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布里的温暖。》三四。

1、all

　　空气很热，佛过脸颊的风却很冰凉。让人只能把自己捂的厚厚实实，却汗流满面。
　　像我一样，渴求火热的疯狂，却平静到近乎无情。

　　圣诞节那天，你们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送礼物拆礼物。
　　我却在一片废弃的工地上，跟着一些连样子都记不得的同学，拿着棒球棍跟穿着男校校服的男生们干架。
　　阿懒，男生堆里唯一一个女生。狠劲不输男生的女生。
　　阿懒，是我。
　　你闯进混战间，跑到我身边，在看到我出手打断一个男生的鼻梁时，不仅没有恐惧的神情，也没有面露嫌恶，反而兴高采烈的对我说，嗨。
　　那声‘嗨’，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像股暖流，纠缠住了自己冰凉的灵魂。像朵阳光，明亮了黑色斑驳的世界。

　　我满头满脸的血，夹杂着铁腥味。也许是别人的，也许是自己的，分不太清。
　　衣服破了，手脱臼了，头发乱了。像个疯子。狼狈又恐怖。
　　我看见路人在自己背后偷偷摸摸的对自己指指点点，也看见他们那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情。却一点也不想伸手整理自己。依旧高傲的仰着头，一瘸一瘸的走着。
　　身后一直跟着一个脚步声。踏踏踏踏。不徐不缓，却那么坚定的一路跟着自己。
　　我终于忍不住转过身，送去冷冷一眼。这向来能冻死人的眼神，对你却毫无用处。你笑了，好像那只不过是一只小老鼠在叫嚣，毫无杀伤力可言。让我觉得自己好幼稚。

　　你拉着我坐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撕了一小块自己的棉质白T恤。细细的擦着我脸上的每一处血迹。
　　认真专注的神情，还有那眼里的疼惜，让我觉得，自己这个被丢弃在黑暗里的迷途小孩，彷佛看到了那光亮的出口。走出去，就会看到满满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太阳花朵。
　　那刻，我恍惚觉得幸福。

　　你送我一副素描。你说，看看啊，看看啊。像个急着献宝的小孩，就差没手舞足蹈。
　　我看着那张画上的笑脸，感觉有那么些些眼熟，却始终记不起来。
　　你看着我疑惑的皱起眉，迅速搬来一块镜子。我看着那镜面反射出来的脸，那么漠然，又面无表情，一点都不像个18岁的女孩。
　　我忽然想起那次干架看见你时，你拿在手上的画夹，就那么跑进来，也不怕自己会变成被殃及池鱼的倒霉蛋，被人狠狠揍扁。
　　我再看那张画，表情明显错愕。
　　是我吗？那个笑得那么快乐、那么温暖的女孩？
　　我以为我的形容被残酷血腥占满，根本容不下其它。

　　我问过你为什么不怕我。你说，有次在阳台作画，看到街角有个女孩，恶狠狠的打跑几个男生，救下了被他们欺凌的小猫，还把自己的便当整个给了小猫。
　　你说，那女孩蹲在一旁，看着小猫吃着她的便当，笑的很满足很快乐。
　　你笑的有些惭愧，指指我挂在墙上的那副你送我的素描，你说，那女孩那刻的笑容，你捕捉不到十分之一。

　　你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就算有人当着你的面抢劫了老婆婆，你也不会多看一眼。
　　你只是长了一张悲天悯人的好人脸。我这么说的时候，你只是拉拉自己好看的脸皮，很无辜的说，你也不想。然后，你会笑的很可恶的粘过来，嬉皮笑脸的说，妳真是了解我吖。
　　你身上，没有一般男生身上的烟味，酒味，甚至连汗味都没有。有的只是像婴儿般混合着乳味和清新的味道。
　　很干净的味道。
　　我看着你的眉眼，想起，每次打架受伤，你的眉心总刻着心疼，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自己的良心。可你从不要求我别再惹事。
　　你总是说，别怕。而不是，别哭。

　　大年30那天，你约我出去。我们站在人潮汹涌的广场上。
　　你朝我伸出手，很认真的望进我的眼，说，我喜欢妳。你说，我不会放开妳的手。
　　那样的坚定，止住了我往后退开的脚步。
　　你没有说一辈子，也没有说永远。
　　可是，我却喜欢。
　　现在的人动辄说一辈子。殊不知，一辈子太长，永远太远。未来，谁都无法预知。
　　总那么轻易的许下承诺。对妻子说，对情人也说，满山满地的暧昧。
　　却完全忘了，一个人的诺言只能够给一个人。诺言许下了就要用心来守护。而不是做为添加一时的浪漫效果的工具。
　　于是，我笑着将手递给你，任你牢牢握住。

　　和你一起，时间消逝的仿佛特别快。转眼，春天到了。暖一些的时候，你拉我出去，我们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我闭着眼，语调漫不经心的问你，为什么你总是说别怕，而不是别哭？
　　女孩子，打架受伤了。也许会疼的哭把。但怎么都不会是怕。
　　身旁青草沙沙作响，我知道你撑起身，在注视我。于是我张眼，对上你的视线。
　　你不徐不缓的张开双手，把我轻轻的抱在怀里，把头枕在我肩上。鼻息落下，微痒。
　　你说，因为我在妳眼里看到的吥遈悲伤，而是恐惧。那种找不到自己存活真实的恐惧。
　　你说，看妳受伤，我狠心疼。可是，我知道那样妳的心才会拥有短暂的纾解，才可以从窒闷中得到一点微薄的空气。所以，我放任妳。
　　我小愣。身体随之一僵。

　　辷直期待着有谁能看透自己，看懂自己，但现在真的有秂看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反应反而不是感动。而是想逃。
　　面具，是我们用来迷惑别秂保护自己的道具。一旦都被揭落，心里的慌张会瞬间涌起。
　　不安全感无所遁形。
　　你仿佛比我还要清楚我自己。辷直用大掌一次一次轻拍我的背。我像个哭闹的婴孩，在這样的动作里逐渐找到安全，逐渐安静下来。

　　我已经习惯了在害怕的时候寻找你的拥抱。
　　我已经习惯了听你好听的嗓音只为我歌唱。
　　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你的呼吸。
　　习惯到忽然发现早已离不开。

　　我说，我不会再胡乱打架了，所以，请你辷直拉着我的手。
　　你笑了，干净又温暖。没有犹豫的，你说，好。