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帝歌》长羚街23号

4、傀儡的纵横

　　不，不对，这只是陆瑶的想法，不是她宁熙澜的！
　　想不到这种回忆竟差点儿侵蚀了她的心神，她努力地想醒过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身子还不受控制地阵阵发烫。她不知道，这就是所谓契机所引发的结果，她的体质和经脉骨骼乃至血液都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心神再次放到这个世界上，熙澜的目光转向了这片风云大陆。生逢乱世，政权的新旧交替也只在朝夕之间，而在这乱世之中能够较为稳定存在的政权也不过五个：大齐，北燕，西祁，东岛以及大宋。
　　在这五国当中，大齐算是最古老的，到如今却也是最危险的。一朝成为大齐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她清楚地明白，大齐，如今也只不过剩下一个空架子了。国家连年征战，周边各国虎视眈眈，就连曾经的附属国北燕也开始蠢蠢欲动。国库空虚，民生艰难，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外戚专政，皇室的精力被夹在中间连年相耗，已难支撑。这个乱摊子，是大齐近百年来几代人共同酿成的苦果；到如今，大齐已是积重难返、回天乏力了！
　　而她这个皇帝，如今处在半傀儡状态，贺兰家的那些人整日一边想着如何谋权篡位杀人灭口，一边又妄想着操纵她，以此号令朝廷。这个国家困难重重，她只是个来自现代的天外之客，如何懂得这些朝局政事和奇诡阴谋？她要如何摆脱这种被权利野心囚禁的命运？陆瑶留给她的这些手下，脑子里满是皇权高于一切的思想，他们当她是主子，不过是她的身份和血脉使然。当真要他们只为她这个人做什么事，那是一个都不肯的。
　　这个世上，可还有真正能让她愿意亲近之人？
　　蓦地，她脑海里浮现出一道少女的倩影，这少女容颜明净，一双黑珍珠般的大眼睛里尚存着未被世事污染的单纯。她是大齐如今唯一的公主，慕云深的同母胞妹，二人皆是贺兰皇后所出，这位公主，叫云歆。
　　贺兰皇后……提到慕云歆便想起了贺兰皇后，记忆里这位皇后在慕云深死后不久也因悲痛过度去世了。虽然明面上是这样讲，实际上却是先帝和大长公主联手为她除去了这一障碍。唯一的皇子死去，别人不会察觉，皇后却必是瞒不过的。为了能让她顺利继承皇位，他们狠下心来，即使顶着来自贺兰家的巨大压力，还是除掉了皇后。
　　贺兰皇后一死，她的这个太子之位算是暂时保住了，她的容貌也经过皇室的金针易容改得和慕云深一模一样。这种易容手段极为高明，它以金针改变人的面部穴位来达到易容效果，不仅可以常年易容，还可以让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使容貌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如今她的容貌，就是慕云深和陆瑶长大后的结合体，故而她虽一副男子相貌，却过于阴柔。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过几年，她登基称帝，第二年大长公主就为她安排选秀。选秀不过是皇室与朝臣联盟的手段，既然之前已经做了那么多荒唐事，那也不介意再多一件。联盟，制衡，她的后宫里人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除了后位至今空置，其余的都不缺。
　　有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自然要宠幸，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长公主为她做了更荒唐的事。她从影卫之中挑出一个身形和自己相似之人，又让其学习模仿她的声音和习惯动作，再易容成自己的模样代替自己和妃子上榻。每当假皇帝和妃子在床上敦伦之时，她这个真身就在隔壁密室办公休息。不仅如此，她还会适时地通过假皇帝向那些妃子身后所属的势力透露一些信号，以达成她的某些目的。
　　这一手偷龙转凤的手段一直延续到现在，她这个皇帝不常召妃子侍寝，这些秘密自然也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即使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不小心发现的，后宫里无缘无故丧命的人多了去，又有谁会注意到这些人死亡背后的真相？皇宫向来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些后宫女子被卷进来做金丝雀自然也难有好下场。
　　说白了，她这个皇帝过的可不是人过的日子。一想到自己醒来将要面对的都是些什么，她就更不愿意醒来了。想逃离这里，逃得远远的，可是她该怎么逃？
　　死遁？别多想，那些都是很多人一厢情愿的幻想，如今宫内宫外各方势力纠缠不休，她没办法合理而不惹人怀疑地“死去”。况且就算遁走又能去到哪里？这些冰冷的事实无情地打回了她幼稚的想法。
　　那么这些朝政上的事她以后要如何应对？置之不理？不行，贺兰老狐狸迟早要灭了她。力挽狂澜？她有这个能耐吗？至于暗中放权给燕倾，她要放到什么程度？什么都不干，她对燕倾就失去了价值，会被他除掉；干得太多，又很可能把自己也赔进去。她该做什么，怎么做？这些问题如同一团乱麻让她头疼不已，却又不得不认真考虑。
　　咝——好疼，好热。她在梦里翻来覆去神思难宁，眼前不时有这一世和现代那一世的画面交替浮现，搅得她身心俱疲，完全没能休息到半分。昏昏沉沉中，她的思绪沉到了更深层的梦里……
　　宁熙澜这一昏睡，短短不到半日时间还是传到了外臣和后妃们的耳朵里。保皇一派得知消息后忧心忡忡，朝中的清贵之流也不乏有人探望，却和宫中的嫔妃们一起被拦在了重华宫外。
　　“于公公，皇上情形到底如何了，您总得让嫔妾们知晓吧？”重华宫外的玉阶下站了一地的宫嫔，即使在大长公主丧期之间，她们也珠翠环绕，绫罗加身，花枝招展的好不美丽。
　　“诸位还是请回吧，不要惊扰了皇上休息。”于公公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此刻他面无表情地往玉阶上这么一站，倒是唬得这些妃嫔们不敢造次。这种情形很不合常理却也不奇怪，他行事之老练狠辣在外臣后妃之间无人不晓，又身负诡异高绝的武功，再加上皇帝给他的诸多特权，就连贺兰闳也对他忌惮三分。
　　“永宁公主到——”宫外传来内监的通报声，妃嫔们齐齐侧目，不多时便有一位身着素白缞服的豆蔻少女在宫人的拥簇下匆匆走进来。她明净的容颜上染上了一抹忧色，清澈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焦急，一看到于孟连便急急问道：“皇兄怎么样了？听说他三个时辰以前就昏倒了，怎么都没有人来告诉本宫？”
　　已经沉默下来的宫嫔们听到这话都目光闪烁，这也正是她们真正想知道的。皇帝因悲痛过度而昏倒，怎么三个时辰以来不准人探视接近也不肯找太医，这其中到底有何内幕？
　　于孟连一向阴沉的神色在见到慕云歆后稍稍回暖，口风却依旧丝毫不松：“此事公主是听何人所言？太医已经召见过了，公主请放心，陛下并无大碍，现已喝了药在内殿睡着，估计很快就能醒来。”
　　宫嫔们听了这话神色各异，慕云歆虽半信半疑着，心里却也不由得放松了几分。于公公是皇兄身边最得力的亲信，他即使表现得再冷淡也必是在意皇兄的，他说皇兄喝了药休息也必是好生安置过了。再者，即便不用太医，皇兄身边也不乏医术高明之人，真有什么要紧的，也有他们侍奉着，皇兄不会有事的。
　　可是，既然无事，那为何要阻拦众人探病呢？
　　皇宫西北，舞阳宫中。
　　烟霞色的帷帐如同软云一般软软地垂落在黑色大理石的地面上，宫中并未燃香，却自有一股清浅潋滟的杜若香气弥漫室内。重重叠叠的烟霞帷帐之后，一抹风流冶艳的修长身影慵懒地半靠在榻上，琢玉般的漂亮手指把玩着榻边精致的流苏，那一双闪着细碎光芒的凤眸漫不经心地透过帷帐望向外间地上伏身的人。
　　“她为何会如此异常？”
　　“回公子，”地上那人冷静平淡地答道：“皇帝突然全身疼痛发热至于昏倒，这并不像是什么病症，倒像是在自行重塑经脉。她身体发热的源头乃是丹田，丹田中的力量伴随着血液热流洗练全身经脉，在此过程中她的经脉血液乃至骨骼都会发生质的变化。”
　　燕倾眼眸一眯，神情若有所思：“听说三年前皇帝的师傅收她为徒时就曾给她喂过丹药，之后几年也从未断绝，难道就是为了今日做准备？既如此，传闻中的契机应该就是这次灵魂的互换了吧？”
　　“公子所言甚是。”伏身之人恭敬回答，“不过既然我们能知道，皇帝那边的人自然也能知晓。”
　　“他们那边的人知道也没什么。”燕倾的语气意味深长，“你让手下的人配合皇帝那边，务必把这个消息封锁起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