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画师》林疯羊

18、瑞兽图（3）

　　白山旅馆历年来曾遇到过不少带宠物的住客，为了照顾住客的需求，冉爸在很多年前就开设了一个宠物休息室，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住客的住宿期间看管和照顾他们寄放过来的宠物。

　　丹青一行人打开门时，发现房间和走道上围满了各式各样的猫猫狗狗，似乎所有的6坐着，各种名贵猫咪们伸出爪子优雅地舔舐着，几只龙猫和荷兰猪紧张兮兮地蹲在角落，一双小黑豆眼观察着四周。

　　“这该怎么找啊，如果貔貅喜欢化作寻常宠物的模样，现在这满地都是住客寄放在旅馆里的小动物……”

　　白颜不语，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在动物中最不显眼的一只穿着白袜子的黑猫身上，这种猫在民间被叫做:“踏雪寻梅”，那与寻常的“踏雪寻梅”不同的是，那只黑猫的头上长着一个红色的小肉瘤，忽闪忽闪的绿瞳此时也炯炯有神与白颜对望着。

　　廖生听到房间外的动静，又见室内的人突然都消失不见了，便心有余悸地从藏画室里走出来，想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果，那只黑猫刚看到廖生，顿时拱起背来，眼神变得极为凶狠，喉咙里发出蛇一样“嘶~嘶”的威胁声。

　　聚集在房间外和走道上的宠物突然都变得烦躁异常，所有的狗都开始冲廖生疯狂地吠叫，猫咪们则都炸毛弓背，作出一幅攻击的姿态。

　　丹青担心廖生的安危，白颜则摇摇头，伸手拦住了她，“别急。”

　　只见那只黑猫飞快地扑向廖生，身子轻巧力气却无比巨大，一掌就将身高一米八多的廖生按在了地上，它那双绿瞳死死地盯着廖生的眼睛，看起来毫无危险的情况下，廖生的五脏六腑却在黑猫的注视中渐渐翻搅着疼了起来，不由惨叫一声，便疼晕了过去。

　　“要出人命了！”丹青紧张了起来，刚要过去制止时，只见一只轻飘飘的小纸片老虎此时突然摇摇晃晃地从藏画室里蹦哒出来，欢快地来到长角的黑猫面前，冲它欢快地摆着尾巴，丹青的表情逐渐凝固。

　　那只黑猫见到小纸片老虎，警惕的目光变为疑惑，它慢慢地将爪子从廖生衣领上抬起，跳到小纸片老虎面前，低头嗅了嗅，鼻孔里“呼呲呼呲”地冒着热气，“喵”了一声，从猫嘴里窜出一团小火焰。

　　小纸片老虎顿时被吓得泪眼婆娑，眼见着黑猫张开嘴要将小纸片老虎吞入肚中，白颜眼疾手快地，一手就将黑猫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原来还很嚣张的黑猫顿时失了气焰，四只爪子在半空中乱抓乱挠着空气，再大的神力，如今见着白颜就像孙悟空遇到了如来佛的五指山般无可奈何，完全挣脱不开。

　　“喵呜呜……”刚刚还很凌厉的眼神顿时变得可怜兮兮，黑猫看着丹青，呜呜地发出求救的□□，小猫脸皱成一团。

　　“这……”好可爱啊……这样的举动莫名击中了丹青的萌点，一下让她把刚才的惊险都忘了个干净，丹青来到白颜身边，好奇地看着这只搅起风波的罪魁祸首，“这就是貔貅的化形吗？”

　　白颜点头。

　　“我可以摸摸它吗？”丹青笑得春风和煦。

　　“喵！”黑猫一听，惊叫一声，拼命挣扎着身子，口里猛地窜出一团火焰，但被白颜一瞪，下一秒顿时就放弃了挣扎，任由丹青在那里喜滋滋地给它顺毛。

　　“啧啧，这作为神兽的尊严啊……”走道尽头迎面走来一个挺拔的身影，原本血红的瞳孔化作寻常墨色，那双眼眸里带着万年不变的戏谑，除了摘下了墨镜、口罩，还有那张恐怖的般若面具外，墨离还是昨天蒋子文的那一身穿着装扮，但远远看着就有着非比寻常的震慑力。

　　走道上的那些动物又开始不安躁动起来，但狗不敢吠叫，猫鼠不敢逃窜，它们纷纷都垂着脑袋，直到墨离走过后才一只只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

　　丹青蹙眉，挡在白颜面前，警惕地看着他，“这又是你设计的圈套？你扮成现世明星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怎么会舍得骗你，我当明星，在现世可是持证上岗的，有凭有据，”墨离勾唇，笑得邪魅，“我为人比较无私，凡人能见到我这张面孔，那是天大的恩赐，既然来了现世，总该福泽天下吧？”

　　持证上岗的明星？这是什么操作？丹青一脸困惑。

　　“怎么，你不喜欢？要不我给我这阳间的身份折个寿，早些了结，然后重新戴上我的般若面具，从此只给你一人看我的真容如何？”

　　“无需你自己折寿，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下黄泉了。”白颜的声音忽地从丹青背后传来，一字一句都冷若冰霜。

　　“诶，别急嘛，我若真死了，这千万少女的心不得被伤透了，到时你这神仙岂不是做了件祸害平民的罪事，”墨离笑容加深，“况且我今日来也不是来跟你掐架的，我们的账日后再算。”

　　“我来，是想要向这只畜牲讨回它从我这偷走的东西。”

　　“哦？”白颜提起貔貅，语气似乎很是赞赏，“看来是你得罪了这阎罗了，几千年未见，你如今倒是颇有长进啊，像他这种家伙，你就多该去闹闹。”

　　貔貅呜咽一声，见各路冤家都找来了，不由地哆嗦几下，小脑袋生无可恋地垂下来，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丹青平日里最喜欢猫猫狗狗，见此情景，不由得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它这么小，能偷你这阎罗什么东西？”

　　墨离笑，“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把我生死薄上的一张画像偷了去，我那两个黑白无常都不知去哪里找画像上那阳寿已尽的人。”

　　“貔貅最喜好金银财宝，能被它看中的人命自然是金贵，”白颜如今也是面带微笑，立马跟丹青统一了战线，“貔貅千万年方才光顾你那寒酸洞府一次，拿你生死簿上的一页画像又如何？”

　　“啧啧，故画师沉睡了千年就是不一样，醒来连生死纲常都置身度外了。”

　　“生死纲常？只怕先打破生死纲常的另有其人吧？”

　　丹青呆站在原地，看着二人互怼得不相上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咳咳……”

　　屋里突然响起一声老气横秋的咳嗽声。

　　而后屋内寂静下来，四人左右观察一周，都将目光落在被白颜捏住脖子提在手中，化形成黑猫的貔貅身上。

　　它似乎忍无可忍，叹了口气后，猫嘴一张，开始说人话。

　　“那个……可不可以先把我放下来，让我解释一下。”

　　“你居然会说话？”丹青一脸诧异。

　　貔貅顿时恼羞成怒，“老子是神兽！你真他喵把我当成宠物猫了？”

　　“喵……”小纸片老虎很低落，垂着脑袋落寞地飘回了藏画室里。

　　“你想说什么？”

　　白颜放手，貔貅一跃而下地面，来到墨离面前，四爪并立，抬头望着他，“不就生死薄上一张画纸吗，就在我肚里，我还给你便是。”

　　“不过，我拿走的不只一张……”貔貅的绿瞳里闪过一丝狡黠，它又渡步到丹青面前，炯炯有神地细看着丹青的脸，“那日我去地狱一趟，倒是发现了更为有趣的东西。”

　　说罢，它舔了舔爪子，回头注视着白颜，“你就猜不到她是如何复活的吗？生死纲常，呵……”

　　就在所有人都被它所说的话击中，神情一滞之际，窗外的海面突然波涛四起，一阵诡异又悠长的叫声刺耳地响起，像是某种巨大的鲸类发出来的声音。

　　貔貅趁着众人被这声奇异的动物叫声干扰之际，一步并三步直接从房间内面海的窗口跃出，并在跃出之际化出了通身金色的巨大本体。

　　白颜一行人来到窗前，只见海面上出现了一只金黄刺眼的动物，形似海龟，但体型如巨轮般庞大，貔貅稳稳地跳到那只动物身上，回头，一双绿眸满是狡黠，它伸出爪子招了招，继而乘坐着那只巨大的海龟从海面上飞驰而逃。

　　“那是什么？”

　　“那是龙之六子霸下，也叫龙龟。”

　　“这世上真有龙的存在吗？”丹青这句话刚说出口，就想抽自己嘴巴，呸呸呸，龙之一崽二崽七八九十崽都出来了，还问这世上有龙吗？我这脑袋……

　　“本是没有的，”白颜垂眸，“万年前因点睛笔，才从壁画里飞出了一条。”

　　丹青心一惊，想起那支雕着独目金龙的笔，下意识摸了摸白颜送的檀木项链，这可是个好东西啊，能把龙都召唤出现世间。

　　“丹丹！丹丹！”冉爸和陈伯急匆匆地从楼下赶上来，一推门，就看到躺在地面的廖生，站在窗前的蒋大明星和两位海归朋友，以及一脸迷茫的冉丹青。

　　“爸，陈伯，怎么了？”

　　“刚刚有住客说在海滩上看到有东西从五楼上跳下来，跳海里去了，吓得我！”冉爸心有余悸地走进来，“诶，这位先生怎么躺地上了？”

　　“呃……”丹青迟疑了会，悄声道:“爸，他刚破产，听我朋友一下要把他名下产业都收购了，这人有些受不住打击，就晕过去了。”

　　“是这样……”冉爸看着白颜的眼神顿时变得很是欣赏，“小伙子年轻有为！这种事不用担心，叔叔替你办妥。”

　　“陈秘书，联系附近的医生给他检查检查，安排一个房间让他调养几天。”

　　白颜颔首轻笑，“谢谢叔叔。”

　　这声叔叔唤得丹青心里瑟瑟发抖。

　　“那这位？想必就是大明星蒋子文先生吧。怎么也有空来光顾小女的房间呢？”

　　墨离伸手将丹青揽住，“我与丹青是多年挚友，自然是要来看望的。”

　　丹青脸一黑，这是什么情节？剧本上是这么写的吗？

　　“诶？女儿，你昨天不是说不认得这位蒋先生吗？”

　　“大家，大家都是自，来，熟嘛，”丹青故意将语气加重，回手搂住墨离时，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部肌肉，疼得他表情都狰狞起来。

　　“我今早也是刚刚知道他和白颜是多年的好友，好朋友的挚友，自然也是一见如故的。”

　　丹青叹了口气，若她是匹诺曹，就她这几天瞎掰瞎扯的次数，只怕现在鼻子早就顶到天上了。

　　日上三竿。

　　藏画室里气氛凝重。

　　白颜和墨离各坐茶桌两侧，酒湖立于白颜身旁，丹青则在主位上战战兢兢地煮茶。

　　屋里寂静得可怕，只有煮茶炉子里的水咕噜噜地翻滚着，他们已经这样对坐了十来分钟了，只是谁都没先开口。

　　神仙都不开口，那我也闭嘴！丹青秉持着这一信念，沏好了一壶茶，给两位大神满上。

　　待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各自吹吹杯沿的热气，像两个老大爷一样悠然自得地喝完一杯茶后，终于有人先发话了。

　　“当初是你救了她？”

　　墨离嗤鼻笑，“你太小看我了。”

　　“你这是滥用职权吧。”

　　“那总比你自暴自弃强。”

　　“……”丹青一脸懵，只能备受冷落地在一旁沏着茶，好吧，就算他们开口了，她也压根不知道是在聊什么神仙话。

　　“那个……”丹青弱弱地提议道，“我们现在不应该讨论一下怎么把貔貅捉回来吗？”

　　白颜伸出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一缕黑猫的毛发，“貔貅的毛发有奇香，这次，我们不引它来，我们顺着它的足迹去找。”

　　“我也去，”墨离坐在原位上，举了举手，“再不把画像取回来，那将死之人都要突破正常人类的寿命范围了。”

　　“它偷了你生死薄里哪张画像？”

　　墨离从袖口掏出一台ipad，“让我看看存档。”

　　丹青揉了揉眼睛，没看错，确实是拿了一台ipad，“现在地狱生死薄这么先进的吗？”

　　“自从被那貔貅闹过之后，我就把这些重要文件都云备份了，”墨离很认真地翻找着资料，“喏,这份……”

　　他将ipad翻转过来，放置在他们眼前，资料上的图册是空的，被偷走画像的人叫杨彩云，1920年生，算到如今也是要到百年高龄了。

　　“被偷走画像的人会怎样？”

　　“生死薄上的画像也是轮回册，伴随着人一生的成长和老去会逐步改变样貌，主要是用来方便黑白无常把将死之人认出来，带回地狱，”墨离合掌，血眸看着丹青。

　　“若是画像不复存在，此人寿命已至而无法进入轮回，只能在这现世间成为一个不死不活的怪物。”

　　“那……黑白无常是脸盲吗？还要看画像认人的？”

　　“这么说……小黑视力确实不太好，所以一般都是小白在认死者。”墨离解释道。

　　丹青汗颜，“……这么重要的职位，万一勾错魂了怎么办？”

　　“一般在医院里才比较容易勾错魂，后期再趁着起搏器抢救时塞回去就好啦～”墨离笑得灿烂，“我那两个助手还是很能干的，一天能帮我送几百万魂灵上黄泉道。”

　　丹青的表情凝固，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不能再问下去了，她转过头，一脸认真地对众人说道:“这么刻不容缓的事情，不如让我们即刻出发去找貔貅吧！”

　　“好。”

　　只见室内四人分成两路离去，丹青一人向着藏画室门外方向走，白颜、墨离和酒湖倒颇有默契的来到一幅挂画前。

　　“怎么了？不坐车去吗？”

　　“哈哈哈哈哈哈……”酒湖狂笑，“主人，她又要我们去坐那个会动的盒子。”

　　白颜眼中带笑，向她伸出手，“过来，我们从画境中引渡会快一些。”

　　代沟！不！岂止代沟！这是凡人与神仙间的鸿沟！

　　“现代科技固然是好，但还是要保留些良好的传统法术嘛。”

　　白颜和墨离相视一笑。

　　丹青被这诡异的破冰吓得一激灵，总算明白为何刚刚的氛围总有些奇怪了，自从白颜和墨离在饮茶时的那番对话过后，本来争锋相对，每次遇到都要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关系突然就变得融洽了起来？怪不得她一直觉得不太对劲。

　　不会是中了貔貅的什么蛊术吧？她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