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一章 山雨欲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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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段时间以来，最不适应的就是阿留。轩鹤院里突然多了这些男侍，原本冷清的院落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每天寅时，公主起身后，这些男侍便陆陆续续过来请安。自从他们来了以后，院里负责打扫挑水的小侍女每天起得比太阳还早，偷偷躲在公主的寝室外，等着观赏美男子，见一个脸红一个，最后变成熟透的虾米，蹲在墙角对手指，仿佛在苦恼选择哪一个更合适。
阿留每每见状，也不戳破，莞尔一笑。果然是她老了么，虽然一大早就看到这些俊美男子，赏心悦目不假，却没有这些少女怀春的心思。可是再看看跟小侍女情况差不多的厨娘，阿留很奇怪，难道是自己不正常？
男侍们请过安后也不急着离开，会陪公主闲聊几句，这时有人会贴心地问：“公主若是闷了，奴臣陪公主对弈打发打发时间可好？”
然后便有人紧接道：“听说公主喜欢插花，可惜这时令很难寻到花卉，奴臣不才，会折些纸花，插起来也一样很漂亮。若公主不嫌弃，奴臣为公主插一瓶纸花可好？”
“奴臣做的膳食曾得玉黔院殿赞赏，公主喜欢吃什么？可有忌口？公主先由几位哥哥陪伴，奴臣这就去为公主准备午膳。”
还有人毛遂自荐：“奴臣舞的青海波尚可入眼，待会借公主用膳之际，奴臣为公主献艺助兴可好？”
“公主，奴臣可弹奏三味线伴乐。”
“公主，奴臣有一则家传古方，养气补血，奴臣这就去调配出来，待公主饭后食用。”
“公主……”
然后这一天就被安排得满满地。阿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人，原来玉黔院殿每天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啊！会不会……有点太充实了？准确地说，她不嫌累么？
这些男侍中还有一小部分人，没什么才艺也不会巧言声色讨人欢心，纯粹就是秀脸的，樱宫未明和盐泽拓就属于这类人。不要以为这种人很低调，他们不言不语，只是坐在那里，就够吸引人眼球的，没办法，谁叫这两位气质太出众。玉黔院看中他们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物以类聚嘛。
二人看上去都属于那种沉默冷然的性格，放在这群男侍中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据说他们在玉黔院时便是如此，不多话，不随意与人攀交，当然，也没什么人愿意主动去理他们，毕竟他们的出身和遭遇摆在那里。
玉黔院里没有勇士，不代表轩鹤院里也没有。这不，那个小侍女就成了第一个冲上去的人。这天，她照旧躲在和雅的寝室门外，等樱宫未明和盐泽拓请完安出来，在他们回房的路上堵住了二人。
二人停下来，也不开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还没开口，小侍女人就已经变成煮熟的虾米：“那个……樱宫君”不好意思地瞥了眼盐泽拓，低头绞着手，“我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么？”
樱宫未明一愣，看了看盐泽拓，二人眼神交会，盐泽拓点点头，默默走开。
见盐泽拓走了，小虾米吐了口气，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眼樱宫未明，触到他黑亮的眼眸又立即紧张地低下头，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小心翼翼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闭着眼递过去：“那个……这是我绣的香囊，请樱宫君你收下！”原来她挑来挑去，左思右想，选的竟是樱宫未明，一个最难掰的螃蟹！
樱宫未明下意识就朝胸口摸去，和雅送她的香囊就贴身挂在颈间，藏在内衣里，自从丢了第一个香囊之后，他再也不敢把它挂在腰间。
他的动作小侍女当然没看到，她只听到头顶上响起一道声音：“对不起，我不能收。”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却来不及激动，就被一盆冷水浇下来。
小侍女一脸受伤地抬起头：“为……为什么？”
“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收别人送的香囊。”
敏感地察觉到那个“再”字，小侍女着急地问：“为什么？你已经收过别人送的香囊么？”
眸光一闪，樱宫未明眼中飞快划过一道杀意。
小侍女丝毫没有察觉，见他不答，执着地问：“那我送你别的东西可不可以？”
见她只是单纯地在意自己，樱宫未明卸了杀意，淡淡道：“不可以。”
小侍女顿时被噎得无语。
“你不用送我什么，我不需要。”
“可是我……”
“樱宫未明乃罪臣之身，姑娘与我还是不要有什么牵扯的好，告辞。”
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小侍女流下两行清泪。
小侍女流着泪回去，阿留见了，询问之下，小侍女终于忍不住哭诉自己的悲惨经历，阿留边安慰她边忍不住暗暗皱眉，她一直觉得自从这些男侍来了之后轩鹤院里就变得很奇怪，和一群男人住在一起也着实别扭，但那些人是玉黔院殿送来的，又不能怠慢，可是每天这样的生活她实在有些不适应，也不见公主有多高兴，看样子也挺不习惯的，于是她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和雅。
和雅听后苦笑道：“这是姐姐的一番心意，我总不好回绝。阿留若觉得别扭，其实大可以把他们当做轩鹤院里的一花一草，只要我们不去招惹，不过是多了几件摆设而已。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再这样折腾下去，只怕我的伤还没好，就先累倒了。”
随后和雅便召集所有男侍，让阿留以自己需要静心休养为名告诉各位不必每日过来请安，平日若是无事也不用特意过来觐见，若是有事自会通传。自此，轩鹤院终于恢复到以往的宁静。
这件事让阿留得出两个结论：第一，玉黔院殿精力充沛。第二，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享受美色环绕。
这边，织田信忠终于收到天皇的回信，同意他带兵南征九州，不惜一切代价镇压天主教。信中还提到，天皇要去神社为东洋祈福，希望请安倍靖一前来，参与祭祀。织田氏有位神秘却修为高深的阴阳师这是众所周知的，这次天皇便慕名想借他一用。
织田信忠没有理由不答应，但为了保证安倍靖一的安全以及他的真容不被世人所见，特令凌宫羽随同前往。
深夜，和雅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在她耳边喷出微热的呼吸，有些微痒，皱着眉睁开眼，赫然对上一双圆溜溜、闪亮亮的紫眸，不由地怔了一怔，她还以为是……
玄星整个身子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只剩一双紫色大眼睛近在咫尺，闪闪发光。和雅不知道它来了多久，就这样贴在她耳边，优雅地半坐着等她醒来。
什么人养什么动物，这句话真是不假，这猫和它主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和雅坐起来，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玄星抖抖耳朵，头稍稍往后一仰，似乎想躲开，却已来不及，被和雅摸个正着。它不高兴了，可是居然没有抓她，她明明看见它下意识露出了爪子。
和雅笑着收回手。嗯，手感不错。
玄星飞快地晃了晃脑袋，像重振雄风一般，昂首挺胸迈着猫步慢悠悠地向窗户走去。
和雅一看，窗格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真神奇！
随手披了件外袍，和雅起身跟过去，却见玄星突然停下来，一只耳朵微微一颤，调头向左，走了几步，停下来，仰头望着上方。
和雅跟着看过去，墙上正挂着极乐鸟的笼子。入冬以后，和雅夜里都把阿兰拿回来挂在房中，睡觉前在笼子外面罩上黑布，每天早上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把布撤下来。
见玄星目不转睛地盯着笼子，和雅跪在它身边低声道：“怎么？你知道里面是只鸟？”
玄星恍若未闻，只是盯着它看。
和雅柔声道：“你是不是饿了？它可不能给你吃，待会儿我拿些别的东西给你，好不好？”
“……”
“还是，你看上它了？”看上一只破鸟笼子？！
“……”
不管她说什么，玄星半点儿反应不给，连眼神都没移开过。和雅觉得自己也很神奇，竟然对一只猫问问题！还指望它会回答？！
在她快要气馁的时候，玄星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跳出窗格。
和雅只好跟上去。她一开始就知道，玄星要带她去哪儿，她甚至早已料到，那个人必然会来见她。在他走之前。
所以当她在后苑看到安倍靖一时，一点儿也不惊讶：“我以为你会直接来轩鹤院找我。”
安倍靖一笑了笑：“那里人多，我总不能一个一个地迷晕他们。”
“听说你要去京都？”
“嗯，天皇请我去神社祭祀，为国祈福。”
和雅深深看着他，眼中带着探究：“我真的很奇怪，安倍靖一，你明知道我要做什么，不去阻止也就罢了，难道一点也不在乎么？这个国家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可是如果你不在乎，为何又效命于织田氏？我真的搞不懂你。”
安倍靖一目光清冷，语气不带任何感情：“我留在织田家，是因为我跟人有过约定。这个家族怎样，我并不关心。”话音一转，银色的眼眸里染了悲伤，“至于东洋……我清楚织田信忠的野心，他身上流着他父亲嗜血残忍的血，若是大楚落在他手里，难保历史不会重演，那样的惨剧，不是人间应该发生的，一次就足够了！我翻阅史书，无论是西汉张骞出使西域，开辟‘丝绸之路’，还是唐朝玄奘远走天竺求取佛经，并把先进的知识和文化传到东洋来，甚至北攻匈奴、西征突厥后都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广开门路，兼收并蓄。况且如今大楚盛世天下，以东洋的国力并不是它的对手，所以我愿意相信，若有一天，东洋落败，有着这样博大胸怀的国家至少不会进行那样惨无人道的杀戮，甚至能够同样善待东洋的百姓，把你们的文化思想传到这里来。”
和雅愣怔地看着他，心里的震撼无法形容。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包容才能说出口！
安倍靖一走近她，微微俯下头看着她，声音轻柔隐含莫名的情愫：“还有，我更愿意相信你，你的本性其实很善良，只是陷在仇恨中无法自拔，而且那样的国仇家恨，换作任何人都无法湮灭。”
“善良？你说我善良？！”和雅像听到什么笑话般冷哼道，“你别忘了，丰臣夕颜可是死在我手上！”
安倍靖一幽声叹道：“没有牺牲的战争是不存在的。为了避免大楚重蹈那个时代的覆辙，即便你口口声声说要东洋人血债血偿，我也绝不相信你会残杀无辜的东洋百姓，那样的惨剧在你自己亲身经历过后怎么能忘得了！你忘不了，你怎么可能还愿意再看一次？！不管是发生在大楚，还是东洋！”
和雅胸中翻江倒海，眼前浮现出那地狱般的场景：人声凄厉的万人坑、尸体横陈的修罗地、残肢断臂的屠杀场、血流成河的千层阶……和雅痛苦地闭上眼，重生后她就对自己发誓，绝不会再让这样的场面发生在自己眼前！
“所以即使我把织田氏，甚至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我也不怕。”
轻柔坚定的话语近在耳边，和雅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无力地笑了一下：“安倍靖一，你真是个怪人。”以前不知道他为什么帮她的时候，她觉得他奇怪，现在终于明白，却依然这么觉得。
安倍靖一也笑了：“你终于叫我的名字了。”不再是曾经嘲讽怒斥时的冷言，只是平平淡淡地，叫他的名字。
和雅的心霎时跳漏了半拍。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犹如夜间绽放的白色睡莲，纯净中透着惑人的妖艳。
“那个平安符你还留着么？”
和雅愣了愣，从领口拽出一根系着平安符的红线：“还在。怎么了？”
安倍靖一见状，心中一暖，笑得更深了：“我明日就要启程了，也不知道会在京都逗留多久，而且你知道，斋戒祈祷之时是不允许分心占卜他事的，若是有什么事，你便用平安符召唤我吧。”
和雅把平安符握在手中，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你要小心织田觪隼，他已对你起了杀意，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
那晚安倍靖一嘱咐了很多，和雅都一一应着，直到最后他说：“等我回来。”和雅想也没想便答：“好！”看着他心满意足地翩然而去，和雅在后面黯然无奈，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第二天，织田信忠亲征的部队与护送安倍靖一去往京都的人马同时启程。
织田信忠身着一袭黑色胴服翻身上马，宽大的衣摆随风而起，从容飘逸，不怒自威。昂首振臂一挥，号角声起，率领部队踏马远去，眷属与家臣在后面俯身跪拜。
直到把出发的队伍送出将军府，众人才缓缓起身，织田觪隼领队掉头回府，和雅默默站在一侧，看着他走近身边深深把头低下。
织田觪隼突然停下来，目光冷冷地扫过她，稍稍侧了侧身子，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井上原野，是你和樱宫未明杀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一章 山雨欲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