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青山水

7、七夕之夜（1）

　　傅容音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即便在周末。醒来之后的她看到魏璎珞半夜发来的工作邮件，一边浏览一边认真地琢磨起来。

　　长春传媒是传统媒体设备供应商转型做策略顾问服务的公司，说白了，十几年前起家的时候，这是一家生产公路上随处可见的广告大牌和地铁机场里那些数字灯箱的小公司。后来市场变了，生产这类设备不再是行业上游，统筹媒体渠道以及数字营销成为最赚钱的营生，于是长春传媒就在原有的企业结构上增加了广告部，以广告创意商的身份重新进入行业，再加上长春传媒原有的资源和企业体系，成功上市，一时间风头正盛。
　　刚毕业的傅容音，就在那时加入了长春传媒，在广告部一做就是十年，从最初的策划做到客户经理。就在傅容音在广告部做得风生水起时，公司建立了互娱部，负责游戏、演唱会、大型竞技赛事、直播平台等泛属互动娱乐类项目的外包公关业务。这个部门的负责人首先要对传统广告业极为熟悉，且有着大量业内上下游资源渠道，最重要的是，要了解活跃在二次元新一代消费者的审美。公司高层权衡之下，在季娴和傅容音之间，选择了傅容音。

　　此事之后，季娴与傅容音的关系便有些微妙。原本是大学同寝室同学、毕了业又共同服务于一家公司十年之久的二人，在这样的人事变动下，渐行渐远。

　　傅容音离开广告部却不能带走自己在广告部培养好的亲信与业务资源，因为那些要留给季娴继续给公司赚钱养家，所以这三年来傅容音在互娱部很是辛苦——一方面在人手、资源不够用的时候她还要向季娴求助，这样一来功劳对半分，没有出力的季娴净赚风头；另一方面，她现在手中能用的人太少，高学历的苏纯创意好但执行能力太差，面面俱到的吴茵更适合做行政不适合做业务。这样的部门现状就会让公司高层思考互娱部是否有单独存在的必要，且季娴与傅容音这两位拿着高额年薪的人也必然会受到审查薪资体系的HR的年终考核：两个功能重叠的职业经理人，是不是留下一位就可以？
　　这些，不仅是傅容音、季娴明白，整个长春传媒的人也都门儿清——那些摸不清雷的人，大约都已经作为职场牺牲物离开了这场游戏。

　　拿魏璎珞昨晚的邮件来说，就很让傅容音头疼。

　　本次游戏发布会的活动执行群里，游戏品牌方的工作人员在其中，傅容音和其部门同事在其中，活动执行供应商老板以及作为员工的小胡子、魏璎珞也在其中。但是昨晚苏纯拉了公司执行总裁贾寰进群，贾寰进群之后又拽了季娴入群。游戏品牌方对公关公司的这些操作并没有特别敏感，但傅容音可不这样想。果然，在魏璎珞提交一份之前大家确定好的方案之后，季娴指出方案上几个可大可小的问题、并要求魏璎珞当晚重做方案。

　　这是夺权，这是抢功，这是质疑傅容音的专业性，这是做给贾寰看的。

　　周末醒来的魏璎珞对着电脑上发送给傅容音的邮件界面，回想起昨晚发生的群聊事件，这样想着。

　　傅容音回给魏璎珞的邮件上只有公事公办的四个字：“收到 ，辛苦”，时间是早上七点。不知怎么，魏璎珞就从这封单薄的电子邮件中看出了傅容音的焦虑，她想告诉傅容音，如果需要，她可以尽全力帮助她。

　　可她要怎么开口，她以什么身份开口？

　　魏璎珞手机一震，是傅容音的微信：“不知道你醒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吃早午饭？”
　　她迅速回了“好”，随即傅容音把定位发过来，是小区门口的羊肉面馆，魏璎珞迅速收拾妥当出门赴约。

　　周末上午，吃工作餐的小馆没什么人，因此魏璎珞一进门就看到了她，扎着马尾、穿着短袖帽衫、短裤、运动鞋的傅容音笑着冲自己招手，魏璎珞便笑着走了过去。

　　手撕羊肉、羊肉泡馍、西北凉菜、两碗面……魏璎珞心想，看来这顿饭要说的事还不少。

　　“不知道你愿意吃什么，就都点了一些，”傅容音笑着递给魏璎珞筷子，忽然探头，“有没有打扰你周末睡懒觉？”
　　魏璎珞被忽然的靠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向后躲了一下，心虚地将目光移向别处，忙说没有。只是傅容音好闻的洗发水味道，已经让魏璎珞乱了方寸。

　　“刚才我和你们徐总通过电话，说了一下你最近的工作安排。”傅容音一边喝汤一边笑盈盈地说，“因为我们这边实在缺人手，所以我就问了徐总可不可以把你借调到我们公司半个月，徐总同意了，但我还想问一下你的意见。”

　　傅容音拿过魏璎珞手中的筷子夹了一大筷子羊肉到她盘子里，又把筷子还给她，魏璎珞不意傅容音有这样的举动，忙乱之间碰到傅容音的手。
　　“对不起……”
　　“你这么拘谨的么？哈哈！”傅容音打趣道，“怎么样？你怎么考虑？”
　　“好的。”
　　“好的？”
　　“好的。”
　　傅容音见魏璎珞如此爽快，便继续试探下去：“我在想，如果这半个月我们配合得比较默契，你能不能考虑来我的团队做事？”
　　“好的。”
　　傅容音再次惊诧，但多年职场经验让她控制住了自己表情，继续进行谈判：“你想要的薪资标准，可以先跟我说一下，我有个心理准备。”
　　埋头认真吃饭的魏璎珞终于抬了头：“你定就好了。”
　　饶是傅容音这样纵横职场的老油条也着实被惊到，她忽然有点忌惮魏璎珞——不要钱、不谈条件、不讨价还价，那她想要什么呢？自己低估了这个女孩吗？

　　魏璎珞看出傅容音的疑虑，眼中蒙了一层雾气，低眸说道：“长春传媒的履历对我很重要，我想要有个不错的平台经验，让自己的简历看上去加分一些。”
　　傅容音点点头，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了，但还是……
　　这时魏璎珞在餐巾纸上写了一串数字：“我想要这个薪资，傅总能满足我么？”傅容音看了一眼，比市场价高出1K的工资而已，长春传媒这种财大气粗的公司当然能满足。
　　“没问题，那……我们这么约定了？”
　　魏璎珞笑着点头。

　　今天的傅容音没化妆，早起的一脸元气正生机勃勃地散发着，岁月多少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但留下更多的是优雅的沉淀。她头发还没干就绑了起来，此刻正在蒸发水分的头发凭空给她精致美丽的脸添了柔软的意味。
　　而这丝柔软，让魏璎珞很受用。无论在从前的长春宫还是如今的长春传媒，容音这样卸下防备的状态都不多。她能独自看着这样的傅容音，心里便觉得又靠近了对方一点。

　　虽然傅容音毫无察觉。

　　傅容音正以小鸡啄米的攻势消灭掉一盘又一盘的食物，虽然她吃东西的方式很柔软，可她吃的并不在少数，魏璎珞索性放下筷子，欣赏这难得的画面。门外一束光打在店内的镜子上，折射光刺了傅容音的眼，她像猫一样慵懒地闭上眼，正要递进嘴的食物便蹭在了衣服上。魏璎珞眼疾手快地拿了纸巾去擦，两只手都占着的傅容音以为对方是要帮自己擦嘴，便不好意思地抬起脸方便对方操作。

　　魏璎珞知道傅容音误会了自己，可这样的好机会，她实在不忍心错过，便细细地帮傅容音擦了下嘴。

　　魏璎珞看着傅容音扑闪的睫毛，鼻尖上仅存的黑头，和被食物油脂裹得丰润的嘴唇，擦完她的嘴，马上心虚地坐下了，狂喝几口羊汤之后，开始转移话题：
　　“这期间有什么要我做的，傅总尽快开口就好。”
　　傅容音收起笑意，看着魏璎珞的眼睛说：“我希望你，只帮我，其他领导的话呢，也很重要，但是……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魏璎珞点头：“昨晚季娴要我改方案，我看你没有反对，就做了。下次我先问过你。”
　　傅容音认可地点点头：“明天上班，你直接来公司，到时我再帮你介绍一下……介绍一下团队情况。”

　　“吴茵在业务上帮不到你，苏纯是大脑，做执行的事情她不在行；明玉虽然在做活动执行，但毕竟刚毕业，还是稚嫩了一些。其他人已经有了非活动类的固定项目需要跟进，因为项目属性不同，现在把她们调到这里活动项目里来，会让整个部门变得更混乱。其实您早就知道，您的互娱部门缺一个独立的事件活动执行团队，只有这个团队将线下事件执行好，线上以及传统媒体的宣传才能跟着发酵。但可能因为公司成本控制原因、又或者其他原因，你们一直将此版块进行外包，这也是季娴能钻你空子的原因。而我的加入，就是补上这个空子。”
　　魏璎珞说完，定定地看着傅容音，她想帮她，她希望她明白。

　　傅容音脸上的笑意渐渐退掉，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女孩，叹口气释然道：“那你也应该知道，如果我没能较量过季娴，你我的后果，是怎样的吧？”

　　魏璎珞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知道，但我愿意帮你。希望……希望你能相信我。”
　　傅容音笑笑没回话，只说：“先吃饭。”

　　魏璎珞笑笑，深呼吸之后看了眼前的食物说：“傅总，一会我们可能要打包……”
　　“没事，有我在，都能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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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邻居，两个人吃了顿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