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之太平赋》桃蹊柳陌

5、第二章

　　　拜别父皇后，我跟着弘哥哥来到太液池边，幽幽的池水不疾不徐地流淌，那慢吞吞的性子像极了旭轮哥哥，想到这儿我不禁勾起嘴角，不过眉头紧蹙的弘哥哥却没有我这般闲情，他心事重重地坐在石椅上，目光投向波光潋滟的水面，有些困惑还有些复杂。

　　“太平，”过了良久，弘哥哥才徐徐开口，“你觉得弘哥哥是个好太子吗？”

　　“是。”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弘哥哥是最好的。”

　　“是吗？”弘哥哥神色间有零星嘲弄，“什么才算好呢？乖乖听母后的话，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母后的意思办，就是好吗？”说到这里，弘哥哥轻轻摇了摇头，唇角酿起一丝苦涩，“大臣们总说我过于优柔，难道，难道他们不知道我的苦处吗？在身后一直注视着我的睿智儒雅的父皇和精明能干的母后就足以令我处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虽为监国，却不能真正按照自己的计划，放开手脚，振兴大唐。我李弘，想通过努力将自己的美好梦想一一实现，希望大唐在我的治理下民富兵强、国泰安康。太平，我甚至……甚至连做梦都在想怎样才能做个名垂青史的好太子、好皇帝，我想用自己的双手牢牢守护住咱们李家的王朝，可是……可是如今，我却连李家的女儿都保护不了，我……”

　　“弘哥哥，”我走过去，抬起手抚平他紧皱的眉毛，“就像父皇说的那样，太子是要做出来的，既然弘哥哥有梦想，为什么不去做？太平虽然没有哥哥念书念得多，可是太平常听母亲说，‘权力是一个展现能力的大舞台。’哥哥是一人之下的太子监国，有什么做不得呢？”虽然不大明白弘哥哥的梦想是什么样子，也不清楚哥哥要保护的是谁，可他那无尽惆怅的面庞还是让我把脑海中所有努力搜集到的词汇都说了出来，希望可以安慰到他。

　　“太平……”弘哥哥抬头深睇着我，化去忧愁的眼眸中流转着点点亮光，“你真的长大了，居然能劝慰起你弘哥哥了，不过你说的确实有理，如果整日对着这太液池长吁短叹，还不如卸了这身衣装，找一方田地了此一生，要想真正有所作为，就要有勇气和信念去挑战一切艰难！”弘哥哥越说越兴奋，脸上写满了光明和希望，“太平，弘哥哥一定会守护住李家所有的人！”我噙着笑，对着那张俊逸盎然的脸，重重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我拉着茗香去找七哥哥，听说他刚从华州回来，不知这次有没有带什么好玩的东西。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我疑惑地看了看茗香，给她递了个眼色后便一块儿蹑手蹑脚地挪到门旁，满脸新鲜地相视一笑。

　　要知道七哥哥一向为人和善，对赵姐姐更是疼到心坎里，宫里人都说，从没见过七哥和赵姐姐红过脸。现在吵得这么凶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发生。在好奇心的催使下，我悄悄把耳朵贴在门缝处，想听听到底有什么秘密。

　　“……你跟我摆什么皇子的架势？你若真觉得自己有旷世之才就该在你母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而不是每每见到她都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没想到平日里温柔知事的赵姐姐生起气来也这么咄咄逼人。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我懂上进，我懂努力！你堂堂英王，也未必敌的过一个我这个妇人！且不说我，你母后不也是个妇人吗，你敢把刚刚的话说给她听吗？”

　　“你少拿母后压我！”七哥粗声粗气地甩了一句，语气中明显带着怒意。

　　“与其在这里生气，还不如去问问她为何不封你为左武卫大将军而让区区一个外姓人顶了？”赵姐姐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你娘家好歹也是三代为官，你就这么稀罕功名？”

　　“不是我稀罕，我只是想让她给你个名份！李显，你好歹也是她的亲儿子，同样十月怀胎，为何她就只记得太子和雍王？”说到这里，赵姐姐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显，我清楚你并不比他们差，我也了解你胸中的宏图大志，为什么你不愿意把你的才华展现给她和满朝文武看呢？你知道我看到你整日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恭恭敬敬有多心疼吗？你可是大唐的七皇子啊！”

　　“爱妃……”七哥的声音也有些嘶哑，“我知道你的心意，在这大明宫里，真正懂我的只有你，我也想像太子那样兢兢业业打理朝事，为父皇分忧，我也想像六哥那样官拜大都督，赢得满朝称赞。可我生活在皇宫，生活在每天都要小心不犯错的皇宫！我每天都在想怎样才能在这里平安地度过一生，如果我同弘哥哥和六哥一样，平日风光无限，可也许哪天某个不经意的过失就会令我人头落地，乃至牵连你们……所以我甘愿落得个不谙政事的恶名，也不愿成为第二个李忠，流离失所、客死他乡。你现在只看到母后，只想让我在她面前建功立业，把自己所有的激情付诸实践，可我还有两个更为优秀的哥哥，日后的皇位必属于他们，因为他们的肩膀足以支撑大唐江山，可哪位新登基的皇上会放心一个功高镇主的兄弟活在他身边？为了我们以后，为了我们后代的以后，我必须把自己埋在不起眼的地方，而且……埋的越深越好。”

　　“显……”

　　我和茗香踮着脚，轻轻离开，没有惊动屋子里的人。赵姐姐嗫嚅的道歉声虽然轻不可闻，却异常清晰地送入我的耳朵。虽然已经走了很远，可刚刚七哥的话还在耳边萦绕，没想到平日那样一个粗枝大叶的人，心思居然如此细腻，而且对自己的处境看得这么通透了然。

　　我抬头望着蔚蓝如水晶般清澈的天空，不禁思考在这么美丽的苍穹下，身为皇族的七哥却背负着比深厚阴霾还沉重的无奈，这是七哥的悲哀，是皇子的悲哀，抑或……还是大唐的悲哀呢？

　　在回去的路上，我和茗香都没有说话，默默体会着七哥如泰山一样深沉压抑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