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Siegel

1、断头台

　　打马向春风，绯衣过俗尘，却笑王孙多忧业，岂羡庶人拂袖，禄禄江湖生
　　小鼠翻灯台，白鹤上青天，云泥殊路同归，怎可得情深
　　万山金枫，散云入画，山河多少为卿，一一作罢
　　九泉不当饮，混号最逍遥，缘空缘尽何人念，只把流年抛

　　金陵，从来都是天下最血腥的地方，百姓，高官，甚至是帝王
　　没人能逃过沾满鲜血的命运
　　今日，是我的死期
　　监斩官，就坐在那张椅子上，抽出一支令箭，面目悠闲，对他人的生死早已欣然处之
　　刽子手，等着取我的性命，他可能每每落下屠刀，都会急于去想，未来还有斩下多少颗脑袋，衙门才准他回乡，置两亩薄田，安稳地度过余生
　　台下的百姓，等着听一声血肉相离，等着看一眼血流成河，仿佛主宰我性命的，是他们，死到临头，我还是想嘲笑，蝼蚁的梦总是自欺欺人
　　如果苍天垂怜，他定是要将风雪飘洒在炎炎六月，可我自认为并非含冤负屈之辈
　　我，我只是做了一件错事，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不后悔
　　即便来生再死去千次万次，我也不后悔
　　喝下孟婆汤之前，我真想再见他一面啊
　　为什么
　　我的脚步匆匆忙忙，因为我想去见他，在九泉之下，他会不会还没走
　　但不由得又放慢了脚步，因为我知晓，他一定不会等我
　　生，是我想要的，死也是我想要的，二者不可得兼，舍生取死，以死明志
　　我这份誓言无论是面对佛祖还是阎王，都能说得出口
　　赵肆

　　刀起刀落，魏允睁开眼，有点弄不清他死没死，转而看向台下，人群躁动，监斩官被箭当胸射死，下一刻，他觉得身上一松，束缚自己的绳子也被割开了
　　他跪久了，站起来有些吃力，一个强健的身影拖拽着他跨上一匹马，那人怀抱着魏允，朝城郊奔去
　　熟悉的温暖，让他眼眶发涩，全然忘了他们的处境，魏允低下头，啜泣般叫道
　　“赵肆……”
　　景物飞逝，耳边呼啸的风吹得他有些失神，多年前，他们也像现在这样，在山林中穿梭，魏允也不知道去哪儿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说来听听”
　　“我喜欢你，就像喜欢自己一样”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已经超越自己了”
　　“哈哈，赵公子，少自作多情”
　　“是吗，我还以为你和我想的一样”
　　“你想的是什么”
　　“已经把自己当做你的东西，爱屋及乌了”

　　他醒来时，发现已经到了陌生的荒野，四周都是树丛，深处藏着一处小茅屋
　　天知道他们逃了多久
　　赵肆刚要抱他下马，发现他醒了，手又缩了回去，却又一直盯着他看
　　魏允不吭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赵肆说道
　　“下马”
　　“做什么……”
　　他没搭话，头也不回地进了屋，魏允这才察觉夜里很凉，身上的囚衣就是块破布，裹在身上挡不住什么风寒
　　他忙下了马，跑进屋，发现家具被褥一应俱全，赵肆端来一盆热水，搁在洗漱架子上，就转身出去了
　　魏允见他又上了马，忙追出去，嘶喊道
　　“赵肆……”
　　要说的话有千句万句，可他面对着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赵肆根本不理会他，很快消失在林子里，魏允追得急，被藤条绊倒，他趴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大地，恍惚无措
　　这晚，魏允有梦，无非是关于过去的，醒来时，他又仔细回忆了一遍
　　确实已经逃出金陵了
　　他穿好衣服，在屋子里里外外，发现没人
　　心想，莫不是赵肆就这样走了？
　　这时便听到脚步声，出去一看，赵肆提着两条鱼进门，看都不看他，直往茅屋后面去
　　魏允跟上去，问道
　　“打鱼去了？”
　　“嗯”
　　平静，冷漠
　　魏允没受过他的冷脸，起先有点不习惯，心下琢磨着讥讽他的话
　　但见到赵肆手上密密麻麻小刀口，眼睛就发酸了

　　“我吃够腊肉干了”
　　在他们南游的第三天，魏允的抱怨声响遍了岭南，赵衡瑄骑马走在前面，不吭声，魏允一下子就火了
　　也不跟他讲话，等到晚上，两个人更是不搭腔
　　魏允赶了一天的路，饭都没吃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睡了半个时辰，忽然问道一股很香的味道
　　起来一看，赵肆端了碗鱼汤进来，乳白的汤水上浮着几片嫩绿的野菜，用勺子翻了一下，捞上来，全是鱼腹的鲜肉
　　他最后连带肉吃了两碗，但仍摆出一副闹脾气的样子，碗一放就撵人走
　　“这不是会做吗，还装模作样”
　　赵肆嗯了一声就出去了，惹得魏允心里不痛快，晚上他翻了个身，看见赵肆坐在火堆旁守夜，岭南夜里多豺狼，稍不小心，很容易被群兽围攻
　　赵肆平时都不怎么睡的，天要亮时才迷糊一会儿，那个晚上，他出乎预料地睡着了，魏允叹了口气，给他披上衣服，轻轻扶他躺下，无意间发现赵肆手上有许多伤口
　　那些小小的刀口虽然小但数量很多，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把赵肆随身带着的匕首抽出来，闻了闻
　　刀柄上果然有一股鱼腥味，魏允坐在火堆旁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赵肆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匕首，魏允却端来一碗汤
　　“我可不想杀鱼，早晨出去打猎，看到有野鸡……你先尝尝味道”
　　赵肆没碰那碗，只是忙拉过他的手反复瞧了瞧，并没有发现伤口，魏允看他放心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我学的比你早，宰畜生比你宰鱼利索”
　　“日后会再学的”
　　“学什么，我做的不比你好吃？”
　　赵肆难得笑了
　　他们出发时，留了一地的鸡骨头，这次魏允在前面走，牵着赵肆的马，好让他在上面打瞌睡
　　那把匕首就留在了魏允的身上
　　直到有一天用上了，他才发现，赵肆的刀可以杀人，也可以用来爱人，还可以斩断某种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