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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昨是今非望无尽 ...

  •   泠霜微微撑起身子,这么多日子没有动过了,筋骨都仿佛生了锈一

      般,动一动都很艰难。

      琼花,亦是多数人们所称的昙花,在南方,本是地栽。就像临安城

      的冷宫里,满展于架,吟月说,待到花开时令,犹如大片飞雪,甚为

      壮观。

      昙花的开花季节一般在六月至十月,开花的时间一般在戌时以后以

      后,盛开的时间只有一、二个时辰,非常短促。昙花开放时,花筒慢

      慢翘起,绛紫色的外衣慢慢打开,然后由二十多片花瓣组成的、洁白

      如雪的大花朵就开放了。开放时花瓣和花蕊都在颤动艳丽动人。

      可是只个把时辰之后,花冠闭合,花朵很快就凋谢了,真可谓“昙

      花一现”! 盆栽昙花由于叶状茎柔弱,应设立支柱。所以,她来的时

      候,吟月特意折了冷宫里的一节青竹,细细削好了,做成一圈灵巧精

      致的篱笆样,圈在茎叶外围。

      吟月,吟月,你现在,怎样了?

      泠霜稍稍活动了下迟钝的手脚,下床来,缓缓地走过去,静静地看

      着它,轻轻地抬起手,指尖温柔地婆娑着那娇嫩到几乎脆弱的叶脉。

      昙花一现,她静静地等待夜幕降临。如精灵一般。

      为什么昙花总在夜里开放?泠霜曾经这样问过吟月。

      吟月低着头,长发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点鼻尖在外。她

      摇了摇头,说她也不得而知,也许是为了更显出它的神秘?也许,她

      顿了一顿,也许是为了寻求片刻安宁。

      总之,她悄悄的不向任何人透露一点声息。之前她还沉沉睡着却突

      然间猛地睁开双眼翩翩起舞了。谁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呵,她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孩子……

      泠霜心火突燎,自心底一路喷涌而出,传到指尖,狠一发力,便将

      一片细小的叶子生生掐了下来。干枯尖瘦的指,本如葱根,莹白细润

      ,而今,大病下来,却是丑陋地连自己都不敢看了。

      昙花一现,该是怎样的美啊?

      她将生命的心血倾注进美丽的花苞,开放,是美丽诞生在人世。随

      过眼云烟,却留下永恒的身影,她有多么骄傲。那些为了见她一面而

      整夜守候的人们,她从不在意,来了,去了,没有留恋。不管谁怎样

      的爱恋着她,她总是冷冷面对一切。她不在乎,是的,她不在乎这些

      。

      她是如此单薄啊,那倾尽生命的花朵似乎一阵轻风也被吹落,她拉

      住那细细的花藤摇啊摇,惹得看花的人心揪得紧紧地,她微微的笑着

      ,因为她知道,她的生命将结束于曙光而不是风。
      也映着她的白,她的神秘,她的美丽,隐去了一切瑕疵,随漫夜里的

      一缕笛声细。

      世间奇景,昙花一现,过眼云烟,余香留世。可是,她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吟月守了它一辈子,也不知,现在,见到了没有。又是一

      年丹桂飘香,隐在冷宫月下的吟月,是否见证了那个流光溢彩,清香

      动人的约定?

      *****************************************************************************

      段潇鸣,你自以为懂我吗?你自负聪明,为我寻来这奇花,可是,

      你却不知,我看重它,是因为,它会陪我讲话,是因为它是吟月,是

      因为它给我以坚韧,赋我以力量。

      三载酸辛苦痛,不是这一株从温室里培育出的病怏怏的草木所能承

      载的!你以为你了解我,其实,你什么也不知道!

      泠霜笑着,那样一如往昔的娇娆,明媚,笑得那干裂的唇上,一道

      道裂开的口子,殷红的血沁出来,她却依然噙着那抹微笑,姿态优雅

      地端起搁在案上的那碗药,才熬好的,袅袅白烟展示着它的温度。她

      轻轻地,转动手腕,热烫浓墨的汤药,就这样,浇到了那病弱的绿色

      上,迅速地渗进泥土里,触到根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从根上,一

      点一点开始腐烂,死亡……

      段潇鸣依旧每天都来,还是不说话,就那样站着,看她。有时候,

      进来见她凝望着青釉盆的神情,似乎,他觉得很安慰,神情也放松了

      不少。

      ***************************************************************************

      北国的冬天特别漫长。

      声讨哲那耶部的呼声越来越高,一浪盖过一浪。一时之间,段潇鸣

      的威望和拥戴声,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只要他振臂一呼,这一场战事

      必能一战告捷。

      当哲那耶部可汗,额吉娜的父亲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段潇鸣早已布

      换关防,各处险要、关隘都派了亲兵嫡系部队把守,把整个都城完全

      孤立,令他们措手不及,半点也不得动弹。

      一边是大军压境,一边是人心尽失,终于在三个月以后,哲那耶部

      可汗派来使者,请求段潇鸣的宽恕,且以济古雅神的名义起誓,哲那

      耶部永远效忠段氏,直到太阳月亮星星全部陨落,直到草原上所有的

      苍鹰都折断翅膀,也决不改变。

      当初附庸在哲那耶部的各部族,也纷纷表示,永远终于段氏。

      使者抵达拉沃,段潇鸣却不接见,一连拖了十天,他才正式接见使

      者。没有人知道这十天里做了什么,总之,最后段潇鸣得到了比他预

      想的还要好的结果——彻底攻讦了所有有实力的部族,冻结了各部可

      汗的兵权。

      使者一共在拉沃城前前后后呆了三个多月,其间不断地谈判,不断

      地协商,最终,段潇鸣达到了他的目的——改组政权。

      他通过这次绝对的武力威胁,趁机将现今的缔盟式的政体,改成了

      分封诸王,而中央集权的制度,即各部可汗依旧保留有自己的土地,

      财产,但是,不可以无限制地扩充兵力,各部必须每年向中央汇报自

      己名下的兵丁、战马、武器数目,不得私自调拨百骑以上的军队。

      段潇鸣的想法一经提出,便遭来了哲那耶部使者气势汹汹的嚣张回

      复,说,这是绝对办不到的,哲那耶部全族将不惜一战。

      段潇鸣倒是十分有耐性,一点也不气恼,悠闲悠闲地每日陪泠霜养

      身子,一点也没把使者的威胁放在心上。

      一个月后,哲那耶部又派来新使者,并奉上旧使者的头颅,以表对

      大汗不禁的歉意。

      但是三次请见,段潇鸣都一一回绝不见。

      最后,哲那耶部终于屈服让步,而且,为表诚意,交出三万精锐骑

      兵,编入段潇鸣的亲兵。

      这件事,前前后后,历时半载,终于告一段落。

      这一局豪赌,段潇鸣终是赢了。他赢得了适合眼下的新体制的推行

      ,因为绝大多数的部族都不是有野心的,他们希望太平度日,不必每

      日担心被强大的部族欺凌,段潇鸣的军政改革,恰恰给了他们一颗定

      心丸,哪还有不奋起力挺的的?而被孤立起来的以哲那耶部为代表的

      狼子野心的部族,自然也要审时度势,毫无赢面的仗,谁也不会打!

      段氏政权从段之昂,传到段潇鸣手里,一直内部矛盾不断,时至今

      日,方算是真正统一了北国。

      虽然主要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可是后续遗留问题,依然还很棘手

      。就比如说,额吉娜的去向。按照草原人的规矩,这样的女人,是绝

      不可留在家里的,就是被休弃了,连娘家都耻于收留。

      可是,对于一向骄傲跋扈惯了的哲那耶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

      丑事发生的,那样无异于在他们脸上打一记响亮的耳光。

      此次政体改革,全赖哲那耶部,就是看那三万骑兵的面上,段潇鸣

      也不能不给他们这个面子。所以,最终,额吉娜的名分仍旧保留,段

      潇鸣只将她遣送回都城,终身不得离开。

      用汉人的话来讲,这也算是打入冷宫了,要守着那个冰冷的名分过

      一辈子,等于生不如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在泠霜所料,唯独一件,泠霜还是看不明白

      他——这一次,段潇鸣依然没有称帝。

      每天奏请他称帝的大大小小各部可汗,来了一拨又一拨,他都回绝

      了,只说时机还不到。这话,是搪塞不了泠霜的!她知道,经此一役

      ,再没有什么挡在他面前了,再好的时机,莫过于眼下。这一次,她

      真的看不透他!

      ****************************************************************************

      草原上的寒冷而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大雪全部消融了,枯黄的牧草还没来得及恢复生机。

      今春的第一场雨,降下来了。小惠说,牧民们今天,都在欢呼,说

      ,没有一年,像今年这样降雨降得这么早!鄂蒙人认为这是济古雅神

      的恩赐与祝福。

      段潇鸣也出去陪他们一起庆祝了。嘹亮的歌声从城外传来,一直到

      内城都隐隐听得见。

      小惠无心的一句:“大汗曾经,是这草原上家喻户晓的阿耶满(意

      为最会唱歌的小伙子)。”她的容颜依旧憔悴,前些日子彻查,她也

      被押进了地牢。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流露着熠熠神采

      。

      泠霜静静地转过头去看那一方雨幕里被篝火映红的天空,似乎在畅

      想着什么。

      “可是,老将军去世以后,大汗,就再也没有唱过了……”小惠眼

      里难掩落寞,喃喃地说着。

      泠霜将撑着的手肘放了下来,侧着头枕在双臂上,看着帘外雨潺潺

      ,淅淅沥沥地下着,一点甘霖,滋润着生命。

      小惠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安静。她静静地退出去,一会又静静地进

      来,将药碗搁在她手边,恭恭敬敬地轻声提醒她:“汉妃,该喝药了

      。”

      等了一会,不见她回答,便自己退了下去。

      泠霜缓缓地站起来,稳稳地端起那碗滚烫的不断发出令人作呕味道

      的药,毫不留情地倒了下去,那一点微弱的绿,恍惚间竟可以看见它

      在挣扎,在呼救。只要再一帖药,就决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或许,她袁泠霜,本就是这般不留余地的人!她很痛,可是,痛得

      很畅快!

      ***********************************************************************

      段潇鸣进门的那刻,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他似乎被狠狠地捅了一道!这么多日子以来,每天都宠着她,守着

      她,每日都等她好起来,每日,都在相信,他的泠霜,在一天天往回

      走。可是,可是!她竟这样狠!这样糟蹋他的心意!

      “你在做什么?!!!”段潇鸣怒极,飞奔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

      手腕,猛地一拽,泠霜手上吃痛,一把松开,酱红色的瓷碗,莲瓣纹

      样,他费了多少心思寻来的辽代古器,多少心血,就这样,顷刻间毁

      去了,说来可笑,那样的费尽心机,就换来此刻这清脆的一声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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