
      于是她说,算错了铁轨的高度,绊倒了。
      他问,你做什么。
      我没有做什么。因为即使我做了什么,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当作戏弄而寡淡地推开。
      她对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作了解释:还磕到了脚趾,疼得很。
      他望见她的眼泪,迫切地想要退缩。
      倘若给不起,便干脆利落地一点也不赠与。因为害怕望见她更多的由失落衍生的眼泪,他选择镇定地看着她渐渐扬起嘴角,把所有的委屈和难堪吞咽进喉管,转化为对自己的怨愤。

      她被铃声惊动,身体因突兀的自睡梦中的醒来而轻微战栗。她把手机从帆布包里找出来。它执着而不间断地响着。
      我刚才在开会。怎么了?
      是近日里她至为熟悉的,低沉和缓的声音。这样的嗓音,适合讲缠绵的情话,温柔而不浮躁。她亦记得同样的嗓音曾经说出的尖锐讽刺的言辞,吵架,命令甚至侮辱。她知道他的戾气和愤怒,亦是不留情面的。
      我很冷。冷。
      你在哪里?
      我在玄武门下面,在南京。雨很大,全湿了。
      今天早上去的?去做什么?
      苏沿禧。我只是冷。只是因为想到你才同你打电话,并无其他原因。你不要问我原因。
      我开完会就过去。
      她残存的那句“别过来”在一阵忙音里消弭。
      她关了手机。

      她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一个能够被依靠的男人通常是强大的,一个强大的男人一般没有多余的空闲敷衍感情。
      他的底限,她心里清明。
      所以,她已足够幸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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