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殿吉祥》沉颜

2、夜行遇袭

　　作为一只奋力扑腾依然飞不起来、蹦跶半天也没找到一个藏身之处、最后试图把自己埋进草丛里然而失败了的乌鸦，鸦九毫不意外地被鸦族的仪风使大人——她觉得大概相当于她世界里的教导主任给轻松逮住了。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这位仪风使墨大人竟然是个人——严格来说是个白颈乌鸦化成的美貌女子。

　　墨大人从背后揪住她的双翼，把她拎到了林中的一片小空地。

　　也不知道被她占了身体的这个鸦九本鸦过去到底是有多不上道，无论她怎么解释并信誓旦旦保证自己绝对没有说谎，仪风使大人依然对她不慎跌落砸坏铜钟并摔到头导致失忆的说法表示怀疑。

　　鉴于她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墨大人总算网开一面同意对铜钟的事不予追究。

　　但逃学的惩罚是不能免的，墨大人表示，按照惯例，应当诵读《鸦训》十遍。

　　当她笨拙地用脚爪翻开仪风使大人丢到她面前的那本小册子，果不其然地发现，上面七拐八歪的鸟字她一个都不认得。

　　结果就是墨大人当机立断决定要一字一句教她读，直到她能背出来为止。

　　幸亏她做人的时候还有些小聪明，记忆力不错，平时就算再懒散，靠着考前临时抱佛脚也能混个还过得去的分数。夕阳西下，定省钟低沉悠远的钟声响起时，她总算勉强把整篇《鸦训》给背了下来。

　　墨大人应该对她的表现尚属满意，一直严峻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看她的眼神中也多了些许讶异。

　　远处隐隐传来了鸦群的喧嚣，墨大人抬头望了望天色。

　　“好了，今天便先到这里吧，你且去吃晚饭。明日早饭后，你随我入雍城拜见玉壶使大人，请他看看你的失忆症……”

　　话音未落，早已饥肠辘辘瘫倒在地的鸦九一听到“晚饭”二字顿时来了精神，迈开小短腿便蹿了出去。

　　“你方向走反了……”墨大人不禁扶额。

　　墨大人现出原身抓起鸦九带她飞到一条溪涧边，并将她丢进等候进食的鸦群中时，引起了小乌鸦们不小的骚动。

　　在她背书歇息的间隙，墨大人大致给她讲了一下此处他们妖界鸦族的规矩：所有乌鸦换羽后至成功化出人形前，均须统一接受鸦族长老会的管教，在神木中栖息，在云溪边进食，日常生活起居皆以神木下那口定省钟的钟声为令。

　　“肃静！如此没规矩，都不想吃饭了是吗？”墨大人厉声喝道，脖颈处一圈极为醒目的雪白覆羽随着她说话在傍晚的凉风中微微抖动，显得威仪赫赫。鸦群一时噤若寒蝉。

　　“鸦九今日受了些伤，暂时无法飞翔，很多事上也记不大清，你们可多照拂于她。”说完，又低声向旁边一位系着围裙的微胖中年妇人交代了些什么，便展翅离去了。

　　鸦群霎时议论纷纷。

　　鸦九又累又饿，心烦意乱，不大想搭理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小乌鸦们。

　　“让开让开……怎么样？怎么样？仪风使大人把你逮去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鸦十七奋力挤开鸦群钻到她旁边，略带忐忑地戳了戳她。

　　“放心吧，我没把你逃学的事供出来。”鸦九没好气地说。

　　“我就知道姐你是个最讲义气的，”鸦十七松了口气，随即觉得不好太过喜形于色，赶紧又把眉头皱了起来，“哎，我才不是问这个啦，我说，仪风使大人相信你了吗？有没有难为你？”

　　系着围裙的胖大婶开始给乌鸦们发放食盘，围在他们周围的小乌鸦也渐渐散去了。

　　“得了吧，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鸦九翻了个大白眼，“墨大人半信半疑吧，她说明天带我去雍城请什么玉壶使大人给看看。”

　　“哇！去雍城诶！”鸦十七的声音里充满了羡慕，“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啊。”

　　“小九，伤得厉害吗？身上还有没有哪里觉得疼？”随着一道温和的声音在他们头上响起，两个盖着的食盘被两只肉乎乎的大手放到了他们面前。

　　鸦九抬起头，那位慈眉善目的胖大婶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她。

　　“这位是负责照顾我们饮食起居的酱婶。”鸦十七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酱婶好，我没什么大碍，现在已经不疼了。”鸦九笨拙地朝酱婶躬了躬身算作行礼。

　　“可怜的小九，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会儿还跟酱婶拘谨起来了，”酱婶用温暖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担心，玉壶使大人医术高明，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嗯！”鸦九依恋地用头顶蹭了蹭酱婶的手心，鼻子有些酸溜溜的。

　　自从她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妖界成了一只乌鸦，到目前为止遇到的乌鸦虽然都不坏，但酱婶却是唯一一个记挂她伤势、安慰体恤她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酱婶温柔的抚摸会让她想到人类世界里早已过世的母亲，虽然在她的记忆中对母亲的样子已经毫无印象了。

　　但若是母亲还在世，一定也会像这样满怀怜爱地抚摸她的头发吧。鸦九在心里默默地想。

　　“姐，想什么呢，快吃饭吧！”鸦十七在她背上的大力一拍，打断了她的思绪。

　　“臭小子，下手就不能有点轻重吗？”她嘀咕着，用喙揭开了面前的食盘上的盖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细小的绿影闪电般直往她面门扑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鸦十七倒是眼疾嘴快，一下就把那绿影叼了个正着，原来是一只活蹦乱跳的蚱蜢。

　　“还好没让它跑了，不然多浪费。”鸦十七津津有味地把蚱蜢一口吞下。

　　有些惊魂未定的鸦九定睛往食盘中一看，顿时一个哆嗦，盖子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食盒里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虫子：缓缓蠕动的毛毛虫、扑扇着翅膀的飞蛾、四处爬动的大蚂蚁……

　　饶是鸦九并不害怕虫子，但眼前这一大盘“美食”还是让她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你们……我们乌鸦每天都吃这些东西吗？”她强忍着恶心问鸦十七。

　　“不然咧？今天的虫虫还可以呀，你怎么不吃？”鸦十七塞了满满一嘴虫子，含混不清地说。

　　“我没胃口，你把我的这份也吃了吧，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鸦九嫌弃地抬脚把食盘朝鸦十七那边踢了踢。

　　“哇！姐你真的太好了！”鸦十七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欢叫着跳了起来，还亲昵地用脸颊蹭了她几下。

　　到底还是个小屁孩，一点小事高兴成这样。鸦九暗笑，转身离开了鸦群。

　　若按照人类的年纪算，今年三十八岁的鸦十七，大概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根据仪风使大人的讲述，此地的妖族经过修炼化成人形后便可以离开家乡到几大主城中生活，鸟妖修炼成人的时间从四十余年到上百年不等。

　　乌鸦作为鸟类中智商较高的族群，一般最迟五十岁左右便可以成功化形，她的哥哥鸦烈羽更是不到三十岁就修炼出了人形，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快化形的鸟，而那时他才不过一个四五岁孩童的模样。

　　而她的弟弟鸦十七，近来也出现了要化形的迹象，四十岁前修成人形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虽然不如哥哥那般天才，在鸟族乃至鸦族中也算得上神童级的了。

　　偏偏与他们一母同胞的她鸦九是个异数。

　　已经九十八岁“高龄”的她，还迟迟无法化形，不仅大大刷新了鸦族的记录，眼看着都要刷新整个鸟族的记录了。

　　也难怪她会被称为鸦族之耻，确实够丢脸的啊。她心想。

　　鸦九想得出神，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走的根本不是往神木的方向，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完全陌生的树林了。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鸦九后脊一阵发凉，以前看过很多纪录片，她知道夜晚的森林危机四伏。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觉会变得更为敏锐，她清楚地听到，身后不远处，响起了十分轻微的“咝咝”声。

　　是蛇！

　　鸦九拔腿就跑。她记得蛇在夜里也几乎没有视力，但却能凭借对热量变化的感知，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行踪。

　　身后的咝咝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蛇在地面快速游走时所发出的窸窸窣窣，而且离她越来越近。

　　她甚至已经能闻到脑后袭来的一股腥风。

　　鸦九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先前她担心会招来更多的危险，因此不敢大声呼喊，这会儿再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放开喉咙叫道：“救——”

　　救字甫一出口便已戛然而止，一根冰冷粗大的索状物体绕过她的脖子，死死缠住了她的身体。

　　鸦九拼命挣扎，身上的束缚却如同铁索一般纹丝不动、死死将她箍住，她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乌鸦，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怪不得我。”鸦九耳畔又响起了那阴恻恻的“咝咝”声，一根细长的蛇信子在她脸侧不断吞吐着。

　　与此同时，鸦九感到脖子处的蛇身有了一丝松动，她不假思索，低头便朝那蛇狠狠地连啄数口。

　　蛇猝不及防之下负痛，有些恼火，身体不免又松了几分，鸦九得了空隙，提起有力的腿爪又是一通乱踹。

　　眼见着鸦九连啄带踢地就要挣脱开去，那蛇大怒，张开血盆大口，亮出尖利的毒牙，一口咬在了鸦九背上。

　　鸦九顿觉背上一阵火烧火燎般的疼痛，身体渐渐变得不听使唤，意识也慢慢开始有些模糊。

　　真窝囊啊，才穿越来不到一天就要死了，也不知道死了之后，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呢？鸦九想着，疲惫地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突然，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一只巨大的角鸮破空而至，伸出利爪径直抓向蛇身。

　　那蛇显然颇为忌惮，马上放开鸦九便要一头钻进旁边的灌木丛中。

　　角鸮动作更快，向前一个猛扑，已把蛇踩在脚下，锐利的爪子分毫不差正抵在了他的七寸之处。

　　“红焰，你破坏了约定，我随时可以要你的命。”角鸮威严地说道，爪下力道加重，爪子尖端刺破了蛇心口的鳞片。

　　“嘶……我的命你尽管拿去，可我要是死了，那只小乌鸦也活不了了，她中了我的蛇毒。”红焰痛苦地低吼着，却忽然咬牙冷静下来，把头转向鸦九，冷笑道。

　　“你把她的毒解了，我今日便放你一马。”角鸮思忖片刻，抬起了脚爪，保持着警戒的姿态，两只宝石般亮闪闪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只见红光一闪，红焰化作一个瘦削苍白、容貌秀美的红衣男子，缓缓起身向鸦九走去。

　　鸦九无力地趴在地上，早已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