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帝歌》长羚街23号

44、最终之战

　　“第二组，崔胜对单蒙——”
　　四周变得安静下来，两人分别从两个方向走上擂台，彼此都没有言语。
　　“那个崔胜是京城人氏，当初在帝京武术大比上获得第二，”燕倾的话让熙澜觉得有些熟悉，“其余情形，不详。”
　　熙澜眉头一跳，心底怪异的感觉越发浓烈，这人丝毫不显山露水的，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高手开战前的气息变化往往只在一瞬，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动手了。崔胜使的也是长剑，他大步上前劈手横扫，森冷剑光立刻逼近了单蒙脖颈——他来真的！
　　和他对战的单蒙最能感受到他的不同，此人的目光阴沉下藏着戾气，戾气里半掩着杀意。对，他没感觉错，这股杀意是单单对着他一人的，为什么？
　　他没时间细想，夺命的剑锋已经再次向他袭来，这人之前隐藏了实力，如今不再藏着掖着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
　　“这个崔胜——想杀人？”熙澜欲从藤椅上起身，被燕倾一把按住了手腕，“再看看。”
　　有许多人渐渐看出了台上的不寻常，两人战得激烈，刀光剑影让人无从插手，高手纵如单蒙也被崔胜所伤，身上多了几道血痕。只是那崔胜也并不好过，他的腰腹处被单蒙深深划了一刀，血止不住往外涌，身形移动间有不少血滴洒在了擂台上。
　　“这，这……”台下观战的百姓们终于也觉出不对，再无之前凑热闹的心思，下意识之间都安静下来。一旁的莫琼和严绍衡对视一眼，双双去看主考席，只见卢尚彦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深深地皱起了眉。
　　他抬头看了一眼旌鼓楼台，台上之人没什么反应，那犹豫着想中断比试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受伤让两人体力的消耗加剧，单蒙终究还是体力更胜一筹，他的武功招式大开大阖，一旦为他所伤必定伤势不轻。终于，他挥刀斩掉了崔胜手中的剑，艰难地赢了这场比试。
　　卢尚彦立刻从主考席上站起来高声宣布，“单蒙胜！”
　　比试决出了结果，这次却不同之前有欢呼叫好，气氛很是诡异。卢尚彦已大致猜出崔胜想杀单蒙的原因，正想控制住他，哪知此人突然暴起，一把抓回长剑不要命地向单蒙刺来！
　　“城歌！”熙澜厉声大喝，身后一道青色身影立刻闪出跃下楼台，剑身“铮”地一声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夺命的剑尖，下一刹那剑锋微转将凶器挑飞出去，剑风激荡，城歌的剑横在崔胜的脖颈上激出了他一道血痕。
　　全场寂静。
　　卢尚彦擦擦额上滴落的冷汗看了看旌鼓楼台，在接触到熙澜的目光立刻反应过来，“来人，将他拿下！”
　　立刻有一小队士卒上了擂台将崔胜押下，待给他戴了枷城歌方才抽回了剑，卢尚彦已亲自走上台来恭敬地向他拱手：“多谢公子。”
　　“无妨。”城歌将剑收回剑鞘，转身走下了擂台。他这一出手镇住了全场，惊鸿一瞥也足见其武功远在众人之上。
　　单蒙捂着伤口目送他离开，视线落到了他的手上低声言语：“无忧剑……”
　　叶白瑶眼神中闪过一瞬的慌乱，她不敢去看旌鼓楼台的方向，立刻抬手关上了雕花木窗。
　　比试出了这样的变故众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单蒙已经被送下去找大夫诊治了，可武试不比其他能说中断就中断。卢尚彦着人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好擂台，这才神情凝重地再次开口：“武试第三场决胜轮，莫琼对严绍衡——”
　　“大人且慢，我有话要对大人说！”众人回头，却是严绍衡开的口。
　　“讲！”
　　“刚刚单蒙胜出，进入本次武试前三甲毋庸置疑，然他已受伤无力再战，试问大人如何定夺名次？”
　　卢尚彦闻言眼睛眯起，“你想说什么？”
　　“大人，”严绍衡笑着看了眼莫琼，“方才崔胜和单蒙那一战中两人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已远非我可比，我愿拱手让出状元之位，胜负只在榜眼和探花之间定论。”
　　一直不言不语的莫琼此刻也跟着开口，“大人，学生也有此意。”
　　卢尚彦来回看了两人几眼，转头跟身旁的两位同考官低声商量了几句，这才答复他们：“好，我就准你们所请。现在，开始比试！”
　　“是！”两人拱手向他行过一礼，同时走上了擂台。
　　最终之战，一触即发。
　　严绍衡再次拔剑出鞘，莫琼也举起了手中的钢鞭。
　　不知是谁眼神一变，两人同时出手，同时向着对方的薄弱处发起了进攻。电光火石之间，彼此已熟悉对方的路数，金戈铿鸣一直不断，功夫再无保留。
　　这是真正的势均力敌。
　　没有人再多发一言，这次所有人都安静地看他们过招。
　　一百招……两百招……三百招……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台上两人不见哪方落于下风，也不见有结束的迹象。所有人都看得咋舌，就算不比单蒙，这两人也绝不简单，做榜眼或探花都名副其实。
　　一般人遇见势均力敌的对手都会被激出更强烈的战意，可严绍衡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也决不出胜负。终于，在过了将近五百招的时候他凌空跃出战圈，双手合握剑柄向着主考席单膝跪地：“学生自请成为探花郎！”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卢尚彦目光闪了闪，这个严绍衡是真能整事啊。他认真严肃地和他对视，“你确定？”
　　“学生确定。”严绍衡答得毫不犹豫。
　　藏在人群中的叶白瑶看着他意气风发的侧脸心头震动，那熟悉的眉眼写满了肆意，他是活在阳光下的少年郎啊。
　　严绍衡态度这般坚定，卢尚彦却犹豫了。他看了眼另一旁放下钢鞭的莫琼，头顶却传来一道清晰威严的声音：“准。”
　　严绍衡倏然抬头，思绪马上反应过来，立刻向着旌鼓楼台郑重下拜，“谢陛下！”
　　在场之人莫不大惊，不用谁开口全都向着楼台下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熙澜听着下面山呼万岁的声音嘴角微勾，转身带着人无声地离开了这里。
　　八月初三，文武会试正式揭榜。
　　此次文试会元为霸陵郡的杜默奚，此前他也是霸陵郡的乡试解元，据文试的主考官顾善吾讲，此人也是他最看好在殿试中登上榜首之人，若真是这样，那他便是难得地连中三元。连中三元者，历朝历代凤毛麟角，每一位都堪称大才。熙澜笑眯眯地想起前世唐太宗的一句话：“天下英雄入吾彀中也！”
　　除了杜默奚，熙澜还特意关注了莫琼文试的名次，为会试第四，这是她得到的第二个好消息。此人文武双全，也是个难得之人。
　　“陛下——”
　　“进来。”熙澜满意地收起榜单，于孟连挪着步子走到了御案前，“启禀陛下，那崔胜拒不认罪，也不肯招供自己是贺兰家的党羽，整日里只是喊冤，别的绝不肯说。”
　　“由他去。”熙澜已经知道此人对单蒙下手是为了破坏截断她与崇州的联系，不过她也无心做掉这个人，把敌人逼得太紧遭到反噬就得不偿失了。
　　“初八殿试，文华殿那边准备好了么？”
　　“回陛下，一切都已妥当。”于孟连回了这一句后欲言又止，熙澜从御案中抬头看他，外边儿小亭子进来传话：“陛下，江嬷嬷求见。”
　　熙澜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亭子说的江嬷嬷是江茉，自从她把江茉给了云歆后她就很少再听到这个人了，她在这个时候过来，难道是云歆有什么事？
　　最近为了恩科和贪墨案的事情忙得有些过了，这段时间她把云歆都忘在了脑后。冷落六宫后妃也就算了，可这位便宜妹妹乖巧又惹人心疼，和那些后妃又怎能一样？当下她也不好再忙公务，“宣她进来。”
　　“是。”小亭子出去叫人，江茉很快进来给熙澜行礼，她和于孟连对视一眼后询问熙澜：“陛下，初八那日殿试之后您可还有空闲？”
　　熙澜闻言手下一顿，“怎么了？”
　　江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刻垂下了头，“陛下，八月初八是公主的生辰。”
　　熙澜指尖一颤，这一日也是她前世母亲的生辰。她垂下眼帘掩藏住情绪，“是公主让你来的还是你的意思？”
　　“是公主的意思也是奴婢的意思，您……”江茉目露恳求。
　　“知道了，你让她等着。”熙澜不欲多说，江茉听了这话却高兴地连声应“哎”。
　　“行了，都下去吧。”熙澜低头摩挲着奏折的边缝，直到他们都出去了也没再抬起头来。
　　室内一片静谧。她把一直挂在腰间的荷包取下来放在掌心上看了又看，这是五月廿九慕云深的生辰时云歆亲手绣给她的礼物。良久，她仰起了头，微红的眼眶兜不住泪水在脸上划出了一道泪痕。
　　晚间在重华宫就寝的时候，熙澜在床边叫住了玉灵，“你……公主有什么喜好你可知？”
　　玉灵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对陛下她总是存了些怜惜之心，“陛下，只要是您送的礼物，公主都会喜欢。”
　　“这样啊……”熙澜怀着心事躺下，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看着她难掩疲惫的睡颜，玉灵轻叹了口气给她掖了掖被角，“真不容易啊。”
　　殿试那一日，熙澜早早起身沐浴更衣，昨夜被胡苏逮着在小院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功，今日起这么早却神清气爽。看着铜镜里身着威严华服的自己，冠冕之下英姿勃发充满了精气神，她满意地拂了拂袍摆，正了正神色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