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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倾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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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人会对你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好。如果你发现有个人这样对你的话,那么他必然是对你有所求,而且谋求甚大。静影一向信奉这句话,所以她对那个莫名其妙待她甚好,却又推算不出为何这样的史仁祺很防备。实在是觉得他这种人绝对不是只单单因为元宵节上一次的仗义而如此……
能让她这个平时在米苏嘴里“没心没肺”从不知道操心的大小姐费心思到如此地步的人,实属罕见。虽然知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可是她的从来不怎么准的第六感却很严重地警告她无数次——那皇子很不好惹。
可是如果她敢把这句话说出去,估计米苏会鄙视死她。现在米苏的小眼早已被那位皇子占的满满的,连她最崇拜的史大小姐也得乖乖靠边站。可是那笨丫头始终不知道站她面前和她家小姐谈笑风生的是个男孩,也只能说他扮女生实在太成功了。流汗ing……
不过整天揣个七上八下的心和自己过不去实在不会是她干的事情,史仁祺他爱怎么就怎么吧,只要别碍着她就成。想通了以后的日子显然好过了许多。闲来无事和整天想找事的周二小姐拌拌嘴,看看她吃瘪的摸样心中大快,可是下学回王府一看到李萧然却再也开心不起来,只是涩涩的无言。偶尔夜深的时候林怀郁也爱穿窗到访,总是扬着张扬桃花目嘲笑她王府的护卫太过差劲。静影每逢此时只能大翻白眼,要不是楚随风默许,只怕摸不到她流霞阁林夫子一张招摇脸早已不保。
时光流水一般过,在书院上课也已经月余。中间认识了不少新同学,善意者有之,恶意者也不少。其中善方代表崔澜珊、史仁祺;恶方代表很明显的是周珊和史明翊。尤其是周珊对于输给了她很是记恨,常常在课堂上毫不遮掩用眼神飞了她无数把飞刀,若是有形有质,只怕她已是千疮百孔无数。
今日课后由于担心明日于夫子对于琴课的考察,大多数的同学留在了翠竹轩看着琴谱摇头晃脑拨弦。一人倒好,多人不免噪杂了一些。这些让隔壁班应付孔夫子书课的学子们很是不满,不是有人走过来说让她们班弹琴的小声点。
静影此时还没生出下课便乖乖回王府的念头,只是坐在亭子一边的游廊上,懒懒看着里边或是苦恼或是垂头的同窗。毕竟是贵族世家女子,所花费心思无非是礼仪、权谋、游乐,可曾有几个人真在琴课上下功夫?夫子在要求琴课上一向甚高,明日考试不定抽查考琴谱里的那一曲,此时才开始努力也不免太迟了。
“小姐,我们走不走啊?”米苏也甚是无聊地托腮看她。
“不急,不急,反正回府也无事。不然米苏我们一会逛街去?听说天香楼的素席做的不错,去不?”拿美食引诱她的丫头陪她半路翘班,毫不意外看到米苏浮现一脸憧憬的表情。“收敛收敛点,别流口水了,大大毁坏我在学校的形象。”静影懒懒挥挥手,递过去一方手帕。
“哪有?”米苏反驳,一边偷偷摸了摸下巴,好像小姐说的是真的……呜,她真就这么丢脸吗?哭丧着脸接过递来的手帕,米苏捂着脸跑到一边去了。
“呵呵。”静影轻笑,这丫头真逗,有她伴着确实让人开心。
“呵呵……”和她一样的轻笑也自一旁传了来。
没有回头,连看都没看,静影叹口气道:“史小姐,”她很特意地在‘小姐’两字上加重了口音:“我说你不要老是喜欢听人墙角啊,多不给人面子。”
“是吗?我怎么觉得以李同窗说话的音量来看是一点也不在乎被人听到?”仁祺笑笑怀抱古琴在她对面坐了下。今日的他着了一袭紫衣,头发散散在身后系了一下,几缕发丝如轻烟般顽皮流连在面颊上。整个人看起来飘逸温柔,端得秀雅无匹。
“那这也不是你找给自己开脱的理由,事实是你的确听了本姑娘的墙角!”很蛮不讲理的大小姐口吻,静影说完很不客气抢夺了他手中的瑶琴。仁祺也不着恼,松手任由她把琴拿走,微微一笑道:“那好吧,是我的不对。不过方才听闻小姐有意到天香楼,那么不如让仁祺做东算是赔礼如何?”
静影也不答话,只是将琴摊在膝上,右手轻轻抚过了琴弦。此琴造型优美,琴身上的断纹形如流水,应已超过百年。弹指一拨,音色雅致平和,沉厚而不失亮透,泛音明亮如珠且反应灵敏,是一张上好的古琴。
“你琴艺如何?”
仁祺一怔,她没答话反倒开始问问题。让人着实摸不着头脑。想了想道:“我的琴艺乃家父所授,应该算尚好吧。”
德惠皇后?那指定不差了。林怀郁的八卦消息,德惠皇后当年若不是过早嫁了太女,也就是后来的姒帝,只怕楚随风也盖不了人家的风头。同样的出身名门大家子弟,德惠皇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说当日为太女选正君的出场的时候震惊全场,几若天人。
“弹一曲听听。”很顺手将琴塞了过去,也不理会人家答不答应,绝对的霸王作风,亏得她还老批判周珊,和人家比起来她也好不到哪里。
仁祺脾气甚好,也不拒绝,只是垂首在琴弦上流水拨动一番,铮铮琴音便自手底飘了出来。不过听了一会却是散漫无边不成曲调,好似一个漫步山林,漫无目的的旅人一般,自得其乐信马由缰于山水之中。
静影忽一手按在了他拨弦的手指上,仁祺蓦然抬头,眼中笑意盈盈。她的不解瞬时明了:“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李同窗既然想听仁祺弹奏,那么我就献丑了。”
“你是故意的。”很明摆着是在讽刺她的漫不经心,身在翠竹轩心思却跑到了别处。
仁祺只是柔柔看她也不反驳,“你既无心我弹什么不都一样?”
“……”此皇子确实不如表面来得好说话,静影一噎。再一扭头却发现亭中间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隔壁班的一帮学子和她们班的正气势汹汹双双对立。咦?不就是出神了一会吗,双方有什么深仇大恨拉出一副准备开掐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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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班级一共有四个,分天地玄黄四班。静影所在的班级玄班,一向是世家贵女较多。而和她们班对峙的是天班,多为藩王和诸侯家的贵女。两方家中在朝廷的权势相当,谁也不让谁,只顾玄班周珊和天班镇远侯家的郑云涣领导下闹成一团。
“米苏,此为何故?”静影招了招老早就在亭子中找了个好位置看戏的米苏。
“天班的人嫌玄班的人弹琴太吵,扰了她们读书的心情,两句不和便吵起来了。”米苏也没动只是转了一下头说的很简略。
“没人管么?”死丫头,说得多一点能把你累着了?
“都顾吵了,谁管?”米苏叹气小姐的不开窍,现在翠竹轩中哪有能压住场子的大人物在啊,都是一帮谁也不服谁家势的贵族小姐,要不是顾忌颜面上不好看只怕早捋了衣袖上拳头了。
“……”静影自发地往后缩了一缩,不想受那池鱼之殃。
“李同窗不管?”仁祺看向她的目光很奇怪。
拜托,为什么他们总以为她是救世主呢,应该包管世上所有一切不平的事情?静影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只是一个王府不起眼的小姐,没权没势,我凭什么管人家?而且你是让我去帮忙把天班的人轰走还是把自己班的人得罪光?”
仁祺忽偏头浅笑:“李同学……”少年的声音中有着掩不住的笑意:“你果真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似乎喜欢这样说她的人不少,可是她怎么不觉得?
“放心。”仁祺抬手,似乎是想拍拍她的肩膀,可是伸到一半顿住了,爆笑道:“你得罪不光玄班的学生的,”他眨了眨眼,“起码我还站在你这边。”
“……这是我听过的最不好笑的笑话。”扭头看一边,发现米苏正蹲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这丫头是越来越喜欢凑热闹了,居然不知在哪里摸出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嘴中不知嘀咕着什么。她以为这是戏台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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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苏,有什么进展没?”这一会再看似乎又有了新的发展。两方不对峙了,反而在亭子中间清出一片大大的空场。干吗,准备自由搏击?
“周二小姐和郑小侯妃决定比赛争夺今日翠竹轩的使用权。”这小丫头在她的常年熏陶下也会时不时蹦出一些现代用语,米苏嗑着瓜子一边含糊不清道:“天班派人和玄班比琴艺,玄班派人和天班比诗经,谁输谁回家。”
“看来周珊不算笨,还知道不能只比琴艺。”要知道天班有位琴艺极其出众的天才——濮阳侯家的么女邹倩,在她面前弄琴可以说是自找苦吃。
比诗倒非常容易,史明翊大小姐一出马,任她天班出来几个人都得靠边站。可是轮到邹倩很从容地往空地中一站,玄班的学生大都面露为难之色。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意出去献丑。最后倒霉的崔澜珊被推了出去,在面露不屑一顾神色的天班学生面前忍住拔脚开溜的冲动,一抖一抖把一曲《高山流水》给断断续续了下来。
静影听得只想抚额叹息,她今天可真算开了眼界,居然有人能把一曲千古以来酬谢知音的曲子弹成如此惨不忍睹的模样,让黄泉之下的俞伯牙情何以堪啊。
“一定输一定输。”她叹息着抢了米苏手中一半的瓜子惹得小丫头只跳脚,她却兀自在那边笑得得意。
谁知那边周珊的小妹妹周琦低头不知在她姐耳边说了什么,周珊看了一眼正在笑闹的她这边。仿佛下了巨大决心似的走到在比赛开始就一脸不悦史明翊跟前,低低说了什么。然后史大小姐的脸色越发难看,几乎瞪了周珊一会才微不可微点了点头。周珊脸色一放松,居然转身朝她们这里走了来。
“有事?”嗑瓜子的静影抬头。
“不找你。”周珊的拳头悄悄在袖底下握了一下,破天荒第一遭没有拿眼瞪她。只是朝了她身后的仁祺问道:“史同学,能不能劳烦你和邹倩比试一番?”
“我?”仁祺微笑:“我可不知自己的琴艺能赶上邹小姐,还是不出丑的好。”
“史同学过谦了,周珊听闻小妹说史同学的琴艺极是不凡,既然大家都为玄班学生,那么史同学也不该袖手旁观才对。”
静影大大惊讶,何时周二小霸王居然也能说出这么一大串文绉绉的话,看来的确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仁祺看了一眼对面的静影,忽展颜一笑:“好吧,我尽力。”说罢又悄声对身边兀自吃惊的人道:“这次你该听的认真了吧,别让我失望。”这便抱了琴往亭子中间走去。
好吧,认认真真听人家用心的一曲吧。静影安坐在游廊上,姿势很端正。看着中央的紫衣少年微笑揽衣坐下,浅褐色的眸子中眼波流转,如有万千鲜花盛开在其中。耀眼阳光下的少年笑容清浅如水,让人看着就感觉心中一片清明。然后他安静抬手,拨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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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旋律盘旋在空气中,静影一呆,表情很是不可思议。这首歌,这首歌他怎么会、他怎么知道曲谱?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如此熟悉的音乐,恍惚回到了彻夜听这首歌到泪湿袖枕的时分。那时的她,是在十六岁最美的花季。曾经爱一个人爱到觉得可以天长地久的却忽然从高空掉下来,那种如溺水人般绝望无助的感觉……
少女安静清婉的歌声忽然伴着琴音响起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毫无着落。她的声音缠绵忧伤,带着深深惆怅的歌声似是能融化在空气中,她的声音浅浅而柔和,却寂寞无边、无望永远。
雨过白鹭州
留恋铜雀楼
斜阳染幽草
几度飞红,摇曳了江上远帆
回望灯如花
未语人先羞
心事轻诉弄
浅握双手
任发丝缠绕双眸
所以鲜花满天幸福在流传
流传往日悲欢眷恋
所以倾国倾城不变的容颜
容颜瞬间已成永远
此刻鲜花满天幸福在身边
身边两侧万水千山
此刻倾国倾城相守着永远
永远静夜如歌般委婉
回望灯如花
未语人先羞
心事轻诉弄
浅握双手
任发丝缠绕双眸
所以鲜花满天幸福在流传
流传往日悲欢眷恋
所以倾国倾城不变的容颜
容颜瞬间已成永远
此刻鲜花满天幸福在身边
身边两侧万水千山
永远静夜如歌般委婉
此刻倾国倾城相守着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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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飞花,何以倾城,万水千山中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是否也是这般寂寞、惆怅?仁祺拨弦的手忽然抖了下。鲜花满天幸福在流转,谁的发丝缠绕双眸逐渐成霜?心事不曾说,未语人已断肠。守着一盘半残的棋局,灯花那人的身影已模糊。倾国倾城的容颜在静夜下一点点逝去,相守永远却也是永远不可能。
父后,父后,为何呢?不曾爱过的我怎会听那人唱这首歌时如此绝望和无望?
收敛了本真情绪,习惯以淡然柔和态度面对每一人的我此刻为何被歌声影响至此?
不是第一次抚这首曲子,可是能绝望至此却也是第一次。曲调了最后几乎开始泣不成声,空中唯独少女的声音飘飘荡荡,她唱‘所以鲜花满天幸福在身边,身边两侧万水千山 ’。
父后,她果真是夏家的女子啊,有着那个人的血脉。如开在阳光下的罂粟,美丽也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