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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五十弦翻塞外声 ...

  •   段潇鸣起初倒真的听得入神,更是未料到眼前气若游丝的女人会夺

      他的剑,惊诧之间,陡然对她生出敬佩来。

      “你会使剑?!”揽她在怀,将其扳过身来正对自己。

      “如今天下,若论剑术,谁当居魁首?”泠霜不答反问。

      “袁昊天!”段潇鸣素来崇武轻文,自然不会不知道。

      “袁昊天的剑,天下无双,可是,却没有传人!”每当讲起叔父,

      总是令她分外感慨。

      “那你刚刚……”段潇鸣被挑起了兴致,当今天下,若论敌手,便

      只有袁昊天可与之争锋,若是没有袁昊天,他而立之年,便可破凉州

      ,长驱直入,问鼎中原!

      袁泠霜不喜欢被他这样揽在怀中,挣了挣,但见他挑眉看着自己,

      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便放弃了,莫说她现在全身无力,便是健康如

      常,角力也不是他的敌手,没胜算的事,她从来不屑为之。

      “我三岁之时,叔父游学归来,亲自教我拿剑。”一语似又回到当

      年,临安城中的太尉府,叔父的佩剑,凛然寒光,那是天下名士折腰

      之器,而于当年的她而言,便只是一件新奇的玩意儿罢了。

      “霜儿,剑道非女子之道,此乃凶器,不是你该把弄的!”是从何

      时起,叔父不再用他粗厚层茧的双手把着她稚嫩的生涩的小手,胡乱

      地教她摆弄那些令天下剑士倾心迷醉的剑招?是八岁?是六岁?还是

      更小更小的时候……

      德容言工,夫妻纲常,贤妻良母,这,才是叔父眼中的女子之道!

      “然后呢?”看着怀中人儿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发起呆来,段潇鸣不

      满道。

      “然后,到我稍长一些,叔父,便再也不让我碰剑了。”泠霜的话

      间隐隐含量几分惋惜,她似乎无比眷恋地抚触着剑身,显然,这把剑

      已有了年岁,剑脊处依稀有了点点锈斑,但是两刃却寒光逼人,锋芒

      依旧,可见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绝世之器!

      “为何?”

      “为何……”袁泠霜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话,转而又抬起脸来

      深深地望着他,仿佛是在望一件遥不可及的器物,渺渺茫茫。

      “霜儿,女子之道,应是嫁一良人,终身依傍!”叔父如是说。

      “那,什么样的人,才是良人呢?”小小的她,赖在叔父怀中,偏

      着头问。

      “这个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等你长大了,天下最优秀的男子,

      都任我家霜儿挑选!”父亲在一旁捋须大笑。

      “天下最优秀的男子?”小人儿似乎还是不放心,又问:“那,要

      是良人欺负霜儿,该怎么办?”

      “呵呵!这天下,还有敢欺负咱们霜儿的人?纵使他有千万个胆子

      ,那也得先问问叔父手中的这把剑再说!”叔父抱着她,眼底有不容

      置疑的决绝,全然没有与一个六岁孩童玩笑的戏谑。

      良人,良人,她将仰望终身的人,叔父,若是可以预见今日,您还

      会说当初那番话吗?您说过,这一生您都会护霜儿周全,可是,现在

      ,我为何会在这里,这个男人的怀抱如此危险,叔父,您的剑呢?您

      的誓言呢?

      与袁氏的江山比起来,莫说一个袁泠霜,便是百个千个,又算得了

      什么?!

      泠霜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段潇鸣,他,是她今生的抉择,纵然,这个

      抉择不是她所愿,但是,既然选了,就不容自己回头!

      “你在看什么?”他微眯起眼,看不透她。

      “看你!”泠霜温柔地轻吐二字,看到他眼底的惊诧,微笑起来。

      “哦?”他回剑入鞘,单手搂在她腰间,腾出一手,沿着下颌的骨

      线轻轻地婆娑一周,手法温柔至极,仿佛,正在抚触一件最珍视的宝

      贝!忽然,单指相扣,蓦地一使力,勾起她的下巴:“那,你看到了

      什么?”

      这样近的距离,眼中只容的下彼此,他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脸上,竟

      让她不自觉地轻颤。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可

      是,正是这样危险,激起了她莫名的兴奋,这,才是她要找的人!

      若是换作平常女子,此刻不是吓得瘫软在地,便是被这个冷魅的男

      人所诱惑,曲意承欢,可是,袁泠霜不是寻常女子,她是与他一样危

      险的兽!泯灭世情的兽!

      当看着袁泠霜对自己魅惑一笑的时候,段潇鸣便已觉察到,这个女

      人,超乎他原本的设想。

      “我看到了你的三颗心。”缓缓地抬起双臂,勾缠上他的脖子,将

      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承载在他身上,轻轻地吐纳。

      “三颗心?哪三颗?”

      “绝情绝爱的冷心,嗜杀嗜血的野心,逐鹿中原的雄心!”眉梢眼

      角皆含情,那份慵懒与妩媚,仿佛,此时谈论的,是风花雪月的事,

      是芙蓉帐底的旖旎,而不是两个同样执着骄傲的人,在格斗!

      两两相望,彼此都不动不语,一个冷魅,一个妩媚。

      此地虽是草原,但其实还处在沙洲之中,这里的夏天,白天奇热,

      夜间奇冷,泠霜身上仍旧穿着白天的红绸嫁衣,风从帐篷缝隙里进来

      ,冷地她忍不住微颤。

      “我发现,我真是有点喜欢你了!”不知相持了多久,段潇鸣忽而

      一笑,贴在她耳畔道。

      还没等泠霜回过神来,便已被他腾空抱起,放回到了毛毡之上。

      掖过被衾,将她整个人裹起来,段潇鸣忽然压在她身上,兴起一抹

      玩味的笑:“你叫什么名字?”

      这样密密实实的圈抱,让原本冰冷的身子缓缓地回温,难受的身子

      稍稍和缓,泠霜定定地望向他,忽然觉得隐约自某处升腾起一丝温暖

      。

      “怎么,你要娶的女人,连名字都不知道吗?”她一笑,似在嘲弄

      。

      “我所娶过的女人,除了她们能给我带来的利益以外,我并不觉得

      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去关心的。”段潇鸣放开了手,率性地在一旁躺下

      ,双手交叉垫于脑后,好不惬意!

      “是吗?”泠霜淡淡一声,没了声响。

      段潇鸣等了许久都没见她接话,偏过头去一看,她居然安枕无忧地

      闭上了眼!

      这下可真的让他不高兴了,猛地一把抽掉了她的被子,整个人覆上

      去,冷笑道:“你不问问,我为何要娶你吗?!”

      泠霜缓缓地睁开眼来,双眸直直地望着他,平静无波,一字一句地

      道:“你娶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姓氏——一个可以让你抗衡中原的

      筹码,而正好,袁氏只有我一个女儿而已!”

      “呵呵呵呵……!”片刻静默后,段潇鸣忽然张狂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又换作一派温柔,轻轻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尔后辗转

      舔吻至耳畔,用近乎呢哝的声音道:“你的名字?”

      “袁泠霜……”双手不自觉地攥着被角,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她

      本以为,她已经有足够勇气去面对!她本以为,她已做好充分准备去

      适应男人的触碰,可是,似乎,还不行,段潇鸣的手,依然让她摆脱

      不了那个人的魔障!

      感受到了她的轻颤,他以为是女子的羞怯,所以,更加温柔地放缓

      了步调,撑起一点,减轻她的承重,看着她的眼睛,轻柔地抚触她的

      脸庞:“从今天起,你便是我的女人,忘掉你原本的姓氏!”每一个

      字,从他口中倾吐而出,柔如风中柳絮。

      缓缓地俯下身子,细碎的吻落在她颈间,双手游移到腰间,去解她

      的衣带。

      “不要……”终于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不要?”段潇鸣顿时停下动作,看着她。

      “对不起,我今天实在太累了,改天可以吗?”她知道自己这个要

      求很不合宜,但是,她现在真的是全身没有半分力气,实在太累太累

      了。

      “嗬!”上方的男人轻蔑一笑,居高临下审视她:“你当我是什么

      人?我要的女人,从来都是甘心情愿,求我宠幸,你以为,我会强要

      你?!”

      “这样,自然最好。”简短的一句话,泠霜阖上双眼,不消片刻便

      入了梦乡。

      睡在一旁的段潇鸣一直静静地侧目看她,唇边缓缓漾起一抹玩味的

      笑:这个女人很有趣,激起了他征服的欲望!

      **********************************************************

      第二天,泠霜便被领到属于她的帐篷,原来,昨晚那个,是段潇鸣

      的帐篷,女眷们另有自己的营帐。

      虽然,规模要比段潇鸣的小,但是,陈设诸项,都要精雅细致地多

      ,还有,她的帐篷里多了一样东西——床!虽然,只是一张很简单的

      民间所用的床,对于此时的她来讲,已经十分珍贵了。

      看着床上崭新的被褥,她清浅一笑,其实,段潇鸣是个心细如发的

      人,也并非传说中的那样冷心冷面,她昨夜睡在毛毡上,一夜都没有

      睡好,想必,是惊动了他,所以,他才特别有此一举!诚如他对她所

      讲,只要她安安分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要惹麻烦,他自会善待于她

      。

      “汉妃,大汗吩咐了,您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奴婢去添置!”

      小惠对她行了一个汉家女子的万福,笑吟吟道。

      泠霜在帐中审视一周,许多皆是她陪嫁之物,正想让她下去,可是

      ,忽然发现那盆琼花不在。

      “我的花呢?”泠霜神色一变。

      “花?”小惠疑道。

      “就是随在陪嫁众物品之中的一盆盆栽,一直在我的身边的!”这

      是她最后仅剩下的一点东西,从临安的宫中,她亲手摘下,扦插到盆

      里,这,是她十年伤痛的见证!

      “您的陪嫁之物都在后边帐篷里,您先别急,奴婢去找找,汉妃!

      ”小惠话音未落,泠霜已经急急冲向后边去了。

      “汉妃,这哪是您做的,您快到一边歇着,让奴婢来找吧!”看着

      在一堆杂物箱笼间急切翻找的泠霜,小惠焦急地劝道。

      “啊!太好了……”泠霜终于在一个暗角里找到了它,珍爱地将花

      盆抱在怀里,满足地喟叹。

      “就是这个吗?”帮着翻找的小惠听到声响,从另一边过来,看着

      她怀抱的这株不起眼的草儿。

      “替我取些水来。”撂下一句话,泠霜已经走了出去。

      小惠愣在来当场,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

      静静地望着望着这盆中病弱的植株,便是泠霜终日仅剩可做的了。

      自她第一日见过段潇鸣后,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未曾露过面了。

      段式虽然未曾称帝,但亦是建有都城的,在东北部的白山黑水,自

      上一代段之昂起,便借势筑城,到段潇鸣手中,规模之大,丝毫不亚

      于临安或者长安的另两个都城!

      此番,他借迎娶她之名,挥军西进,实为平叛而来。段潇鸣所辖,

      除了当年龙骑将军所部十五万大军外,集结关外各部,收入囊中,建

      立了强大的北方政权。其中,主力鄂蒙一族,大小四十六部,除了较

      大的几个部族与段式互通姻亲,更兼利益关系巩固外,其他小部族,

      往往不满中央集权的统治模式,蠢蠢欲动,特别是与其他二国接壤的

      地段,常常有小部落投诚反叛。

      此番,段潇鸣便是为了踏平五部叛乱而来!

      所以,他这一个月的去向,泠霜自是早已了然。

      *************************************************************

      沐浴之后的袁泠霜,一袭中衣,闲适地侧卧在床上,静静听着帐外

      万钧雷霆。

      荒漠地区,水源是至珍至贵的,所以,鄂蒙人的一生,只洗三次澡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可是,长途奔波后全身的不适,还是让泠霜

      忍不住提出了要求。

      小惠起初十分为难,毕竟,她身在段营这么多年,看主子们洗澡是

      罕见至极!首先,段潇鸣自身就很少沐浴,身子难受了,与亲近将士

      在河中泡泡就是了,而他的女人们大多又是鄂蒙人,更是没有洗澡的

      习惯,虽然也有几个汉人,但是,身份卑微,也就入乡随俗了!

      而今泠霜忽然要求,她还真是乱了手脚。段潇鸣之前早有吩咐,她

      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可是,一时之间,在军营里,去哪里找沐

      浴的用具。

      泠霜听完她的难处,笑道,只要有一盆热水足矣,其他的,就不必

      苛求了。难不成,还要照搬宫中的节仪?

      *************************************************************

      垫了一个青花瓷枕在脑后,泠霜横卧在床上,将一头半干的长发悬

      空晾在床外,闭上眼睛,贪恋地享受这一刻奢侈的宁静。

      外面,正风雨大作。天色已经全暗,帐中只点了一根蜡烛,微弱的

      光,跳跃地映在帐壁上。闪电划破夜空,撕裂声里,照亮天地。

      罕见的雷雨,飞沙走石,大雨瓢泼!

      身子蜷在柔暖的被衾中,她忽然想起来段潇鸣。此时的他,在做什

      么?雷电下搏杀?抑或是风雨中的绸缪?她,不知道。

      ‘噗!’的一声,狂风卷入,一阵惊冷,她昂起脖子,看向帐门处

      。

      是他!

      *****************************************************

      泠霜翻转过身,坐起来,将一切倒置的影像拨正。

      真的是他!段潇鸣!

      “你……”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血色的眸,血色的剑,血

      色的甲衣,周身上下,皆浴血!

      雨水混着血水,自他身上淌下来,一步一步,濡湿了地上的毛毡。

      眼角眉梢,发际额头,肘部指尖,每一处,每一寸,都在淌下。

      “这是你国人的血!”他的声音沙哑沉毅,入耳听来,似远古生满

      锈迹的号钟,冷硬怆远,泯灭情感。

      她一身素衣,黑发垂腰,坐在床上看他,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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